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开口
“静文，可有家眷？”尽管心中思虑许多，最后还是选择最简单直接的方式询问。
但是这种最直接的‘攻击’很容易令听话者产生防御。
端茶的姑娘，手一抖，一杯茶水堪堪被倾斜了一半去。
她左手上前扶住右手，不动声色的均匀了呼吸，轻声道，“静文是皇后的小字，郡主如此称呼，恐怕不妥。”
沈晶晶了然，观其形，察其色，淡定确实是淡定，但是也太过淡定了些。
湖水蓝纱裙的女子笑着接过茶水道，“姑姑莫怪，我只是在宫外兜玩的时候，意外看到一个小童，长得和姑姑十分的肖像。方才看到姑姑的背影，忽然想起那孩子。一时口快，问出来了吧。”
“哦。”她装作很随意了然的样子，十分淡定的说道，“天下人均有五官，肖像着比比皆是。郡主多心了。”
前半句听者确实有一种旁观者的味道，可是这后半句？
沈晶晶咋着舌头在心底里徘徊琢磨了一下，她好想并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吧。
这句‘郡主多心了’貌似有很多的潜台词。
比方说，这句话正常情况下是不是应该在她说出‘那孩子与你长得像啊，是不是你的亲戚啊？’或者‘你们不会是母子吧？’等话的回答吧。
心中如此想着，湖水蓝纱裙的女子忍不住又抬头看了煮茶的姑娘一眼。
恰在这时，左侧肩膀冷风滑过，一个圆滚滚的肉球越过沈晶晶的肩膀，落在静文的左侧肩膀。
那孩子，没错是那孩子。
他贪婪的极为享受的趴在静文的左侧肩膀，眼框框里喊着泪珠，哇哇的哭。
然后在沈晶晶无法理解的时候，那孩子鬼体下滑，径直来到静文的胸口。
他趴在那里，吸允起来。
湖水蓝纱裙的女子陡然瞪大眼睛，“天啊。”
静文还一直很淡定的煮茶，转身舀水，加水，挂在她身上的孩子，一动不动的仿似粘在她身上一般。
沈晶晶冰冷的开口道，“那孩子死了。”
静文的手经不住的又是一抖，她转过身惊异的看着说话的人。
一瞬间姑娘仿似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慌忙转身端起桌子上的茶水，也不管那茶室刚刚盛好的，连着热气喝了一大口。
既而身子猛地一抖，怕是茶水太烫伤了舌头。
通常放在这个时候，沈晶晶一定会将口中的罪魁祸首吐出来。
可是静文不会，她是一个封建社会之中极为中规中矩的女子，深受礼仪的洗礼。
她选择含着眼泪咽下去。
面前的女子侧对着自己，闭了闭眼，低头说道，“真是可惜。不知郡主在哪里见过他。”
沈晶晶轻轻呼出一口气，暗道一声，“有戏啊。”
她初次见那孩子便是在皇宫，皇后的肩膀上，那个时候那孩子哇哇的痛哭。
再次见到是在静文的肩膀上，如今？
如今他安静的趴在静文的胸口，嘴里好想含着乳/头之类的东西，实际没有。
鬼体与人体哪里能产生实质性的触碰呢。
尽管她沈晶晶可以，可是她沈晶晶只是一个特例。
在哪里见过他，该怎么回答呢？
“他死的很惨，皇后让人活活用热具熨烫了他的双眼。”湖水蓝纱裙的女子忧伤道，“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刚好被下葬。”
“不，不可能。”静文放下茶杯，‘咣’的一声响。
那茶杯不像是被刻意放下，而是被拿着它的人一个不小心自手心里滑落了。
沈晶晶紧密关注着女子的每一个动作，道，“在你胸口趴着，它饿了。”
“啊。”静文捂住胸口，一大滴泪滚落下来。
那孩子仿似察觉到母体的悲痛，哭喊起来，“哇哇.......”
