第155章 情何以堪
今时，这后宫中，连最迟钝的人，都发觉了皇上的转变。.
以前的永健帝，是个不贪恋于女色的皇上，而如今，他却成了留恋花丛的君主。
在静贵嫔杜筱菊滑胎后两个月内似有收敛，但之后，变本加厉。
每日里，宫中人议的就是昨夜谁谁侍寝，谁谁加封，谁谁受赏，怕自永健帝从登基始，也没有像现在这样多的封赏过妃子。
现今最得意的，却是皇后了，一方面她过继了大皇子，另一方面，那每日来请安的众妃子，都那样臣服于她，连丽贵妃都是，更别提之前受宠的杜筱菊。
看到杜筱菊又恢复了原先做宫女时的样子，每日里只是轻妆淡抹，请安过后，就坐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
看到她如今的不得宠，连孩子也没有保住，皇后不禁在心内嘲笑，现如今，皇上视她如弃履，虽然隐隐感到皇上的转性，多半是缘于她，但皇上对她有了真心又如何，还不是得了个两相心伤的收场。
皇后此时却很高兴皇上的薄幸，他宠的越多，但没有单单对哪一个好，她很放心。
原也应是这样，哪有君主只宠一个女子的。那样，她怕他给那女子过多的东西，她怕她的后位不保，而现在这样，却是最好。
皇后在殿上见着那些来请安的妃子，她们或是心甘，或是不服，却都要臣服于自己脚下，心内就是得意。
但她也有着担忧，看着那些新入宫的女子，一个个年轻貌美，不由得感到了压力，怕里面不难再出几个丽贵妃、杜筱菊。
能保资上的心的，最稳妥的办法，就是拿捏住几个皇上喜欢的女人在手里。
杜筱菊见皇后几次看向自己的眼神里都是不屑，她只装作看不到。本就无意于在这里，与她们相争，现在更没有了去争斗的理由。
还有人在注意着她，杜筱菊感觉有道目光，自始自终，一直在跟着自己。
那是安阳郡主，刘玄英，现在的刘昭仪。
杜筱菊对于她对自己的怨，多少还能猜到些。只是她那日说，因为自己，她才会进宫来，杜筱菊很是不明白。
这一日，皇后正在想事时，听到殿外有斥责声，却是红菱在骂一个新入宫的宫女，皇后走到窗前看到，那宫女倒在地上，身上湿了大片，一个水盆倒在地上。
“你是什么人，就那样娇气，提个水也要摔倒，还说是太沉了，你当自己是什么，看你打扮得这么妖艳，要是起了什么争宠媚上的心，趁早死了你的心，也不看看自己的样子，哼！”伴着红菱尖刻的声音的，是周围一些宫女太监的窃窃笑语，都有着嘲笑之意。
确实，在后宫中，连宫女间也都是相互防范的，谁出挑，谁就最受排挤。
看惯了这样的事，皇后正要走开，不与理会，但那宫女的样子，却吸引了她的目光。
怎么会，竟有些像着杜筱菊呢？只是比着杜筱菊要俗艳些，穿着新鲜，打扮得也妖冶些，许是红菱看不得她的张狂，才要如此训斥着她。
看着那酷视杜筱菊的脸庞，此时上面却露出不服训责的表情，心有不甘的样子。
看着那宫女的脸，皇后突然有些心动，她，或许可以成为棋子，也不一定。
这一日初一，皇上按惯例宿在坤宁宫中。
夜半时，皇上醒来，觉得口渴，撩开帘子，喊人要水喝，然后走上来一女子。
水盏举过头顶，遮住了半张脸。
皇上至她手中接了水盏喝了水，还与她时，却无意看了她一眼，只这一眼，他却呆住了。
手停在半空。
“筱菊！”皇上惊讶地说，但再看，却不是，原只是眉眼像些。
那宫女听得他的话，抬起头来，媚媚的一笑，便更不是了，杜筱菊何时，曾这样的笑过。
皇上把水盏递与她，看到她讨好似的笑意，皇上嘴角轻挑，也笑了下。.
