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出征在即,云卿得画
大殿里熏香冉冉,外面的晴朗天气仿佛霎时十分温暖。
旁的不说,就是一直侯在皇帝身边的元公公也深吸了一口气。
两眼眯成一条线,眼神似是无意地看了云卿的位置, 漾起了藏在皱纹里的笑意。
而云卿心里面却是遍地惊雷。
更关道是什么地方?在大梁地图上是和附国的交界点。
战?意思是明日就会不远千里去发起战争吗不待云卿思有所果,元公公已经奉了皇帝的暗意,带了云卿出去。
“军情相信众卿都已知悉,朕与右相商议后,拟镇远将军为主帅,明日领军征战。众卿可有异议?”
皇帝淡淡地看着几位权臣的形色,只是双目之下却透露着不可侵犯的权威。
更关道,是大梁驻西的端口,千里之远。
大军压境大多要几月之久,就是走水路,没有十天半月也是到不了的。
在这养和殿中的臣子,左右无不朝中举足轻重,皇帝此话一出,又怎会不明其中的意有所指。
这会儿,谁也不敢出声了,一个个都绷着脸,一本正经。
刚要踏出宫门的那一刻,云卿却把里面皇帝的话一字不落地落进耳里。
镇远将军,呵,不就是她舅舅么。
她此时此刻却已无法抑制心里的惊涛骇浪,面色略怪异。
元公公倒是没觉得什么,略严肃地唤来了一个叫“黍离”的绿衣内监。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
行迈靡靡,中心摇摇。
知我者谓我心忧,
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
“县主,这是养和殿偏室,等陛下和各位大臣议完事,奴才再引您过去。”
师傅让自己来侍奉,没说这位福嘉县主是个十分难搞的啊!
云卿没有说话,黍离却把头低得更低了。
“你的名字很好听。”
斜眼睨着她全神贯注地瞧着大理石曲屏上的画作,黍离有些不知所措。
“回县主,是六皇子给奴才赐的名儿。”
“谢谢,你可以退下了。”云卿目不斜视地吩咐。
“是,奴才告退。”黍离慌忙转身,险些被自己的步子绊倒。
他从落地到现在,第一次有人对他说谢谢,而且还是福嘉县主。
福嘉县主是谁?可是现在备受瞩目的人物,黍离咽了咽口水,拂袖拭着虚汗嘀咕。
“公公以后,最好不要再对第二个人提起你的名儿,不然很可能害人害己。”
“嘭——”黍离这次狠狠地摔了,就在云卿的话欺耳进来时。
他没管自己五体投地的样子,苦笑不得地从嘴里吐出话:“谢谢县主。”
虽然不知道这位主子怎么突然如此说,但他意识里总是不可质疑地信了。
云卿看他磕磕撞撞地出去,叹了一口气,不禁嘟囔起来,自己有这么可怕吗?
不过,会不会惹祸上身,云卿也不知了,毕竟谁会想到一个内监的名儿有那么大深意?
算了,舅舅要出征,大家肯定都提前得了消息,不然舅母也不会有那样的神色。
“终于知道为何那么多人都喜欢皇宫了,这么富丽堂皇,满地多金。”
云卿的视线,又不知不觉中落到了数丈长金黄帷幄旁。
那晶莹剔透的美人觚,借着夕阳都可以看到里面的水有几何,已经犬牙交错的花枝。
她十分肯定的是,它不是玻璃。那么就只能是玉了,果然是白玉无暇。
目之所及,不是金银,便是玉瓷,啧啧,这还只是一个偏室。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在梦中的望乡台,那么多“人”,死后也只能赤条条,阴德有损的,再多金银也免不了责罚。
这么迷迷糊糊想着,祖孙两人也没有提起什么话题便回了温家。
“小姐,相爷。”温府门口,采苹早在一旁侯着呢,见着他二人便忙着行礼。
时下,温府的三扇朱漆大门微启,悬着的八角宫灯在风中明明如月。
“现在起风了,把这个系上。”温述之轻皱着眉峰似有愠怒。
他语调语重心长地道,一面又自己往马车里拿了云卿的洋红披风帮他系好。
“是,卿儿知道啦,谢谢外公。”云卿仰着头在温述之的脸上吧唧了一下。
采苹对这幕都见怪不怪了,自家主子还是和温家人最亲。
“外公,那我先去更衣,等会儿我们一起用膳。”说完就跟着采蘩进去了。
云卿自己都没发现,自己做这样的亲密动作如行云流水,丝毫不待迟疑的。
温述之突然温和笑了起来,这丫头即使失忆了,心里面也是和自己亲的。
虽然没有之前那样活泼可爱,始终外孙女才是外公的贴心小棉袄啊。
转而想到皇帝给云卿的赏赐,温述之忙吩咐了小厮给送去汐霞阁。
果真是春寒料峭,温述之拢了拢自己的衣服大步进府。
“说吧,什么事儿让你巴巴儿地就来侯着了?采蘩呢?”
