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夜辰，你当真狠心
按理说，慕娉清是皇家的儿媳，哪怕并不得夜辰宠爱，甚至连宠爱的边儿都沾不上，但到底也是皇家的儿媳，纵然她犯了错，也有皇后处置，如何轮得到花落迟一个外人？哪怕她不是外人，也没有那个权力将慕娉清给囚禁了。.
太后本就对她看不惯，如此这番更是看不惯，见了她首当其冲的就是一句怒吼：“花落迟，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早有宫人扶着夜辰落座，他那一只腿看的帝后好生心疼，但长歌一出现，她吊着的那只胳膊当即就将帝后的心思吸引了过去，皇后招手唤她过去，长歌只偎在花落迟身边，抿着一张小嘴。皇后很无奈，帝君越发的无奈。
花落迟把在场之人皆扫视了一眼，微微挑了眉头，今日里的人不算得太多，但也不算的太少，帝后两人是被太后强行叫过来的，他们两个本意是不想插手这件事，但凡是关乎了夜辰和花落迟再加上一个长歌的事情，他们恨不得避而远之。柳菀一向在太后跟前伺候，在这里也不足为奇。慕相夫人和她的两个女儿，因着慕娉清是她们至亲的缘故，想来她们三个在这里是更加不足为奇。纵观这寿宁大殿，似乎她和长歌两个人特别的孤立无援。夜辰不好插手这档子事，还是将他排除出去比较好。况且瞧他此刻的神情，明显是看戏的成分多了一些。
所有的人都在看着她，等着她说话，她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太后问她是什么意思，她却不知道太后问的这句话究竟是个什么意思？但一看到一旁的慕娉清跪在地上抽抽泣泣的可怜状时，顿时就明白了：“没什么意思啊，我能有什么意思？”
太后怒道：“你没有什么意思？没有什么意思为何将她囚禁在九王府之中？哀家倒是想问问你，你又不是九王府的主人，有哪个权力囚禁了她？说什么不让她踏出九王府一步，更不许让他人知晓？”
花落迟唇瓣一扯：“太后何不先问问她做了些什么？再来问我也不迟。”
太后冷哼，“她能做些什么？她整日里待在九王府中，足不出户，哪里能够做的了什么？倒是你，无缘无故的跑到九王府里去为难与她，我还听说，你逼死了她一个护卫？”
花落迟觉得这说辞极其可笑：“太后，首先，那个护卫不是我逼死的，是他自己犯下滔天大罪，自杀身亡。这一点，九王府里的管事可以作证。至于她么？她做了什么，要太后自己问过才能清楚罢？她做了什么事，她自己是最清楚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到了慕娉清身上，这位九王侧妃，此时倒是冷静的很，声音却免不了有轻微的颤抖：“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能够做些什么？你便是要血口喷人，也要拿出证据来。”
花落迟冷笑出声，长歌上前一步愤愤道：“你还说，你把我抓起来，关在密室里，还饿我的肚子，差点把我给饿死，你说说你做了什么！我娘把你囚起来怎么了？难道还囚禁不得？”
帝后皆是大惊：“此事当真？”
太后也惊了，慕相夫人和她的两个女儿也吃了一惊，皆不敢置信的看着慕娉清，慕娉清强稳住心神，道：“你可不能血口喷人，你说我抓了你，我哪里有那个本事？再说，我为什么要抓你？你一向不喜欢我，也不能这样来污蔑我！”
这说辞倒是有点道理，长歌一向不喜欢她，说出这等事诬告她也不是不能，再说，她说的没错，她一个柔弱女子，哪里有那个能力抓了长歌来？且是做的神不知鬼不觉的。
长歌气道：“是不是我污蔑的你你心知肚明！我虽则讨厌你，但还不至于卑鄙到拿这样的事情来污蔑你！再说了，你是谁？你算是什么东西，让我污蔑，你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花落迟听得直皱眉头：“长歌，孝子不能说脏话！”长歌很有骨气的扭了头。
慕夫人道：“苏公子，小女是什么样的性情，没有人比我这个做母亲的了解了。她绝不是如此心狠手辣之人。她一向柔弱，万事优柔寡断，便是脸路边的蚂蚁都不舍得踩死一只，如何会做下掠走公主的事情来？”