像是在撒娇，又像是在倾诉。
“你胡说。”右手捂住胸口的静文，左手放弃拄着桌子，改为指着她道，“你胡说，我这里什么都没有。”
已经不止被人一次如此质问了。
每一个质问她的人不过都是因为他们看不不见虚无的存在，可是她沈晶晶看得见。
湖水蓝纱裙的女子淡定道，“他的左侧小手食指第一个关节处有一颗红痣。”
静文瞪大眼睛，还是不信。
沈晶晶也不着急辩解，接着道，“右侧的脚背有一个拇指盖子大小的红色胎记。”
“啊！”静文悲凉的尖叫一声，坐在地上。
门外的公公焦急的锤击木门，询问道，“姑姑，姑姑，发生什么事了，要不要小的进去帮忙。”
陷入浓重悲伤的静文哪里有心绪应付外面的事情，她瘫软在地上，后背斜靠在木桌腿边，无声的流泪。
沈晶晶面向静文，背对着大门吩咐道，“不必。你退后三米。”
“诺。奴才听从沈家郡主吩咐。”门外的小太监十分恭敬的踩着步子向后退，待得退后三米之后，才道，“回禀郡主，奴才已经达到三米处。”
“嗯，做的好。”沈晶晶扬声道。
地上的静文仍一动不动，她怀中的孩子自她的胸口前方，爬到她的肩膀处，伸出舌头，舔她的左侧脸蛋。
静默许久，静文仿似才喘过气来，她苍白着一张脸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看到。”沈晶晶道。
“不可能。”静文斩钉截铁道，“不可能。”
她‘腾’的站起身，冰冷着一双眼睛看着湖水蓝纱裙的女子道，“不可能。他们居然派你这般来又骗我。哼，你回去告诉他们，我是绝对不会背叛皇后的。”
“什么跟什么。”沈晶晶一瞬间明白过来对方的意思，静文是以为自己是皇后的敌人的帮凶。
湖水蓝纱裙的女子也不生气，压低声音凑近静文道，“我真的能看到鬼。”
静文不做声。
沈晶晶再上前一步，低声凑在静文的右侧肩膀，道，“嘘，我告诉你个秘密，皇后初夜的替身已经被皇后处死了，皇后上段时间的头痛便是因为那替身闹得。”
静文屏住了呼吸，“不可能，不，不肯能，你怎么可能知道这么私密的事情。”
“因为那替身，是我把她劝服的，你还记得皇后召见我的时候么？”沈晶晶道，“我为何要申请单独的房间。”
静文回忆片刻，陡然瞪大眼睛，张着嘴指着湖水蓝纱裙的女子激动地说不出话。
“皇后杀了薛贵人，用的是三尺白绫，皇后还杀了京郊城外森林的虎王。”沈晶晶仰头做出环视房顶状，继而又垂下头平视周围，道，“这鸾鸣殿处处都是怨气。即便像现在这样的阳光普照的时候，鸾鸣殿上方三米之处都是黑压压的鬼气。哦，不，”
说话的女子突然否定道，“不是单纯的鬼气，是充满了怨恨的鬼气。”
“不，不可能。”静文环视沈晶晶看过的地方，摇头道，“比可能。这世界上没有鬼。法典上写着的。”
“法典写着又怎样。”沈晶晶忽然想到了，无奈的说道，“我爹他制定的法典，可惜那是因为他没有阴冥眼看不见鬼。倘若他看见，定然不会那么写。”
“不，不会有鬼的。”静文还是不相信。
湖水蓝纱裙的女子诱导她道，“那世界上有神仙么？”
静文点点头。
沈晶晶好笑的坐到椅子上，反问道，“你说说你真有意思，这世界上有神仙，为什么没有鬼？鬼与神仙是相对的啊。”
“啊？！”好像是意识到什么从未意识到的事情，静文也坐到临近的椅子上。
不过不是静悄悄的，中规中矩的坐。
而是发出了‘噗通’一声响。
“现在你该相信我了吧？”沈晶晶凝着自己左侧的小白。
待那家伙说完，她沉默片刻组织好语言，才开口说道，“皇后目前饮用的一款养身茶，叫金鸾茶，样样都是极为难得的东西。其中最为难也最容易的是一味药。”
“别说了。”静文听不下去，喊着让停。
事到如今，怎能容许她掩耳盗铃。
很多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即便假装没有发生，可也还是发生了。
沈晶晶选择继续道，“这味药是取五个月大十斤以上婴儿的眼珠儿精气。据传金鸾茶有养颜活肤，逆龄之功效。”
“啊！”静文一个箭头扑上来抓住沈晶晶的胳膊，剧烈晃动道，“我告诉你不要说了，不要说了，求求你别说了。”
“皇后不会这么做的，真的不会。”静文像疯了一般，一把鼻涕一把泪道，“她答应过我，会好好地善待孩子的，她说过的。”
她剧烈的摇头，摇头，再摇头。
沈晶晶闭上眼睛，叹了一口气，双手伸到她的胸口，自她的怀中抱出被惊吓到的孩子。
小小的五个多月大的孩子瞪大眼睛，四肢僵硬的忘记动作，仿似吓傻了一般。
直到沈晶晶抱过她来，轻轻的安抚他，将自己的脸贴在那孩子的脸上。
那孩子的眼睛才眨了眨，被熨烫过的眼珠子显得更外吓人。
“呜呜......”孩子哭了，趴在湖水蓝纱裙的女子怀中哭泣，这次哭是真的哭。
是一种依赖的哭，不同于之前‘哇哇’的痛哭般的宣泄。
孩子自死亡后的第一次能与温热的东西发生实质性的接触，毫无安全感的心一下子落了地。
尽管这怀抱是不熟悉的，但是她很温暖。
沈晶晶放低声音道，“姑姑，你吓着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