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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八）准备

    腊月的夜，北风呼啸，漫天的雪如扯絮般落下，我身着通身白色纱裙，裹着一件艳红的连帽狐裘，独自一人走在风雪之中，前面只有一个方向，毓秀宫。.

    靠近墙根处，我一跃上了墙头，幸好曾经学过的轻功尚在，我悄无声息地落在了院落内。

    已是数九寒冬，正殿前看守的小宫女早就耍赖进屋取暖去了，我很轻松地开门进入殿中，悄然走进其中，向杨爽的床榻走去。

    轻声打开手中的火折子，点亮了她床头的一盏烛火，映着我外红里白的装束，和披散下来的头发，我静静地站在床前，看着眼前这张让我憎恨的面孔，幽幽地笑出了声。

    杨爽缓缓地睁开了眼，扫视一周，突然尖叫：“你，你是谁？”

    “嘘，”我将手指放在她的唇上，笑道，“杨妃娘娘贵人多忘事，竟然记不起我这个小宫女了么？”

    看着她惊恐地说不出话来，我轻笑几声，说道：“当年在御花园娘娘赏的耳光，我可一点都没忘，我在群芳院也是日日惦记着娘娘呢，想着若是有一天再见到娘娘尊颜，该如何好好地谢谢娘娘。”

    “你，你是人是鬼？”她慌忙拉过被子，将自己紧紧裹住，指着我语无伦次地说道。

    “娘娘您看呢？”我缓缓后退，目的已经达到，我不能在此处多耽搁，看着不断颤抖的杨爽，我笑着说道，“娘娘后会有期，幽蓝日后有机会定要好好回报娘娘。”

    我猛然将狐裘一抖，床边的烛火瞬间熄灭，我飞快地步出殿外，故意将狐裘遗落在殿门口，快步消失在皑皑白雪之中。

    第二日午间，雪芙悄声向我回报：“听说毓秀宫的杨妃娘娘不知何故突然得了癔症，说是有人要害她，如今，皇上下了旨让太医好好医治着。”

    “那就好，”身旁的缎儿兴奋地说道，“这样就少了一个人和咱们娘娘作对了。”

    我轻抿了一口茶，不置可否，沉默片刻，对雪芙说道：“随我到柔仪殿走一趟。”

    “柔仪殿？”雪芙诧异道，“可是，那陆妃与娘娘你素无交情，我们贸然前去，恐怕……”

    “跟着我去就好。”我笑道，将纱巾随即裹在了脸上。

    杨爽突然一病，阖宫上下似乎都安静了不少，更何况大雪天里，出来走动的妃嫔也少了，我和雪芙出来才没有过去那般引人注目。.

    柔仪殿在御湖的南面，距离乾宁殿稍远一些，但却是个清静之所，甚是合陆婉儿的清柔的性子。

    穿过一片竹林，我们已经行至柔仪殿的宫门口，我示意雪芙敲门，她静立不动看着我，说道：“娘娘，真的要进去么？”

    我点点头，她无奈轻轻拉着铜环叩门。

    宫门吱嘎一声，一个小宫女模样开门出来瞧了瞧我们。

    “这是蒹葭宫的贤嫔，想求见陆妃娘娘。”雪芙开口说道。

    “贤嫔？”小宫女诧异中带着一丝不可思议的眼神看了我们一眼说道，“奴婢，去禀告娘娘。”

    “娘娘，陆妃真的会见我们么？”待她走后，雪芙有些疑惑地问道。

    “会。”我笑道。

    片刻之后，果然有宫女过来，恭恭敬敬地向我行了个礼说道：“娘娘请贤嫔娘娘入殿中详谈。”

    她在前方相让，我与雪芙跟随在后，进入殿中，陆婉儿着了家常的貂绒小袄，坐在榻上，我依着礼，躬身说道：“贤嫔参见陆妃娘娘。”

    “起来吧，”陆婉儿的声音依旧柔婉中带着一丝清冷，“自家姐妹，无须多礼，贤嫔妹妹请坐，翠笛上茶。”

    “多谢娘娘。” 我微微颔首，转头向身旁的雪芙说道，“我的手炉落在了宫中，此刻觉着有些冷，你去替我取来吧。”

    “是。”雪芙诧异地看了我一眼，不知所以，却还是转身慢慢退下。

    “贤嫔这么说真是让本宫羞愧，”陆婉儿轻笑一声，淡淡说道，“妹妹是笑我柔仪殿中没有手炉么？”

    “嫔妾不敢。”我低头应着。

    “翠笛，快去准备一个上好的手炉，给贤嫔驱寒。”

    翠笛答应着去了。

    “几年不见，陆妃娘娘依旧清丽如往昔。”我见阖宫只剩下我与她二人，便抬头看着她说道。

    “我倒觉得，幽蓝你出落得比从前更加倾国倾城。”陆婉儿端起茶碗，轻轻拂去面上的茶叶，悠悠说道。

    “原来陆妃早就知晓了我的身份，”我笑着摘下面纱说道，“只是幽蓝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她看着我的脸，微微有些诧异，又迅速恢复了神色说道：“依我看，贤嫔脸上的两个疤痕恐怕更能留资上的心。”

