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望乡台
琰华的心一瞬间慌了。他身体僵硬着，如同五雷轰顶，耳中只回响着一句话:她回来了。
包拯传信来说，地府来了一个女鬼，阳寿未尽，命格独特，还请冥王定夺。
他也还记得不久前他无意间听到天帝和占星老君的对话。他的直觉告诉他，她真的回来了。琰华的手竟然微微颤抖起来。
眼前的歌舞升平他是再也看不下去了。琰华起身，对正襟危坐在高位的天帝朗声道:“天帝陛下，方才地府来报，幽冥突然出了些要紧事，急需小王回去处理，还请天帝陛下恩准。”
天帝细小却充满精光的眼睛在琰华身上扫视了两圈，才慢悠悠道:“冥王是不打算看看七仙女精心排练的舞蹈了么?”
众人皆知天帝最小的女儿七公主钟情于幽冥冥王，而天帝也有意撮合两人。
琰华拂袖而立，语气冰冷:“本王当以幽冥大事为重。”
天帝的眼睛有些不悦地眯起。瑶池的气氛一下子微妙了起来。
“自古男子都已大事为重。”一个听起来就十分高雅的声音响起，莲步微动，一身着浅紫色流仙裙的年轻女子款款而来。“父皇，且让冥王殿下回去处理要务吧。”
天帝的神色瞬间舒缓了下来，看着紫衣女子的脸上不由地露出骄傲且欣慰的神色。就凭她识得大体，七公主足以成为天帝最喜爱的女儿。
“吾儿有礼，实乃世间之奇绝女子也!”天帝激动地哈哈大笑起来。在座的众仙也纷纷和道:“七公主蕙质兰心，天下无双矣!”
七公主面对众仙的吹捧，脸上挂着近乎完美的笑容，端庄得体。但是，从她的眼中却看不出丝毫的喜悦之情。
她走到琰华面前，微微一笑，柔声道:“小女子这舞本是为众仙准备，若冥王殿下有要务，先走便是，无需觉得有愧于我。”
琰华不动声色地看着天帝父女的一场大戏，眉宇间一片从容淡定。“七公主的舞姿在这瑶池定然是绝世无双的。七公主的舞也是为了本次众仙会，何奈小王突遇急事，不能欣赏公主舞姿。但与天下苍生相比，孰轻孰重各位仙家心中自晓。”
七公主定定地看着眼前拒人千里之外的冥界第一美男子，脸上仍然挂着招牌式的微笑，而内心却一阵翻腾。
他的意思很明确，他并没有觉得有愧于我，他也并没有觉得我是这天下无双的女子。在他心中，果然只有她才是天下第一。他反倒是觉得仙界之人不识大体，不分善恶。
“小王告辞。”说完，琰华便大步离开了瑶池。
七公主淡然地看着琰华离去的背影，脸上虽然是一片云淡风轻，可杏眼中却是掩饰不住的落寞。
作为天帝最受宠的公主，她内心的骄傲不允许她低头。她便高高地抬起下巴，如同一只骄傲的孔雀走到瑶池中间，轻声道:“父王，下面便由女儿来献上一舞，还望父皇成全。”
天帝看着舞台中央倔强的女儿，满是心疼地点点头。
琰华心急如焚，就如同五脏六腑都被点燃。他从来没有这么兴奋过，就像是情窦初开的少年急着去见他的姑娘。
他一下子跃入云海之中，化身成一只黑鹰，极速朝着地面冲去。远远的，他便看到了地府的最高处——望乡台。
只见孟婆拄着桃木杖独自站立在望乡台的奇石之上，仿佛正在等待着琰华的归来。
琰华沸腾的心稍微冷却了些，他正好落在望乡台的奇石之巅，收起背上的黑羽，如同一个睥睨天下的王者，傲世而立。
“吾主冥王。”孟婆立刻跪下行礼。
“不必多礼，孟婆站在这里定是有要事相商了。”琰华看着孟婆，嘴角好歹露出了些笑容。
“冥王殿下如此着急地赶过来，怕是已经知道了那件事吧？”孟婆了然地看着琰华，众仙会还有五天才结束，只有她才能让琰华如此乱了心神。千年之前是这样，千年之后也是如此。
“你看到她了?”琰华急迫地看着孟婆。
孟婆点点头，缓慢道:“那日她被曼珠沙华里面的那个东西勾了魂魄，我便将她救回。现在她已经在地府了。你大可不必担心。”
琰华突然散发出一阵戾气，“黑白无常哪里去了？为何没有直接将她送入地府?”
