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这绝对是挑衅。顾长春气得浑身发抖。“杜唯!你这死小子……”他气到说不出话来。
而杜唯仍是一脸满不在乎。“就算你气坏身子,我也还是这个我。”
“你就不怕我解除你执行长的职务吗?不怕我赶你离开公司?”顾长春撂话威胁。
“好歹我也有爸爸留给我的百分之五的股份,你想赶我走,也得经过董事会同意,我不觉得你能得到多数董事的支持。”
“你!”
空气僵凝,爷孙俩相互对峙,彼此用眸刀互砍,谁也不肯让步。
“你竟敢这样对我说话……”顾长春磨牙。
有什么不敢的?
杜唯冷笑,索性豁出去了。“坦白告诉你吧——在你躺在病床上的这几个月,我又逐一收编了公司内部不少老臣,好几个董事都被我拉拢了,他们都觉得你是个傲慢又自以为是的老头,迟早得把公司大权交出来。”
顾长春差点没呕血,负气嘶吼。“就算我交出来,也不会给你!”
“我知道,你要给春雪,但她有没有能耐收揽公司经营权,还得经过我的认可。你要嘛就早点把股份转给春雪,让她及早拥有在公司建立势力的筹码,不然就别怪我下手太快。”
“你这小子!你敢跟我斗?”说着,顾长春忽地一把抓起拐杖,毫不顾忌地便往杜唯身上击打,杜唯也不闪躲,任由老人发泄怒气。
顾长春用力打了几下,见杜唯一动也不动,反倒不知所措,呐呐地放下拐杖。
杜唯被打得全身疼痛,却仍硬生生地挺立,他看着老人,眼潭深邃。“我并不想跟你斗,想斗的人一直是你。”
他哑声低语,话里隐含着几许惆怅意味。
可惜顾长春没听出来,正欲开口,胸口一股气噎着,蓦地止不住一阵猛咳。
“咳咳、咳咳咳!”
眼见老人家咳得厉害,杜唯心一紧,不觉上前一步。“你没事吧?”
“走开!”顾长春盲目地挥手驱逐他。“不用你假惺惺地关心我!”
他假惺惺?杜唯无语,心海波涛起伏,他咬了咬牙,力持镇定。“我请阿姨来看你。”
“叫春雪来!”老人顽固地命令。“我只想见她!”
杜唯一凛,良久,黯然颔首。“我知道了。”
“他想见你。”
“谁要见我?”海琳望向倚在她房门边的男人,他的表情看来很冷,眼神看来很深,她却敏感地察觉,这都只是表面的淡定。
“还会有谁?”他嘲讽地撇唇。
“是……董事长吗?”她试探地问。
“是你‘外公’。”他刻意强调,语锋凌锐。“他说他要见你,只想见你。”
她怔忡地睇他。
“你还在这儿发什么呆?”他忽地恼了,握拳重重挝了下墙。“你外公想见你,还不快去?!”
她依然凝定原地,迷离的眼潭反照出他俊雅的脸庞,两人默默相凝,然后,他转过头,双手插在裤袋,像是个被抓到做错事的孝。
“你是怎么办到的?为什么他的心……会那么向着你?”
他嗓音喑哑,话里掩不住神伤,她听了,心弦揪紧。
“快去吧。”他低语。“别让他等太久了。”
她静默片刻,终于轻轻点头,盈盈举步。
她将他抛在身后,压抑着回首望他的冲动,不知怎地,她有种预感,若是此时回了头,怕是再难转身离开。
她不想看到他的落寞、他的孤单,那会令她……六神无主,不知所措。
第2章(2)
她来到书房,顾长春正自行推着轮椅出来,抬头看到她,立即下令。“你总算来了!快推我出去。”
“去哪里?”
“哪里都好!总之我不想再待在这屋子里了,你们这些不肖子孙是想闷死我吗?推我出去透透气!”
“知道了。”海琳来到他身后,双手执住轮椅背把,缓缓推着老人家穿过客厅落地窗,来到后花园。“要到那边的温室看看兰花吗?”