    “心早已不在此，何谈留住？”我喝了一口茶，淡淡而语。

    陆婉儿愣了一会，转而笑道：“只要幽蓝你愿意，何愁不能挽回皇上的心？”

    “所以，你愿意帮我了？”我放下茶碗，凝视着眼前这个女子，虽然猜不透她的心思，却还是有几分把握。

    “你料定了我会帮你？还有，我能帮得了你么？”她探寻的眼神注视着我。

    我莞尔一笑，说道：“你会帮我，也只有你能帮得了我。”

    陆婉儿巧笑盈盈，轻轻吹着手中的茶碗，说道：“妹妹喝茶。”

    （十九）晚宴

    岁首将至，除夕前夜，宫里所有嫔妃，衡王之子——已经成年的三位皇子，还有已经归顺的几位藩王携带着家眷，都获准参加在同乐殿中的阖宫晚宴，只有我，推脱身体不适，独自待在宫中。

    我默默一人在殿中踱步，听着更漏的声音，细细算着时辰，不多时，已有柔仪殿的小宫女过来请安说道：“我们娘娘请贤嫔娘娘立刻过去，车辇已经在宫外候着了。”

    我披上雀裘披风，迎着风雪，步出殿外，双手不禁握紧，成败，就在今晚的一搏了，我深吸一口气，闭上了双目。

    到了同乐殿外，可以清晰地听见里面的歌舞声，脑海中不禁闪过那年在此跳飞雪残红的情景，太后，易扬熙，李营祁，杨奭，他们一个个的脸庞都似乎还在眼前，我顿了顿神，脱下了披在外面的雀裘，遮起面纱，起身迈步进入殿中。

    手中握着萧，起音吹响，我身着白色雪纺缎裙，外披一层梅红薄纱，手臂上套着金臂钏，袖口散开若蝶翼状，头发侧绾着用一支素色垂苏木钗簪了，剩余的散落下来，轻移莲步，行至殿中央。

    伴着一曲“梅花三弄”，我翻身起舞，双手握住竹萧微微抬起，侧头弯腰，在原地快速旋转，裙裾飞扬，若一朵开放的梅花，低回若莲破浪，凌乱如雪萦风，整个大殿顿时鸦雀无声，余光扫过，我可以清楚地看见原本端坐在殿中的定楠早已起身，定定地看着我。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我放下竹萧，轻声吟唱，双手兰花，腰身收紧，任由红色的裙裾散开在青石板山，恍若一只艳丽的蝴蝶，翩然嬉戏。

    突然，我惊呼一声，重心猛然不稳，缓缓倒下。

    “幽蓝！”一声呼喊随后而至，我已经稳稳地倒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

    “你怎么了？”眼前是那张熟悉的面孔，带着万分关切的目光，这种目光我并不陌生，也从未怀疑真假。

    “我，我的脚……”我痛苦地呻吟了一声，却被他立刻抱起，返身回到了那个万万人之上的位子。

    “我看看。”他将我的鞋袜脱下，小心翼翼地按着我已经有些红肿的脚踝问道，“可是这里？”

    我点点头，又看着四周如利剑般注视过来的目光，将我的脚从他的怀中抽出，低声说道：“皇上，这里，臣妾还是回去吧。”

    “不许走。”他紧紧地拉住我的手，一阵温暖传来，我突然一阵心酸。

    “朕有些不胜酒力，各位爱卿尽兴便是。”他端起酒杯，将剩余的酒一饮而尽，转头对我说了一句：“我们走。”

    我再一次被他抱起，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了同乐殿。

    片刻之后，身后才响起一阵喊声：“臣等（臣妾）恭送皇上！”

    而我，已经被他拥在怀中，坐着他的御辇，走在回蒹葭宫的路上。

    他再一次脱下我的鞋袜，放在怀中说道：“我看看，你的脚还好么？”

    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半晌才说了一句：“你怎么知道是我？”

    他看了我一眼，将我的鞋袜穿好，重新将我拥入怀中，温热的气息萦绕在我的额间：“如果连你的身影都认不出来，我还活着做什么？”

    “不许说这些！”我立刻将手放在了他的唇上，眼中却有几滴温热瞬间落下。

    “终于理我了！”他轻笑一声，紧紧地拥着我说道，“你总是生气，知道我有多懊恼么？”

    “你懊恼，就不顾我的死活，日日宠信别的女人么？”我生气地推开了他。

    “我就知道，你还是在意我的。”他笑着伸手刮过我的鼻尖，细细地凝视着我说道，“若是不逼你，你会向我示好么？”

    “谁向你示好了？呸！”我扭头啐了他一口。

    “那就算是我向你示好，行不行？”他笑着扭过我的头，倚靠在他的怀中，“只要今后你好好地在我的身边，不要再生我的气就好了。”

    我靠着他温热的怀中，轻轻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