床内的皇后听到皇上刚刚的低呼，就知道那宫女引起了他的注意。她嘴角也轻挑起，带了丝冷笑，哼！杜筱菊，你不过是别人的替身，现如今，再找来你的替身来，怕你这永世，也不会再翻身。
第二日晚，皇后就寻了个理由，让那宫女去了永和宫内当差。不两日，就听说受了宠幸，后来，就加了封。
因着她叫赵媚春，所以就封了‘媚春娘子’。
虽然封位甚低，但因着她极会讨好，每日里打扮得甚是妖艳，也换了法的哄着皇上欢心，倒也一时，很是受宠。
这一日，坤宁宫内，各宫妃嫔照例来请安。
杜筱菊像以往一样，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
那媚春娘子今日是第一次来坤宁宫请安，她一走进来，就引起了众人的目光，有惊讶的吸气声。
然后，杜筱菊看到，众人的目光都落到自己身上。她抬头去看。
殿内站着那媚春娘子，她穿着最欲艳的粉红，但却不愧了她的名字，显得那样的媚态。她也扭了脸来看杜筱菊，两个人目光碰到了一起。
杜筱菊见她似有恨意地望着自己，不由得吃惊，听到莺儿也发出惊叹的声音。
莺儿伏下身子，在杜筱菊耳边轻声说：“娘娘，怎么长得这样像您呢？”
杜筱菊也看出来了，知道了众人为何吃惊。
七月初五，是永健帝的生辰。
这一日里，宫内举行了为皇上庆生的喜宴。
晚上，却是众妃子聚在一起，在永和殿内为皇上祝寿。
太后、宁王还有几位王爷、皇子、公主在座。
席间，自是有歌舞助兴。
不知为何，就有人提出了皇上二十岁生辰贺宴上，那丽贵妃与宁王合作的云霓曲。
“丽贵妃，倒不如你现在再来为皇上跳上一曲，正好宁王也在。”皇后提议。
“皇后，臣妾倒是也想跳上一曲来助兴，只是自宁王妃没了后，臣妾许了愿，那只曲是再也不跳了。”丽贵妃说。
殿内一时寂静，谁都知道宁王妃是如何去世的，所以，丽贵妃有此一说，倒是不觉惊讶。
皇后见她如此说，也陷入了尴尬之中，她本是想勾起皇上的怒意的，因着丽贵妃与宁王之间的暧昧，就是那年在皇上的生辰之上，才露出端倪的。
皇上二十寿宴，也是办在御花园。
只是，皇上与众妃子在一只大的画舫之上，大臣与皇亲国戚们在岸上的长生殿内。
丽贵妃那年刚入宫，正是荣宠，入宫三月，即封贵妃，史之少有。
寿宴之上，她自请跳一曲舞为皇上祝寿。
而那时，宁王却甚是失意，心内佳人，却依他人，怎么能让他开心得起来。
那画舫之上，丽贵妃穿着白裙，双袖伸展，如天外之仙。
宁王站在岸边，却是不自觉的持起长笛，吹起那首“凤求凰”，原来的丝乐之声都停了，只余宁王的笛声，
宁王原也只是随兴，不想却是声声相扣，与舞相偕。
一个在岸上，一个在舫上，心意原是相通，配合也自是默契。
其时，微风荡漾，水波鳞鳞，岸上的宁王长身玉立，面如冠玉。肪上的丽贵妃曼妙身姿，容颜如玉。
一水之隔，两相神伤，待舞毕笛停，两人却是相视无语，眼底都有泪欲落下。最后，丽贵妃向着宁王轻轻一笑，再转过身去，迎上了正张开双臂等她入怀的皇上。
一舞而名动天下，世人皆知丽贵妃之飞天之姿，宁王所奏天籁之音。可那相契相合，眉目传情的样子，也被多事之人大肆宣染，终成了皇上心中，最深的痛。
此时，皇上听到皇后与丽贵妃之间的对话，也只做没听见，他却是早已厌恶了，不想再想丽贵妃的事，也不想再想其它，这一刻，却只想买醉。
原也是他的心，早已被伤得千疮百孔，即使疼，也不似当初。
