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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软肋

    花伊昏倒之后,花擎急急忙忙的命人前去竹林请来了花子玉,让他看上一看。.一大堆人挤在花伊房里,皆忧心如焚,不知是何情状。花落迟站在一旁,抿着唇脸色平静,看不出什么异常,她身边的夜辰却能够感受到她的身体正细微的颤抖着。

    花子玉检查完毕之后,推着轮椅就转了身,花令仪上前一步,急问:“父亲如何了?”众人也皆看着他,等着一个答案。花子玉淡淡道:“无妨。只是悲痛伤心,惊怒伤身,再加上喝了酒,这酒忒多了些,睡醒之后再休养一段时日便罢了。”众人这才放下心来。

    花子玉道:“叔父现在需要好好休息,这么多人在这里也不合适,留下一人照看也就足够了。”说罢便由青荇推着率先出去,回了竹林。剩下的人对视一眼,花令仪道:“我留下来照看父亲好了。”她瞥了一眼花落迟,花落迟却是第一个转身就走了的,夜辰忙追了上去,剩下的人也走出去,花擎看着花落迟,所有的人都看着她,眸中似有谴责之意,更多的却是无奈复杂,花擎恨恨道:“你说说你,你怎么能……”末了却不说了,只是叹了口气,然后便离去了。

    夜菁上前一步忧心道:“阿姐?”她知她心情不好,想要劝慰一下,却不知道该怎么说,花落迟轻声道:“我没事。”然后转身就走了,夜辰和夜菁及花子都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复杂忧心,夜辰叹了口气,转身就追了过去,出了园门却不知道她往哪个方向走,四下查看无果,半空中传来千川一句:“主子去隔壁了。”

    他登时就愣着了。他认真的想了想,觉得千川所说的隔壁应该不是镇国公府,花落迟心情明显不好,定然不会去那里,但若不是的话,便只有另外一个隔壁了。

    顾白这个人,其实是个很有意趣的人,一个普通的府邸,被他修缮的媲美仙境,处处都透露出一种“此景当是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的意趣来。说的上富丽堂皇,也谈得上仙山琼阁,一派美轮美奂,硬生生的让花落迟将敬服这一情绪在心头拐了几回。这名字也取得极好,取了一个“碧海潮生”,这四个字当真是有意境,虽则她也不是那么懂。

    她进去的时候熟门熟路,仿佛此处已来过许多回,实际上却是初次,只是当初她和他在一起的那段日子里,他居处便是这样的一个布局,连名字都是一样的。顾白其实是一个很念旧的人。这碧海潮生里,并没有多少的下人,至少她进来的时候并未曾遇到什么阻拦,只是来到顾白的秋水楼,却遭到了刁难。

    她被人拦下时,离秋水楼其实还有好一段的距离,她远远的看着,觉得顾白其实有时候也是俗极,这“秋水”两字取的当真是浮夸至极,她极不欢喜。

    她心里头略略感叹一番,才回过味来,看着眼前这个青衣黑发一身劲装将她拦下的女子,修眉画目,身段高挑,眉目之间自有一股英气逼人,着实是个从画里走出来的美人。她却不认得。那女子拦了她厉声问:“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顾白身边的人她大多数都识得,她大多数识得的人也大多数都使识得她。眼下这个,她不识得,她也不识得她,可见是在顾白身边待了没有几年的缘故。但细一想想,顾白其实是个极为严苛的人,尤其是在用人处事上面,眼前这个若非有实力,定然不会入得他的眼中,并且贴身伺候。但她有没有实力却不关乎她的事,凡不关乎她的事的人,她一向没有什么兴趣前去纠缠,是以直欲越过她便走,那女子厉喝一声:“放肆!”长臂便拦在她跟前。未曾拦得实了,她便已经一个巴掌甩了过去:“谁才放肆!”

    那女子猝不及防,被她一掌打得后退了几步,抬起头又惊又怒的瞪着她,花落迟冷冷一笑:“我从来不打女人,今日却是个例外。你充当了这个例外,当该感到荣幸之极。”言罢冷冷一瞥,便向前走,那女子气极,怎肯放行,梗直了脖子又拦了上去,花落迟自问她从未见过如此不识好歹之人,加之今日心情不怎么好,口气也凌厉起来:“世上有句话叫做不知者不罪,你适才拦我,我看在你不知情的面上不曾降罪,仅以一掌以示惩戒,你既在顾无双手下,当也是个有眼力的人,怎么,难道还真的要我踏着你的尸体过去?”