“看什么看?我没兴趣!”顾长春乖戾地耍脾气。
海琳不理会他,迳自推他来到玻璃帷幕打造成的温室,一进去,一片缤纷颜色便跃入眼帘,各色兰花将温室妆点得万紫千红。
“前阵子我跟舅妈聊天,她说这间温室是舅舅坚持要盖的,他从小就爱培植各种兰花。”
顾长春闻言,一声不屑的冷哼。“他整天就爱弄这些花花草草,一点都不像个大男人。”
“你很气他吗?”
“怎么不气?这三个孩子就没一个像样的!你妈、你阿姨,还有你死去的舅舅,每一个都只会丢我们顾家的脸。”
“所以你才把气发在杜唯身上吗?”她淡声问。
顾长春一凛,猛然回头吼她。“你说什么?!”
“我说,因为你的儿子跟女儿都不能令你满意,所以你才对杜唯格外苛刻吗?”
“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想他对你认输,对不对?”
一针见血!
顾长春倒抽口气,双手拽紧轮椅扶把。
海琳来到他面前,蹲下身来,仰首凝视他。“虽然你因为他母亲的出身,还有害死舅舅的事而讨厌他,但你其实也是欣赏他的,你只是很气他从来不肯对你低头,不肯如你的愿……不对,如果他真的那么卑微地向你低头,你也会瞧不起他的,你对他,就是这么矛盾的心情,想要他屈服,又不希望他真那么顺从地听你的话。”
“你、你、你这死丫头!你懂什么?不要胡说八道!”顾长春遭她戳破心事,狼狈地哇哇叫。
“真正搞不懂的人是你自己。”海琳蹙眉,丝毫不畏惧老人狂暴的脾气。“不要把你对子女恨铁不成钢的那种愤慨,发泄在他身上,他并不能选择自己的父母,这些年来,他为长春集团所做的一切,并没有让你丢脸。”
“你!”顾长春怒火中烧,狠狠瞪她。“你为什么要帮那个死小子说话?”
对啊,为什么呢?
海琳哑然。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帮杜唯说话对她一点好处都没有,反而更会激怒老人,不是吗?
她怅然起身,一时无语。
正当海琳推着顾长春在花园散步时,杜唯也站在二楼阳台,远远地,看着两人的身影。
沈意诗走过来,顺着他视线望过去,秀眉颦拢。“外公又跟春雪在一起?奇怪了,她到底怎么办到的,为什么外公就偏偏听她的话?”
他也很想知道她怎么办到的。
杜唯涩涩地扯唇。“意诗,你喜欢外公吗?”
“怎么可能喜欢?”沈意诗回答得坦率。“你又不是不晓得他老人家脾气有多坏,看见谁都骂,我就不相信这个家谁不怕他!”
“可她……春雪不怕。”杜唯无声地叹息。“而且我觉得,她好像还挺喜欢董事长的。”
“为什么?那么尖酸刻薄的人有哪里值得喜欢了?”
为什么呢?
杜唯不语,眸光跟随着花园内一老一少的身影,虽然实际上这两人并无血缘关系,但看他们相处,反倒更像是真正的亲人。
他自嘲地勾唇。“或许是因为她觉得他们两个有点像吧。”
“哪里像了?”
都不喜欢人,也不想被人喜欢。
这一老一少,一个乖张,一个冷漠,本质上都是拒人于千里之外,不许任何人敲开心房……
“唯哥哥,你不觉得很不公平吗?”清脆的声嗓拉回他思绪。“外公对春雪那么好,都肯让她冠上顾家的姓了,对你却是……唉,你真的不生气吗?”
生气又如何?如果愤怒能改变这一切,他会很乐意尝试。
杜唯望向身边这个天真单纯的表妹,嘴角淡淡地,切开锋利的笑——
“我不生气。”
“你还在生气吗?”
看过兰花后,海琳推着顾长春离开玻璃温室,见他仍一脸闷闷不乐,有些无奈地问。
“怎么?你这丫头还会在意我生不生气?”老人家分明就是赌气的口吻。
海琳悄悄弯唇,故作冷淡。“反正身体是你自己的,气坏了也是你自己要承受。”
“你!”顾长春恼怒地回头瞪她,气呼呼地瘪嘴。
她更觉得好笑了。起初,她对这个专横霸道的老人是很反感的,但经过一段时日的相处,她愈来愈觉得他也有任性可爱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