皇上吃着媚春娘子递上来的酒，身边还有着四五个新妃来递酒，左拥右抱，极尽轻狂之态。
“哀家累了，先回去了。”太后看不得皇上此时的放浪形骇，便先离去了。
接着众王爷也相继走了，只剩得皇上与众妃子在席间。
正在这时，那媚春娘子却在皇上怀中说道：“如此光是喝酒，却也无趣，反正也剩得都是众姐妹，不如随意些，做些戏耍来。”
杜筱菊抬起头来，她坐在最远的位置上，正想着要找个借口离开，那媚春娘子在皇上身边，虽然妃位甚低，因着她最近得宠，却直接坐在了皇上身边，当着众妃的面，做出了张狂的样子，分明的不把众妃看在眼里。
因着她与自己相似，杜筱菊不想在这里，让众人用审视的目光，将自己与她一再的相比。
“偏你有这些的歪主意，不知做什么呢？”这时，皇后问道。
“击鼓传花吧，鼓声停时，花在哪个人的手上，就得按上一个人的意，或歌或舞，不得推拖。第一个中的就由皇后娘娘来做题。”媚春娘子道。
“那也好！”旁边有几个新封的妃子随声附和。
就有宫女被蒙了眼，击着鼓。
随着鼓点的起伏，那花却在众妃手中递着。
先是落到了萧婕妤的手中，她被皇后命做一首诗。她原也不是喜静的主，吟诗作画，倒也是难为了她，倒是她那六岁的颜琪公主解了她的围，帮她做了首祝寿诗。
杜筱菊见此时倒不好先走，就等在后面，待做了这个游戏再走。
不想那花传到她手中之时，鼓点却是停了下来。
分明的有人是故意。
那媚春娘子露着挑战的目光，看着自己。杜筱菊听到萧婕妤说，也来做首诗吧。
杜筱菊笑了下，这倒不是难为她，虽然没有什么文采，随意地拟首诗倒可以应对过去。
这时，那媚春娘子却说，刚刚就是做诗，不如换个新鲜的。
众妃也跟着起哄，倒都是看出了，那媚春娘子独与杜筱菊为难。
有些人就在暗处冷笑，不知有多少人恨着杜筱菊先前的得宠，此时都巴不得她出丑。这世上，原就有人喜着那落井下石。
“静贵嫔，不如唱一曲，我们听听。”媚春娘子说。“这也算不上难为，想娘娘定是有着不一样的才情，才会被皇上所喜欢吧。”
杜筱菊抬头去看，那媚春娘子嘲笑的目光。
再转眼看去，那皇上，却在别的妃子手中吃着酒，也歪了头来看着自己，竟是也等着自己出丑。
那坐着的一众莺莺燕燕，衣裙首饰相互摩擦的声音，那嘤嘤的、千娇百媚的低语之声，都传到了杜筱菊的耳中。
她们都来看着自己出丑呢，连那冷冷地坐在一边的刘昭仪，此时也露出轻视的目光。
倒有一人是例外，杜筱菊看到丽贵妃在上座上，只静静地吃着酒，她倒似完全没有注意到这里一样，因着她与皇后身份高贵，都没有参与这个游戏。
这时她回过头来，看到杜筱菊在看她，就轻轻一笑，有着些安慰。
杜筱菊看到她的脸，倒是平静了下来。好吧，喝一曲是吗？
这同样也难不倒她的，她生于江南，那里的女子，从小就在民谣的陪同下长大，每个女子都会哼上几曲的。
但要唱哪一个？
杜筱菊立即就想到了，皇上，你也是要我出丑，让我伤心的吗。偏我就不去着了你的道，这个曲唱出，你若不恼，倒是可以让我敬着你了。
想到此，杜筱菊轻轻一笑，开了口唱了起来。
“郎那个情呀，妾那个意，将着心儿绑一起。山一重呀，水一道，隔着天涯莫相忘……”
听到杜筱菊又一次轻声的哼起这江南小曲，本来笑意满脸的皇上，表情突然凝重起来。
他的心并不是表面上那样平静，至那日，杜筱菊拒绝了他之后，他就像是失了心一样，他从没想到，杜筱菊会狠心如此。
那以后的几日内，他每天都想去找她，哪怕用强的，也要她重新回到他怀中。