    那女子闻言越气,楼中却传出一人声响:“寸心,不得无礼。.”

    那名唤寸心的女子浑身一颤,忙不迭的让了路。花落迟冷冷瞥她一眼,淡笑一声:“这名字当真是极好。尺素在鱼肠,寸心凭雁足。其实我瞧着你也实为眼熟,记得以前顾白身边似乎有一个叫做尺素的侍女,后来却死了,怎么死的我记得也模糊了,好像是被乱箭穿心而死。我记得她有个妹妹,莫不就是你吧。”寸心一张脸变得惨白无比,看着她也畏惧起来。

    花落迟却再也不看她一眼,也未曾进得楼中,却是飞身而起上了二楼,那里正有一人素白衣衫,髻冠束发,手持一柄雪扇,烧了一壶好茶,她不待人请,早已落座,顾白抬头看见她,眉目间露出如春风一般的笑意,正巧手下倒了杯茶,腾腾的冒着热气,便给她递了过去,花落迟伸手接过,就递往唇边,顾白低声道了一声“烫”,她却早已喝了进去,霎时被烫着了舌尖,手中杯子里的茶水也洒了个干净,顾白摇头叹息道:“你向来就喜欢糟蹋东西,却白白浪费了我的好茶。”言罢将茶具往自己方向挪了挪,竟有不再让她触摸的意思。

    花落迟回给他一声嗤笑,“真是个小气鬼,这脾性这么多年也没有丝毫改变。”将手中的杯子往茶几上一摞,顾白慌忙用手接了过来。

    顾白熟练的泡着茶,一举一动平淡中露着贵气,他问道:“怎么跑到我这里来了?”细细的打量了一下她的表情,“怎得,看你脸色这么差,心情不好?”笑了笑又道,“是谁惹着你了,怎得把火撒到我这里来了?今日里四哥来说是伯父请我进宫一见,我推脱身子不适,回绝了他,又怕不相干的人再来叨扰,才下了令说不论谁来一律拦了。我的侍女不过是依令行事,你倒是好,上去就给了人一巴掌。这火撒的也太莫名其妙了些。”

    花落迟烦躁的往躺椅上一靠,不耐道:“我的事情难道你还不清楚,又何必来装糊涂。我今日来这里不过是想寻个清闲,可不是来听你唠叨的。”

    顾白“唔”了一声,笑道,“唠叨是个有技巧的功夫,却不是我能够做得来的。”他品了口茶,又道,“不过你也是的,这大白天的,闹成这样做什么?大家处在一块,你这般闹,除非真能闹出一个结果且是一个好结果来,不然日日相见,岂不是尴尬。难道还真的要冷眼相对,你父亲心中不好受,难道你心中就好受了些?”

    花落迟似笑非笑的瞧着他,道:“老师教过学生,说诸如报复仇恨这一类的,是一件伤人且伤己的事情,不论从哪一方面来看,都是不划算的。伤了别人或许不在乎,可伤了自己却万万要不得。”她撑在椅把上,摸着下巴,笑道:“可是话是如此说没错,到底也是说说罢了。这世上的话说出来简单,做到却是不容易的。老师没有做到过,学生自然也做不到。可学生时常想着这个所谓做不到的缘由,却发现往往百思不得其解。老师说的话向来便是真理,真理定然是经过某件甚至是某些刻骨铭心的事才得出来的。可既然得出来了,怎得却做不到呢?”她脸上的笑意越发明显了些,“不知老师可否指导一二。”

    顾白放下杯盏,细细的将茶具拾整完好,摆放的一丝不苟,拾整完毕之后,方才抬起头来看她,唇角渐渐弯起,手中雪扇搭在左手心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这有什么奇怪的。就像是轻衣所说,真理定然是经过某件甚至是某些刻骨铭心的事才得出来的。这话却是不错的。不过这世上还有句话叫做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先人用血淋淋的事实得出来的教训,指定是没错的。可我这辈人承了先人的庇佑,毕竟未曾亲身经历过,便由此不屑不顾。人嘛,不就是这样,总是不会吸取教训,非得拼个你死我活,头破血流之际,或许才能明白。到那时,也或许便能够放下了。”他唏嘘了一阵,又续道,“况且,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诸如报复仇恨这一类的,心头定然是积压了许多的恨意,这些恨意促使他去伤人,伤人的时候却又伤己,或许这样没什么不好,仇恨有时候太沉重,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可它却已经和人的血肉连在一起,便是想要放下也有心无力,直至麻木,而这种情境之下,便只能选择伤害这一类的姿态,伤的狠了,痛了,才能感觉到自己原来还是真真切切的活着。这世上某些人,某些事,某些仇恨,一旦痛起来,非得伤心绝望痛不欲生时不得缓解。”他突地一笑,“轻衣说是罢?”