慕娉婷也大声道：“就是，我姐姐怎么会这么做？准是你们血口喷人９有，你们说的那个九王府的管事，谁知道是不是你们的人，自然是向着你们了。不然，我姐姐被你囚禁了这么多天，他也没有告诉过我们。肯定是你指使的！”
花落迟轻轻的拂着衣袖：“慕夫人，人都是善变的。.你的这个女儿，你或许了解，但她是你的女儿，你疼她爱她，看到的许是她善良柔软的一面，殊不知，这世上每一个人，有善也有恶，指不定是她将这份恶给藏起来了，没有教你看到而已。而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她做了些什么，夫人自然是不清楚了。”冷哼道，“她做下的，尚且不是这一桩。夫人说她没有这个本事，夫人难道忘了，她身边尚有一个护卫，那个护卫的本事夫人想必也是清楚的罢？其他的我并不想多说，就说一个，她不仅抓了长歌，还害得我腹中胎儿流产，单凭这一点，夫人说，我是不是有这个权力将她囚禁起来？”
慕夫人当即往后退了一步，幸得慕娉楹和慕娉婷扶着才没有摔倒。
慕娉清额上渗出细密冷汗，花落迟瞧了她一眼，冷笑道：“当初中秋之日时，长歌之所以中了黎明七夜，便是她的杰作，此后种种，皆有她的参与。你们或许要问我她为何要这么做？其实我自己也委实无辜。我自问我没有对她做过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奈何她竟恨我如斯，恨不得杀了我，杀了长歌。”
夜辰突然就笑了，想是觉得在这样一种诚里笑出来是一件很不好的事情，忙捂住了唇，将笑声咽了下去。咽得不太成功，呛在了喉管里，咳了几声。顿时就将众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慕娉清突然发了疯一般，恶毒的看着她：“你无辜？你哪里无辜？你说你没有对我做过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花落迟，你这般说，可对得起你自己的良心？你有没有害过我，你心知肚明！你抢走了我的丈夫也就罢了，你抢去便抢去了，可你为什么要害我的孩子？你知不知道，孩子是无辜的的，孩子是无辜的，你为什么连我的孩子都不放过？”
她这般说，竟是承认了花落迟所说的话皆是实情。慕夫人差点瘫倒在地，双目无神，口中喃喃只道：“作孽，作孽啊……”
长歌冲上去就推了她一把：“你胡说，我娘才没有害过你，你胡说八道！”
慕娉清被她这一推，猝不及防之下就要往后跌倒，慕娉婷上前一步扶住她：“姐姐，你没事罢？”
慕娉清推开她，看着长歌，冷笑道：“我胡说八道？她又没有害过我她自己知道，她既然害了我的孩子，如何不敢承认？”
长歌咬着一口小白牙：“你胡说，我娘才不是这样的人！我娘这一辈子活的光明磊落，才不会做害人的事！”
花落迟挑起眉头，深知长歌对她的误会大发了。她看着慕娉清，斟酌着措辞道：“虽则这丫头说的话有点可笑，我这一辈子害人的事情做得多了，但我保证，我绝对没有害死你的孩子。”
“你以为我会信你！除了你，还有谁会害我的孩子？”
花落迟的眸光转呀转，觉得将这一蹚浑水给搅乱或许是个不错的主意，是以这眸光就转到了一直面无表情的柳菀身上：“喏，那不就是一个么？”
众人愕然，柳菀更是愕然。太后首先怒吼出声：“花落迟，你在胡说些什么！”她当真是动了怒气，“菀儿如何会是这样的人？她的孩子流产的时候，菀儿一直在哀家跟前伺候，如何会去害她的孩子？”
花落迟笑的极其无害：“照太后这样说的话，那好，我当日也和九哥在一起，她的孩子流产之前，我也有不在场的证据，是不是就代表我是无辜的？”
太后气得说不出话来，若是她说上一句不是，既然要做坏事，那要做坏事的人当然不能在场，肯定会做好不在场的证据，从而把坏事交给手下的人去做。但她若真是这样说了，花落迟照她的话转化成柳菀给反驳回来又怎么办？
柳菀淡淡一笑：“迟小姐，我尚不知道，有你在的情况下，她腹中的孩子会怎么威胁到我？”这一句话，就撇清了自己的干系，更是将这干系通通推到了花落迟的身上。
花落迟无奈的笑了笑，也是，只怕现如今所有不知情的人心里，她才是真正的害了慕娉清肚子里孩子的那个凶手罢？“瞧如今这情状，便是我说再多的不是，谁也不会相信罢？”长歌拉拉她的手，“娘，我信，爹也信。”花落迟不曾理她，只叹气道，“也罢，既然你们都认为是我做的，那就算是我做的好了……”