云卿看着陆陆续续地几个小厮,拿着赏赐向汐霞阁的方向去,这才开口问。
“小姐,奴婢收拾行李的时候偷看了您珍藏的画,所以来给您请罪来的。”
她是当心她主子又不准备给她吃晚饭了,前车之鉴还历历在目的。
额,云卿石化。
“就这样?”云卿询问了一句,又道:“没了?”
采苹沉思了一会儿,点点头。
云卿没有理她,一进院子采蘩便迎了出来吩咐准备更衣什么的。
换了家常的绯色齐胸襦裙,云卿才让着寻那幅所谓珍藏的画儿来。
画卷展开时,便知是一幅人物肖像。
题字清晰, 云卿轻吟道:
“南园池馆花如雪,小塘春水涟漪。夕阳楼上绣帘垂。酒醒无寐,独自倚阑时。”
花前的女子云卿瞧着却是一个绝世美人儿,但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
尤其是那罥烟眉,以及她发间那一支成簇梅花的簪子。
“小姐,该用膳了。”丫鬟柳儿拢了帘子过来,便只见着云卿看一幅画入迷呢。
云卿抬头,见是柳儿,便笑着唤她过来,开口道:
“柳儿,你在府里待的时间最久,你瞧瞧这幅画,是不是有些眼熟?”
柳儿正凑过来看了,很快便奇怪地道:“小姐糊涂,南湘夫人的肖像也不知了么?你看着神韵,眉间眼里可都和您极像的。”
小姐失忆成这样,也不知道是怎么个说法,难道真的连神医都没有法子?
柳儿枉自悲秋伤时,一时竟忘了自己的目的。
而云卿经她这么一指点,半信半疑地走到了梳妆台前,这才果然了。
那么熟悉,天天看自己的脸,倒连自己母亲也想不起来,怪哉。
纤纤细指抚摸着画卷时,却不知觉地流起泪来,这便是她的母亲呀。
虽然不知怎的多了这幅画,云卿还是轻拭了眼角,小心翼翼地放在自己床前的壁柜里。
此事,日后再说罢。
晚膳时,一家人的气氛都有些冷清,大家都淡淡地,就是温清冠也只是一个劲儿拨弄着碗里的米饭。
寂然饭毕,有丫鬟用小茶盘捧上了茶来。
接了茶,早见人又捧过漱盂来,也照样漱了口。
盥手毕,又捧上茶来,这方是吃的茶。
云卿刚想端起茶喝一口,却被温清苑阻止了,“你身子尚弱,食后不宜饮茶,乖。”
“好吧。”不喝就不喝,云卿讪笑着嘀咕着,除了她,其他人都喝上了。
“皇上特意下旨,明日卿儿随帝祭天酬神。”温述之平心静气地说完又看了许氏一眼,“你要仔细打点好。”
“什么!”不待许氏回答,兄弟几人已异口同声地诧异开来。
就是平时温水似的温清苑也收敛了嘴角的笑意,缓缓地把裂纹茶杯放在了面前的红木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