    花落迟静静的看了他半晌,良久,唇瓣忽的绽开一抹笑意,声音却似泠泠碧玉,带着不可忽视的冷意朝着顾白当头而下:“老师说的,自然是不错的。”

    顾白“唔”了一声:“轻衣从来就是个好学生,并且还是我最得意的学生。”

    花落迟淡淡一笑:“或许我该谢过老师夸奖。若是没有老师的话,怕也不会有学生的今天,学生今日的一切,通通都是老师给的。”

    他知她话中有深意,却只是随意一笑,换了话题:“你我分离多年,好不容易见了面,说什么仇稗的,听了便令人心情不好,还是换些别的罢。”说着就换了话题,“你说你心情不好,来我这里躲躲,寻个清净,你怎得便知道我这里是一处清净的地方。况且,你心情不好的话,不是还有九殿吗?你来这里,就不怕他生气?”

    花落迟撑在下颚的手指微动,拧眉细想了好一会儿的时间,才严肃道:“这诚然是个问题。我今日心情不好,没有想那么多,竟连他也忘了。”倏地坐直身子,右手往左手心一敲,懊恼道:“依照他那小心眼的脾性,指不定要和我闹上多长时间。”身子却又软了回去,懒洋洋道,“罢了,到时候多哄哄他便是了。”

    她这说辞让顾白笑出了声,又道,“我的意思是,你既有了他,心情不好的时候便该和他在一起,怎得跑来我这里了。”花落迟笑道,“老师这意思,似是不欢迎我。”又叹了口气,“严格说起来,我也不想来叨扰老师。只是这世界上,除了老师,怕再也寻不到一个对学生的事了如指掌的人了。九哥他也清楚,但知道的其实也不是那么清楚。那些事未必是好的,所有不好的事,我都不想让他知道。”她觉得阳光很刺眼,索性阖目假寐。

    顾白看着栏杆之外艳阳高照,阳光照射到他身上,使得他的容颜也变幻莫测起来:“所有不好的事,你都不想让他知道。”他顿了半晌,声音轻轻的,“也包括长歌的事吗?”花落迟蓦地睁开了眼。

    顾白眸光转到她脸上,定定的看着她:“长歌的事不论对你还是对他来说,想必都是一件很不好的事情。我想他应该还不知道罢?我听人报说,他对长歌很好,当成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你说这件事若教他知道了,他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花落迟周身气息顿时沉了下去。他们两人对视良久,眸光看似平静,暗地却是汹涌,谁也不肯让了半分的步,花落迟冷声道:“老师,这话可开不得玩笑。”

    顾白淡淡一笑,手中雪扇转了转,道:“轻衣和我认识这么多年,难道还不了解我的脾性,我想是一个会开玩笑的人吗?况且这等事,怎得算的是一个玩笑话。这件事,别人不清楚,难道轻衣还不清楚是真是假?”

    花落迟突地讽刺一笑:“我倒是忘了,老师最擅长的事,便是用真话来制造一逞言。可就算老师将此事告诉九哥,老师以为,他是愿意相信你的,还是相信学生的?”

    顾白道:“依照如今这种境况来看,怕是无双在九殿面前是一句话的分量都没有了。这话若说出来,他指不定要和我翻脸。可轻衣也晓得,你瞒着他的这件事,并不是没有办法证明的,对罢?在事实面前,轻衣说九殿是愿意相信事实,还是相信轻衣的话?尤其是这话充满了谎言的前提下。”

    “就算他知晓了,又能够如何?”