她尚未说完，慕娉清便狠毒的骂道：“什么叫做就算？本来就是你做的，你才是最有动机的那个人！”
花落迟看了她半晌，说：“好吧，本来就是我做的。”夜辰拧起眉头。
慕娉清冷笑出声：“你以为你这样说就可以撇清干系了是不是？”
苏公子无奈的看着她：“我都承认了，你还想怎么样？”
“我要给我的孩子讨回一个公道！我要你死！”
花落迟觉得这女人忒会得寸进尺。“要我死？那你直接杀了我便是，如何能够寻到长歌身上去？你自己也说了，孩子是无辜的，长歌也是个孩子，那她也是无辜的，你如何不肯放过她？”
慕娉清惨笑出声：“你害死了我的孩子，我自然也要害死你的孩子，然后再将你杀了，如此才能给我的孩子报仇……”
“清儿，住口！”慕夫人突然惊怒出声，悲痛的看着她的这个女儿，“你这话，是大逆不道啊……你忘了，你爹和你说过什么吗？”
慕娉清双目空洞，看了她半晌，才道：“娘，我才是你的女儿，女儿的孩子被人害死了，他还没有来这个世上看上一眼便被人害死了，难道还不许女儿讨一个公道回来？父亲怕她，您也怕她，可是女儿不怕，她要是杀我，便杀了好了，左不过女儿在这个世界上，也没有活下去的意思了……”
慕夫人突然对着花落迟跪了下去，满殿皆被这变故惊呆了，慕娉清姐妹慌忙过去，要将她扶起来，“娘，你跪她做什么？快点起来……”
慕夫人却挣开她们的手，对着面无表情的花落迟哭声求道：“公子，公子，老妇人知道，小女犯下如此滔天大罪，是罪该万死，但老妇人求求公子，看在我家老爷的面子上，饶了小女一条性命罢，求求您了，公子……”
帝君并太后柳菀看着这场变故，不知是何情状，是以也没有什么反应，皇后和夜辰似乎是清楚的，也没有什么反应，慕娉清跪倒在慕夫人身边：“娘，娘，你别求她，女儿便是死了，也不肯求她，她害死了女儿的孩子……”
花落迟面无表情的看着脚下哭成泪人的两人，还有另外气愤之极一直在劝着那两个泪人的两个女子，突然笑道：“夫人既知她罪该万死，当该也知道她所犯下的大罪究竟是如何滔天，夫人求我看在慕相面子上放过她一条性命，但我想问问夫人，夫人指望我又看在谁的面子上，放过慕相及夫人的性命！”声音顿时冷凝，“她所犯下的罪过，按我天朝律例，以及慕容家族的祖规，都该是满门抄斩的罪过罢？”
帝君和太后委实不知，为何这场质问花落迟的问罪最后却换成了花落迟问罪于别人。夜辰挑着手指说了一句：“落落，杀戮太多不好，积点福罢。”
帝后硬生生的出了一身冷汗。
慕娉清抬起头来狠毒的盯着她：“这些事都是我一个人做下的，与我父母姐妹无关，你若是要杀我，便杀我一个人好了，不要伤害我爹娘！”
花落迟冷笑：“你以为你有和我讨价还价的余地？”
长歌抬起头来看着她：“娘，杀戮太多真心不好，给女儿积点福吧？”
在场的人都生生的出了一身冷汗。
慕娉婷站起身来，怒气冲冲道：“便是我姐姐做下了这等事，那也轮不到你来处置罢？这宫中尚有皇后太后在，你算是什么？你有什么权力……”她话未说完，就被人一个耳光给甩到地上去了。众人皆惊呆当场，还未反应过来，就将花落迟已掐住了慕娉婷的喉咙，她一张脸变得极其惨白，觉得呼吸都困难了起来：“听着，我不杀人，不代表我不会杀人！你在我面前，最好客气一点，不然，你这条小命，我还真不在乎！”话落，手一甩，她又重新摔到地上了。
慕娉楹将她扶起，惊怒交加的看着花落迟：“你，你到底想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只是想给长歌，给我自己，给我腹中那个流产的那个孩子讨一个公道。”
慕娉楹仿若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公道？”她冷笑，“你不觉得你这话太可笑了吗？你害死了我妹妹的孩子，却不曾给她一个公道，眼下妹妹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你体会一下失去孩子的痛苦，你如何能够找她讨一个公道？”
花落迟尚未说话，夜辰便已经开口：“谁告诉你说，害了她孩子的人是落落了？”
