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前尘旧愿
对决中的两人衣衫无风自动，凌厉锋锐的剑气散向四周，犹如无数把无形的催魂利刃，切割着空气，草木枝叶纷纷被搅碎化为齑粉，散作烟尘随风飘散。
林铮壑突然后退了一步，身子晃了晃，唇角溢出一丝鲜血。
对面卓一谷的长剑立即对准了他咽喉。
“我知道你要杀我，动手吧。”林铮壑闭了闭眼。
“不错，我的确是来杀你的，但在此之前，我有一件事要找你问清楚，”卓一谷语气冰冷，“杀你之前，我要先去祭拜一下阿薇。”
有一刹那的安静，林铮壑讥诮地一笑，“不可能，我不会让你去见她，她已经安息了多年，我不想让任何人打扰到她。”
“仅仅是祭拜都不可以吗？”愤怒的语声。
林铮壑霍然睁眼，嘶哑地低吼：“当年若不是你，岳薇她怎么会那么年轻就香消玉殒，你怎么还有脸来看她！”
完全不理会他的愤怒，卓一谷漠然道：“你不让我去见她，我便将你整个岛掘地三尺，也要寻到她埋骨之所，否则决不罢休，我说到做到！”
“好，好，好……”对方惨然一笑，冰冷地看着他，“你有胆量，就和我来。”
随着一声厚重的闷响，沉重的石门被林铮壑推开，光线幽微的房间内，一股冰冷寒气扑面而来，尖锐蚀骨，仿佛无数阴魂冤鬼集聚之地。
卓一谷的脚步却僵在了门口，怔怔看着里面景象。
房间内赫然摆放着一聚冰棺，晶莹透明的冰棺上散发着淡淡的白色雾气，丝丝缕缕如烟缠绕。
冰棺中装的却并不是什么尸体，而是一个“沉睡”的女子。
他声音骤然变得沙哑：“阿薇……”霍然抬头，眼眸微红看着林铮壑，眸光里爆发出不可抑制地愤然，夹杂着不可思议，“你居然没有让她下葬？”
深青长袍的男子眉目深敛，“不错。十几年来，她一直躺在这里，我始终不相信，她真的离我而去了……”他缓慢地跪倒在冰棺边，伸手缓慢轻柔地触碰女子苍白毫无血色的面颊，“我还未替她报仇，也不甘心让她就这样去。”
卓一谷只觉得全身血液停止了流动，周围景色和人似乎都变做了虚无，一双染尽尘世沧桑的眼里只剩下那个静静躺着的女子。
她双眼紧闭，安详地睡着，数不清的前尘旧愿、恩怨过往与她无关，周遭的世态变化万千与她无关，无尽的岁月流逝也与她无关，她只是那般无声无息地睡着。
一个原本应在十几年前便已安详入土的人，特殊质料的冰棺寒气保存了她曾经最完美的容颜。
卓一谷感到脚下步伐灌了铅一般的沉重，耳边嗡嗡作响，嘴唇微微颤抖。
他赤红的双眼看向林铮壑，突然大步上前，拎起他的衣领，一拳狠狠打了上去！
“她是你同门师妹，你怎么忍心这样对他！”他控制不住情绪地怒吼，眸中怒火熊熊燃烧，像是要将眼前的人燃作灰烬。
“你说得没错，她是我的师妹，我的同门！整个御龙阁现在都是我的，我又凭什么不能留下她！”
“你疯了！”卓一谷又惊又怒，一气之下将他狠狠掷在冰棺侧旁。
石门忽然再次被人推开，跟随而来、站在门口的顾西陌看到冰棺中女子面容刹那浑身一僵，被叶爻挡在身前，她凝视着他，有些恳求地低低道：“不要看……”
他却直勾勾盯着那具冰棺，脸色苍白，薄唇轻启：“岳薇姑姑……”
叶爻不忍见他心痛，把心一横，将他推了出去，却一眼看到甬道里匆匆走过来的一群人，顿时干在原地。
“燕师兄，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让晓姝……呃。”叶爻掩住了唇，干笑。
见到一众同门，叶爻心里宽慰了许多，忽听里面林铮壑一声冷笑：“今天真是好日子，人来得倒是齐整得很，那就一起同归于尽吧！”
原本精神恍惚的顾西陌闻言，脸色立即一变，挣开叶爻便要冲进去，却迟了一步。
此刻距离林铮壑最近的卓一谷由于沉浸在过度强烈的震惊和悲痛中，竟然也没反应迎过来。
紧贴着冰棺侧壁坐着的林铮壑突然将手往冰棺内一伸，握住了某个突起的冰凌，指掌运力，狠狠一捏。
透明的冰凌变作无数冰块无声碎裂。
紧接着众人感到脚下地底深处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迅速蠕动起来，地面开始剧烈的震颤，无数细小的碎石从高处向低处砸落，发出令人心颤的声响。