    顾白细细想了想:“似乎并不能如何。但当初关乎长歌的事,并不仅仅是一件罢。要想他不能如何,须得这两件事都告诉他方才可以,若他只知晓其中一件,只怕这件事并不是那么容易就收场的。据我所知,这两件事里,一件似乎无可厚非,但另外一件,怕是轻衣不舍得让九殿知晓罢。”

    花落迟静默不语,他又道,“你这些年发生的事,他怕是知道了一个大概,唯独长歌,”他一声轻笑,“唯独一个长歌。”

    花落迟眼中一派汹涌黑色,渐渐的又沉寂下来,“老师果然是了解学生的,当然知道学生的软肋是什么。阿九常说,像学生这样的人,偏生在情感一事上栽了跟头,委屈憋屈。可人生在世,再坚强的人,都有自己的软肋,若是被人拿捏在手中,却不是个好事件。学生晓得老师和九哥情深意重,定然不会伤害于他,可老师若是想对付学生,偏生又要从九哥身上下手。我这些年因为九哥失去了许多,我想我若是再接着和他在一起,定然还会失去更多。其实我觉得老师忒不可思议,既不想我和他在一起,我若下了决心和九哥分开却又不同意,这实在让学生百思不得其解。但若细想下来,倒也能够想得明白,不外乎是和他分开是个痛苦,和他在一起却又要因为其他的什么而感到痛苦,不论从哪一方面来说,九哥实实在在的是学生的软肋,因为才会在老师手中回回败下阵仗。可是,难道老师这样的人,就没有什么软肋吗?”

    顾白淡淡道:“当然有。我也不是圣人,当然也有自己的软肋。但知道的人却不是很多。”他顿了顿,“当然这不是很多的人里,并不包括轻衣。可是,难道轻衣要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来对付我?”

    花落迟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爽朗笑声一时传出很远,顾白眸光渐深,只闻她笑声停下,道:“老师未免太看得起学生。老师自残,自伤,自虐,通通都是老师自己的事情,与学生没有丝毫关系。其实说起来,学生一直都以为老师对学生并无丝毫情谊,一切不过都是一场计谋。若非未央死了,学生也不能肯定原来老师心中对学生仍未忘情,并且这情经由这许多年反而有越发浓厚的趋势。阿九说九哥小心眼,其实老师也不遑多让,这心眼小的哪怕是一个虚无的名分都不肯给了未央。再想想老师也当真狠心,为了报复学生竟舍得伤害自己。可老师是老师,学生是学生,老师能这样做,学生却没有这自虐的癖好,怎会为了对抗老师伤害自己?况且,学生晓得,老师的软肋并不止学生一个,越强大的人软肋越多,因为他需要强大来保护他想要保护的人。老师这一生自在的很,唯独像学生一样,也栽在了这情之一字上面。我记得前几年出去游玩的时候,好似见到了一个叫做顾子渠的人,后来想想才知道他是老师的父亲,我那时和他相谈甚欢,什么都聊得来,聊来聊去就聊到老师身上,还有老师的母亲,那时我才晓得,原来老师还有一个妹妹。”

    顾白脸色丕变。

    花落迟似是没有见到一般,依旧笑道:“想来我这个学生做的也忒不合格了些,和老师认识这么多年,竟然还不知道老师有个妹妹。我听伯父大人提起,她和我好像是同一年生的,生在腊月寒冬,冰天雪地之时,不过我在年头,她在年尾,论辈分,她还要称呼我为一声姐姐。她叫什么名字来着?我且想想,”她捂着额头想了想,恍悟道,“哦,我想起来了,从顾姓,单名一个盼字,”询问道,“是这样没错罢。”

    顾白脸色越发阴沉,她又笑道:“我想老师定然非常疼爱自己的这个妹妹,舍不得教她受了一点委屈。伯父大人说这名字便是老师当初给起的。那这秋水楼想必便是为她而建的。秋水顾盼,可真是个好名字。我想她一定长得很漂亮,就像老师一样绝色倾城。我在罹城时,曾和阿九谈起老师的妹妹,直叹竟无幸得见,阿九说这世上的缘分奇妙至极,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够在冥冥之中遇见的。”她点着下颚,“学生想着甚有道理。”

    顾白一双凉薄的唇抿的死紧,半晌才吐出一句:“你,你不会动她…”

    花落迟眉梢微挑,眼角扬起,“哦?”她眼中笑意更深,“是嘛?老师当着这般了解学生?怕是不能吧?”她转头去看栏杆外艳阳天空,声音轻轻渺渺的,“人都是会变的,这点学生深有体会。想当初学生也从来没想过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但老师却实实在在的将学生变成今天这样了。指不定若是再继续下去,学生还会变成连老师都想不到的样子呢?”她转过头继续看着他,笑道:“老师都能够狠得下心来,她又不是我妹妹,我如何不能狠得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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