花落迟眉心一跳，众人皆是愣怔，尚不明白他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便听得花落迟一声怒吼：“夜辰，你他娘的给老子闭嘴！”
这一声吼着实太粗鲁了些，便是连长歌都被吓到了，帝君气道：“花落迟，你放肆！”
这人，这人教养太粗鲁了，当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来。太后脸色也不好看，唯一一个夜辰无所顾忌，慕娉清看着他，厉声问道：“不是她害了我的孩子，还能是谁？难道是我自己吗？”
夜辰笑意极其残忍，花落迟只差是一巴掌就给扇过去，不过，就算是这一巴掌真的扇过去了，也能教夜辰给接到手心：“除了落落，不欢迎这孩子来到这世上的多了去了，便是我，也是极其不欢迎的。”语气漠然，表情漠然，全身上下一举一动皆是漠然，让人看着都能从心底里生气一阵寒意。
慕娉清似是没有听清楚一般，低声问道：“你，你刚才说些什么？”
花落迟厉声道：“夜辰，你闭嘴！”
夜辰仿若没有听到，微微前倾了身子，看着慕娉清，一字一句道：“我刚才说，不欢迎这孩子来到这世上的，也包括我。这样说，你可是明白了。”言下之意是，害死她孩子的，不是别人，而是他。
在场的除了一个长歌，都不是傻子，俱能听得出他话外之音，一时皆不知是怔是愣，还是害怕，更不知该有何动作，有志一同的皆保持了沉默。长歌抬起头来看着花落迟：“娘，爹在说什么？”
她不是很懂。花落迟闭上眼，捂上了她的耳朵。
慕娉清突然尖叫出声：“你在说谎！”她似是真的疯了，入了魔障，只觉得整个天地都旋转起来，“不，不可能，你在说谎，你在说谎……”
她怎么能相信，她怎么会相信？莫说是她，便是别人都不相信。
夜辰冷笑：“如何不信？我说的是实话。我这个人，向来就不会说谎，我也说不出来这个谎。你信也好，不信也罢，这件事确实是我做下的，与落落没有丝毫干系。当初呢，我几次三番要下手，说也奇怪，想想也可笑，你如今所认为的害死你孩子的仇人，当时却不止一次的阻止我。喏，你还记得当初我让人给你备下的那碗安胎药么？那其实不是安胎药，如果你喝了，你肚子里的孩子就会没有了，可惜，偏生叫落落看见了。”
“不，我不信……”
可是夜辰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却不由得她不信了。帝后两人皆是吸了一口凉气，皇后当然知道慕娉清的孩子并不是花落迟害死的，但她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如今这情状，竟是夜辰一手造成的。可是，他怎么能，他又怎么会？那是他的孩子啊。
太后一口气差点没有喘过来，被夜辰的话激得几欲昏厥过去，柳菀也万没有想到竟是这样的一种情状，半晌都没有反应过来，末了一声轻笑，笑意中带着无尽的嘲讽。
“不，我不信，那是你的孩子，那也是你的孩子啊……”
一个父亲，如何能够做到这般狠心？竟下得了手，杀了自己的亲生骨肉？
夜辰的话极冷漠，也极其残忍，却偏生用了一种漫不经心又云淡风轻的语气说了出来：“又不是落落的，我要来有什么用？”
孩子又不是他心爱的人给他生下的，他要来又做什么？
慕娉清顿时软倒在了地上，面色惨白如同死灰，眼神空洞的让人害怕，口中却始终重复着一句：“不，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皇后终于忍不住了，对着夜辰冷斥出声：“老九，这等事，你，你竟也做得出来？”但一想到她儿子已经做出来了，万事再无挽回之余地，只心痛道：“事情既然发生了，能够瞒下如何不瞒？非要将人逼入死地不成？”
夜辰只道：“落落之所以承认，是因着不想儿子背负上一个弑子的骂名。儿子设身处地为她着想，又如何舍得让她把这个骂名给背负上去？”
皇后当下无话可说。便是想说，也是有心无力，她的这个儿子，她非常了解，极其热情，极其冷情，两种不一样的对立的情绪，在他身上完全可以结二为一。
跌坐在地上的慕娉清突然惨笑，惨笑声中带了无穷无尽的绝望痛苦：“夜辰，你真狠心，你当真是狠心！这么狠心的你，怎么可能会爱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