顾西陌牙关一咬，将叶爻一众人往外狠狠一推，喝道：“快走！往外走！这里要塌了！”说着突然不顾一切揉身冲进了眼前狭小的石室，顺手将才晃过神的卓一谷点了穴道，拎过来扔给了在门口的华云山庄众人，皱眉，“带他出去！”
数不清的巨大裂缝在山壁两侧如极速前进的灵蛇，迅速蔓延，并且如枝叶般向外伸展扩散，眨眼间已经布满了四周的山壁，越来越多的巨石滚落。
震耳的轰鸣声清晰若雷霆，山体已经在剧烈地椅。
众人慌忙向冗长的甬道外跑去，燕洛廷白着脸回头看了一眼，那女子已然奋不顾身跟在顾西陌身后冲进了石室，身影迅速被滚落的巨大石块所遮没，再也看不到……
四周混乱的声响刺激着耳膜，燕洛廷却只觉得全身冰凉，心头空荡荡，忽然背后被人狠狠一拉，却是唐小川急道：“燕师兄你发什么愣呢还不快走！”他顿了顿，朝燕洛廷身后张望了一眼，急出了冷汗，“叶师姐呢？”
“她走了……”燕洛廷眼神空荡荡的，惨笑一声，心若死灰。
……
叶爻再次冲进石室时，眼前俨然出现了一条巨大的裂缝，白色墙体的中央居然惊人地塌陷了一块，显出墙后面的景象。
她浑身一凉，这结构诡异的石室后面居然是一道悬崖！
这竟然是建在悬崖边上的石室！
林铮壑一身长袍随风飘荡，笑声诡异，目光忽然落到不远处神色冷峻站着的顾西陌身上：“玄影，我知道你为什么不逃生还跟着我进来，你是想要轮回门的钥匙吧？就在这谷底，你有胆量，就跟着我从这里跳下去！”
森冷阴寒的语声回荡在空旷的山崖上。
顾西陌目光冰冷，沉默。
“怎么？你不敢？你可只有这一次机会，若是我这次逃出去了，你此生也不可能再有机会拿到你想要的东西。”尖锐如恶魔般的冷笑声被阴冷的山风吹到近前，寒气蚀骨。
叶爻往下面看了一眼，雾霭迷蒙，布满了淡青色瘴气，完全看不清崖底的景象，但那色泽浓郁的瘴气只怕就足以让人窒息。
“你不能去！”叶爻忽然挡在顾西陌身前，冷冷注视着林铮壑，“我愿意跟着你跳下去，我也不要那个钥匙，你把顾西陌身上毒的解药给我！”
烈风刮起她散乱长发，秀眉紧蹙，一张容颜神色决然。
林铮壑神色忽然变得有些古怪，饶有兴趣地看了他们一眼，大笑一声，“有胆量就跟我下来！”说罢纵身一跃，消失在崖下重重雾霭中。
叶爻毫不犹豫挣开试图拦住她的顾西陌，跟着跳了下去。
顾西陌脸色刹那间雪白，手伸在半空，却只来得及抓住她一片衣角。
他怔在原地，目光复杂难明，忽然喃喃道：“你这丫头，怎的这么傻……”
凛冽山风如刀刮得面孔生疼，崖底的青色瘴气尤为浓郁，阳光照射下来都被映成了诡异的青色。气味怪异，让人几乎窒息。山壁上长满了各色花草，形态色泽艳丽妖娆，一看便知是毒物。
这谷底居然有水流湍急的暗河。
才落地的叶爻警惕地四周扫视了一圈，不留神脚下一滑，险些跌倒，连忙稳住身形，谨慎地注意到脚下是块湿润光滑的巨大鹅卵石。
悄悄试了试，果然瘴气有毒，全身真气不能运转了，体格比常人还不如。对面那位想必也是。
她抬眸注视着对面河岸边一直在山壁上摸索着什么的林铮壑背影，“我下来了，你说条件吧，把解药给我。”
“呵呵……”对面林铮壑冷笑一声，回头，讽刺地说了一句：“解药？谁告诉你我有解药？”
叶爻怒了，“毒是你下的，怎么可能没有解药？”
林铮壑淡淡道：“那原本就是无法彻底消解的毒，连我也不知道解药是什么，唯一的办法就是每次发作时自己运功抵挡，”他眼光冰冷，“一次比一次严重，所以，直到他真气耗尽那一天，毒也就解了，不过，那时他全身也废了。”
说着似乎十分愉悦，仰天大笑，惊起对面诡异花朵上停落的无数妖异蝴蝶扑簌簌抖动翅膀，赤红的颜色看起来格外恐怖。
犹如被冷水从头浇下，叶爻踉跄着后退一步，咬咬牙道：“不可能，你在骗我！”
“有何不可？他胆敢和我玩心计，我就绝不会让他好死。”林铮壑狞厉的声音响在空荡荡的谷底，“看到这暗河底下的白骨了吗？这地方，从没有人活着出去过。你现在下来了，就不要想着再上去，反正我上去他们也不会放过我，不如找个人陪我一起死。”
他面色平静地敛衣襟坐在了她对面。
叶爻瞪着他，只恨不得将他整个人撕碎了大卸八块然后生吞活剥，却只能逼着自己先冷静下来，打坐屏息，一则抵御外界瘴气毒素，二来努力试图恢复自身真气运转。
正当她打算入定时，头顶忽然想起一个醇酒般的声音：“二位在下面孤单否？我送个人下去陪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