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深深
在床榻上枯坐了良久,她疲倦不堪。.一日一夜,滴水未进,手脚疲软。舜华轻掀了盖头,卸下沉重的凤冠,依靠着床合上沉重的眼皮。
“公主,再累你也坚持一下。这是你的洞房花烛夜,这样不合规矩。”
“不合规矩?”舜华伸手扶着肚子,从来不知何为饿,原来竟是这般折磨人。
小书上前擦着她额角的汗。“公主,你饿了?”
舜华轻颔首,抬眼只望见那大红的纱幔。龙凤花烛燃烧,轻烟缭绕。她起身向外走去。小书伸手拉住。“公主,使不得。”
“本宫饿了,再说协在外头守着,他一来,本宫自然会知道。不会有人看见。”
“可是公主这样不吉利,喜帕要夫君掀开。”
“本宫不信。”舜华挥开她的手,走向纱幔。大红的纱幔绕过她的脸颊,落在她身后。一室的灯火通明。她四顾,简单的摆设,紫檀木的梳妆台上搁着一面巨大的鸾镜,倒影出她落寞的笑容。舜华深吸一口气,抿唇笑。她该欣喜,为何心口会有挥之不去的担忧?
因为这里太平静了,太冷清了。人影稀疏,只有她随身的几个侍女,在廊外站着。
依靠着雕花的木窗,向楼下望去,一湖清光,月幽幽地映在水面,凄凉如挽歌。
“公主,你不是饿了吗?小棋端了燕窝羹,你吃点吧。”
纤细的手抬起微微推拒着金碗,一阵温热,烫红了指尖,收回手搁在心口,她敛眉。.“很烫,本宫没胃口。”
“公主,小书拿去过水,凉了给你拿来。”
她缓缓颔首,微抬眸,远望。视野的尽头,只剩下黄色的灯火摇曳。明明她是新娘,却一个人独守高阁,他却在那灯火通明处不知做着什么。是酒宴正酣他抽不了身,还是有意拖延着来见她的时间?
“小书,什么时辰了?”
“回公主,快子时了。”
“子时?”她一声几不可闻的呢喃,轻愁染上了她清澈的双眸。逃不过的,终究是她奢望,倾国倾城又怎样,她与他而言,不过是一个目前为止不得不娶的人。她只是不想承认,她也不奢望他会为她改变什么,只是想他能带着她,驰骋沙场也罢,长河落日也罢,她只是想见识一下。她不想她的生命只在狭窄的庭院深深中度过。
“公主,粥凉了,你吃点吧。”她回身坐下,涂满鲜红丹寇的手轻握住勺子,将粥送进嘴里。她是真的饿了,竟然觉得这燕窝羹好吃,没几口就吞下了整整一碗。身旁小书掩嘴笑。“看来公主是真的饿了。要不再来一碗?”
她缓缓摇头,伸手抚着桌子上的合卺杯。没有媒婆没有嬷嬷,越发觉得这洞房凄冷了。她轻笑,再度伸手抓起了一把干果。枣子,花生,百合……样样齐全,可是人不全。果子从她的掌心滑落,掉进锦盒,啪嗒作响。
耳边响起一阵脚步声,她回头看见协慌慌张张跑进。“公主,公主,将军来了。正上楼来。”
这一刻,仿佛等了许久,他终于来了。她来不及多想,猛得站起身,提群快步闪入纱幔后。人声鼎沸,却在片刻后沉寂。正整理凤冠的舜华透过半透明的纱幔看见他走近。
她放下手搁在膝上,端坐,担忧地望着那抛掷一旁的喜帕。他却是在纱幔前停下了脚步。
那红色纱幔遮住了彼此的脸,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见他缓缓单膝跪下。
舜华一惊,双手紧握,强自镇定地端坐着。
“臣请公主恕罪。”
“将军,有何话但说无妨。”清幽的声音穿过一帘纱幔传入他的耳。让他有那么一瞬间想跨步进去,掀开喜帕看看她的容颜,是否真如传说中那般倾国倾城。他微微抬头,帘幕那边的人规矩地蹲坐着,身影在烛光中椅。
“前方告急,臣与部下谈了整整一夜,赶赴前方已是刻不容缓的。所以臣来向公主请辞。”
闻言,舜华愣在当场。他说什么?他说要走,立刻要走。可是今夜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不是吗?
“请公主体谅。”他说着站起身,默默望着依旧端坐的她。纱幔那头没有一丝动静,他的心里忽然有一丝愧疚,驻足凝听。
舜华的手抓着床单,犹自不敢相信他说的话。看着他站起身,耳边响起金属铁片撞击声,他竟是穿着铠甲。舜华忍不住苦笑,春宵一刻值千金,与他而言,避之唯恐不及。她该说什么?又有什么意义?
她缓缓站起身,向前迈了一步。
君玥的心一跳,蓦地转身,再不走怕是要与她见面。
帘幕后,她愕然望着他转身离去。只是片刻的迟疑,她挥开了纱幔跌跌撞撞追到门口。他离去的背影坚决果断,渐渐消失在楼梯口。她扑到栏杆前,望着他带着一群将士走出了院子。那朱红的院门缓缓合上,他彻底消失不见。
大红的喜庆的颜色里,只剩下她一个人,一身红嫁衣在烛光中苍白。凭栏而立,扶着雕栏,看着他匆匆离开的背影。这就是她期盼的新婚之夜。他的夫君,甚至都不愿意见她一面,就迫不及待地离开。一走便是千山万水。一行清泪滑落,酸楚难言。这抽姻里,究竟是谁对不起谁,就算是不满意她这个硬塞过来的公主,可不可以不要这么残忍地对待。传出去,她还有何颜面?
“公主,你怎么不追了?”小书急得跺脚。
舜华苦笑,追?有用吗?追上去,只会让自己更难堪,他去意已决,这只是他告诉世人,他娶她但是未必会善待她,他是龙君玥,北皇都要忌惮的人。他就是将她一个人留下了,谁能耐他何?
她只有沉默,任何诉苦的只字片语只会让自己更加难堪。卸下九重宫装,换上睡衣,这一夜,睡得安稳。怕只怕今后再没安稳之日,怕只怕今后的流言蜚语如何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