“白无常因救她昏迷不醒，黑无常只得带着白无常先去疗伤。不过，他倒是事先告诉了我，让我去接了她。”
“那她可有受伤?”
“一点擦伤，并不碍事。”
琰华狠狠地拧起眉，戾气更盛，“此事我自会处理，孟婆还有何事，速速道来!”
孟婆看出了琰华的不耐，悠悠叹气道:“冥王殿下，她终将入轮回。殿下莫要走错了路。这路走错了，便回不来了。”
琰华深深看了孟婆一眼，冷声道:“本王自有分寸，孟婆费心了。”说完琰华便再次化成黑鹰，长啸而去。
远远的，琰华便看见偏殿一片灯火辉煌，心中的灯火似乎也被一下子点亮。他疾步前行，飞快地绕过片片葱郁的竹林。偏殿前的湖面上一片萤火，凉亭上站着一白衣女子，迎风而立，青丝纷飞。
琰华居然就那么定在了原地，身体僵硬地无法动弹。她就在那里，就在这地府之中，就在他琰华的身边。
不知“近乡情更怯”能否描述琰华此时的心情，时隔千年，一种恐慌没来由地从心底升起。他就站在原地呆呆地看了她一个时辰。
良久，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悄然走到凉亭内。专心看着天空月色的陆婉姝并没有发现琰华的靠近。直到琰华低咳了一声，她才如同受惊的小鸟一般猛地回过头来。
青丝未绾，红唇半启。如鹿的眼眸中满是受惊后的慌乱，一身白衣在月华下更显清冷，如同被偷窥的仙女。而琰华，便是那董永。
她还是如以前那样，那般美得让人窒息。
陆婉姝被莫名其妙出现在身后男子吓了一大跳，当看到他面容之时，脑袋更是瞬间短路。冥冥之中，她觉得这人便是冥王琰华。
眼前的男人面带风尘，束好的头发中掉落了几缕发丝，却添了几分别致的雅意。雅痞这个词最好不过。整个人风流俊逸，器宇不凡。
陆婉姝紧紧地贴在亭子的护栏边上，大气不敢出。说不怕冥王那是假的，就像哪有百姓不怕皇帝一样。
“你怕我?”琰华微微勾起嘴角，好笑道。
“你可是冥王大人?”陆婉姝看着面前笑容迷人的男子，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琰华深深看着陆婉姝，眼中全是掩饰不住的笑意。“没错，我是冥王琰华。”
“哦，看来包大人效率挺快嘛……”陆婉姝自己嘀咕着。
“你说什么？”琰华看着自己嘀嘀咕咕的女子，眼中的笑意已经快要溢出来了。
“没……没说什么呢！”陆婉姝急忙摆手道，“包大人说我阳寿未尽，只有冥王大人你才知道其中缘由。不知冥王大人可否告知我?”
琰华走到陆婉姝旁边，望着天空的一轮明月，轻轻点点头，道:“不过现在时机未到，三日之后，我便将一切告知于你。”
“多谢冥王大人，这样我就可以转世投胎啦！”陆婉姝激动地双颊绯红，倒是一旁是琰华反倒落寞起来。
“你就这么想去轮回转世?”琰华看着陆婉姝，眼中流露出浓重的哀愁。“你就那么想忘掉前世今生?”
“如果不轮回，我还能做什么呢?永久活在前世的悲哀之中?”陆婉姝叹气，“我是个豁达的人。弃我去者不可留。何不忘却一切，重新开始新的人生。”
琰华看着陆婉姝，发自内心地钦佩她说的这段话。好一个弃我去者不可留。
“长夜漫漫，何不在此等到天明，一睹日出之景?”琰华轻轻一拂衣袖，桌上便多了一套酒具。
“姑娘饮酒否？”琰华笑着翻起一个酒杯，独自斟满，一饮而尽。陆婉姝摇摇头，遗憾道:“我不会喝酒。”
你果然还是和当初一样沾酒必醉。但是也因着酒，才落到今日这种地步。
琰华苦笑着又为自己斟满一杯。
陆婉姝看着如此酗酒的冥王，内心一阵慨叹:果然情字伤人。
“姑娘，可否为我抚一次琴?”琰华背对着陆婉姝，眼中光芒闪过。
陆婉姝低头，她不知道该如何去看待这一种突如其来的天赋。她回头，看着琰华悲凉的背影，一股酸涩从心底升腾而上。
“好。只是我琴技拙劣，还望冥王不要见怪。”
琰华粲然一笑，顿时间天地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