但，他还是忍住了。他不想自己真的被她所缚，他不想。
于是，他夜夜笙歌，只做出轻狂的样子，只想让她知道自己的不在意，自己的无所谓。他是高高在上的君主，他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怎么容得她来拒绝自己。
如果要分开，也是他不要她，不可以先由她来离开他。
杜筱菊的声音依旧在大殿内回响着，她本不擅长于此，只用着乡音轻声淡唱，但江南俚曲，软语呢哝，却也别有味道。
四周有嘁嘁喳喳的声音，多是不屑的嘲笑。但杜筱菊分明的不理会，只顾自己唱着，她想，原也没有什么可以让她窘的，如果他要看她的笑话，就让他看吧，那些得宠的妃子围在他的身边，她们的笑，那样的得意。
“好了，不要唱了！”皇上终于说，他受不了杜筱菊脸上的不在意，这首歌让他想起太多，那江南的一段时日，虽然短暂，却是他这一生最幸福的时光。
杜筱菊似没听见，还在唱着。
“朕叫你不要唱了！”皇上狠力地把身边的一个妃子推开，走了过来。
停到了杜筱菊的面前，终于，她的歌停了，她抬起头来，看着皇上充满怒气的脸，她反而笑了，对着他淡淡地说：“臣妾原说不唱的，让皇上与众姐妹见笑了。”
那些妃子都感到了皇上的怒气，看到杜筱菊脸上的平静，她们都在心内吃惊，有些人在心内为着杜筱菊捏着一把汗。
皇上见到她的笑，一时愣住，见她举起一酒盏，慢慢举到面前：“皇上，今日是您的寿辰喜日，臣妾祝您万寿无疆，臣妾先干为敬！”
皇上见她仰起头，把那酒喝了，向下一控那杯，一滴未剩。
她的手把桌上的另一满杯酒举到皇上唇边：“皇上，请！”她在说，歪着头，眉目间有如许的笑意。
皇上受不了她这样的平静，她脸上带着笑，竟是那么美，原在他眼中，从不曾见她这样妩媚的样子。
“啪！”的一声，皇上竟打落了她手中的杯子。
那玉杯摔到地上，瞬间碎裂。
她看了下空着的手，抬眼看他。
他见她的眼里满是不屑。
那媚春娘子见皇上发怒了，就走了过来，她对着杜筱菊说：“静贵嫔，你怎么唱这种乡间的歪曲，这可是宫内，怎么能有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她语意刻薄，存心的火上浇油。
“谁准你说话了！离得远一些！”皇上却扭过头来，对着她说。
此时的媚春娘子却是呆住了。她不想刚刚还和她嘻笑玩耍的皇上，竟冷着脸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她一时无法反应，只得说：“皇上，臣妾……”
“走开！”皇上又一次说，却不再理她，只看着面前的杜筱菊。
杜筱菊侧了脸，不去看他，轻轻地福下身子：“臣妾再祝皇上永寿延年，原也不知，这歪曲乡音，是入不得皇上的耳的。请皇上罚臣妾！”
皇上听她说了这话，却犹如有人掌掴了他的脸一样，他手发抖，再也按不住怒意，瞬间的，他拉住了她的手。
一只手被他拉住，杜筱菊不禁皱眉，他的力道是那样的狠，倒像是要弄断了她的手一般。
她抬起头来，眼神与他相抵，一丝也没有退缩，她直看到他的眼中去。
“皇上，您要如何来罚惩臣妾呢？”他听到她问，她的眼中带着嘲笑，他的心就疼了起来。
她在叫他罚她，可她分明的知道，他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