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就因为我能让你吃到饱?”
她吞了下口水。“胖姑有一回饿狠了,蹲在半路上哭,大姑娘给了胖姑一块麦芽糖,胖姑一直记得。”
从她有记忆开始,没有谁对她好过,她知道因为自己丑笨,所以没有人喜欢她,可那回大姑娘给了她一块糖,那是她这辈子没吃过的滋味,她舔了一口,又甜又黏牙,实在太好吃了,就算肚子饿到眼睛都发绿了,她还是把那块糖藏在兜里,每天睡前拿出来舔一下,每天都能舔糖吃的那段日子,是她过过最美的日子了。
伏幼没想到还有这一茬。
不过为了块糖把自己卖了,傻孩子,你确定跟对人吗?
看来这个伏府虽然有钱,但实在称不上什么积善人家,连个粗使丫头都吃不饱、穿不暖,算什么好东家?
她让胖姑回去收拾,又招来一个婆子问了胖姑的事。
婆子回道——那胖姑就是个干杂活的,谁都能吩咐她做事,虽然是个家生子,爹娘却都已经去世了,如今刚满十四岁。
伏幼听了也没什么表示,转身回了外间小厅。
似乎没在她面前一起出现过的四个大丫鬟,居然都到齐了。
老实说,她还真的没什么话要对这些人讲。
“自己有什么活儿得干不清楚吗?都杵在这里干么。”没得站在这里碍眼了。
丫鬟们连忙散了,各自去做自个儿的事。
院子里的仆妇丫鬟也明显感觉到这位大姑娘有些不同了,身为下人最能感受府中的氛围,这种山雨欲来的态势,对下人来说通常不会代表什么好事情,因此一个个反而战战兢兢的干活着,没人敢到伏幼面前说道些什么。
就算大房要出去自立,还没出去之前,这位姑娘还是大姑娘啊,要站队?还不到那个时候。
当然一些比较心大的,暗地里操作了些什么,那就没有人知道了。
就算有,这些也不在伏幼的考虑范围里。
她躲在闺房里,把自己的妆奁清点了一遍。
原主是在伏府送嫁妆到炎家那天接到男方突然暴毙的消息,一屋子的兵荒马乱,是以盖上红绸布的嫁妆最后就被收进原主的小库房中。
两张公中的嫁妆单子勉强有些看头,一些绸缎料子、铜壶、银盆、子孙桶,两样小家具,其他金银饰品在另外两张单子上,是她娘从她的陪嫁里挪给她的,样式虽然有些老旧,但摸在手里分量很足。
这些统共加一加,十八抬嫁妆恐怕都还是虚的,这个伏幼哪是什么伏府大姑娘,瞧那二婶娘和祖母身上都是沉甸甸的赤金饰品,轮到孙女身上,拿得出手的物事却一样也没有,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在打谁的脸?
她阖了那妆奁匣子,藏到了别处。
想到原主那对父母,说实话,她还真谈不上什么深刻的亲情,但是对于他们肯维护自己,没有随祖母起舞而放弃她这点,她还是颇为感激的,要不然如今的她可能就是在去家庙的途中了,而不是安稳的坐在闺房里清点体己。
第二章凉薄的老太太(1)
当然,即便全家要走,她也不能就此把晨昏定省这规矩给省略了,这晨昏定省是古代每一户人家必守的规矩,就算她觉得伏老太太无情无义,她还是得遵守,她要是敢不去,老太太越会觉得大房眼里没人。她不想让人诟病,该走的路,她一步也没省。
今日一早,伏老太太没给她什么好脸色看,她就一个劲的装傻,也许是还没接到她爹的回话,老太婆倒也没想着折腾她,留着彼此一张面皮好撕扯。
不过她不想惹事,不代表有人愿意放过她——
“胖姑说你不能进去就是不能进去……你要是不听胖姑的话,小心我推你,胖姑力气大,你被推倒了可不能说是我的错。”
外头传来胖姑嘹亮的嗓门,也不知是跟谁起了争执。
接着伏幼听见了二婶娘不依不饶的尖利嗓子——
“好你个哪里来的臭丫头,敢挡老娘的路,你可知道我是谁?”
“胖姑当然知道你是谁,不过没有大姑娘的允许,谁都不能随便进院子。”
敢情这老实的孩子竟替她看起门户来,而她那四个大丫鬟都变成摆设,连通报吱声都省了。
胖姑这是笃定若双方起了冲突,她这主子能维护她到底吗?
“胖姑,请二太太进来。”伏幼清脆地道了声。
“欸。”
伏二太太钱氏让几个丫头簇拥着进了外间厅里。
胖姑一声不吭的殿后,进门后,就站在门边,跟尊门神似的。
“幼姐儿你这里倒好,什么阿猫阿狗都进得来,这规矩都到哪去了?”
钱氏虚伪的亲热笑容向来是给人如沐春风的温柔感觉没错,可如今瞧在伏幼眼里,就是笑里藏刀、猫哭耗子假慈悲了。
伏幼眄了她一眼,不轻不重地接话,“这甫进门的就二婶娘您,好歹您是我二叔父的妻子,怎好把自己比喻成畜生了?”
钱氏一口气险些上不来,一股恶气在胸口翻搅,她硬生生地忍住,没去细想本来总是摆着小姐架子的姑娘,何时知道用言语杀人于无形了?
“我来呢,是有事要说。”钱氏大剌剌往八仙桌前一坐,皮笑肉不笑地道。
这是不打算迂回,要开门见山了。
“听起来是急事,那侄女也不请您喝茶了,免得耽误您的时间。”她的人生哲学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管钱氏要说的是什么,她向来没怕过事,再坏还能坏过给她安排了门差劲到极点的亲事的偏心祖母?
想必这位二太太推波助澜的功力不会少,这样的长辈没脸没皮的,还妄想她给予什么尊重?
大家打开天窗说亮话,彼此不耽误时间。
钱氏稳住气到快要发抖的身躯,声音又僵又硬,听了让人很受罪。“你祖母已经知道你爹准备带着你们一家子搬到外面去,为了能把所有事情交割清楚,让我来把原先给你的嫁妆单子拿回去。”
伏幼故作惊讶,“嫁妆单子?二婶娘,您会不会听错了?”
没分家就把人赶出家门,已经够丢脸的了,还好意思来讨她的嫁妆单子,这单子要回到她们手里,根本不可能再还回来,她尊称她一声祖母的老人,是把她当傻子吗?
想想也是正常,以前的伏幼在伏老太太眼中,不过是个能随意拿捏的窝囊废孙女罢了,她最值钱的就是能换得炎家那些彩礼。向来家中以老太太为尊,她想要星星,只怕儿子们会连同月亮都一块摘下来讨好她,想要孙女的嫁妆单子,不过是手到擒来的小事一桩。
她要敢说不,老太太以为两巴掌就能拍死她了!
“你就赶紧交上来,二婶娘也好去交差。”钱氏嗤笑了声,想与她打迷糊仗?这丫头想扮深沉,在她看来不过是垂死挣扎。
“祖母想看我的嫁妆单子,理论上我应该呈上去才对,可是祖母口口声声说伏幼是嫁出去的人、泼出去的水,已经不是伏家女儿了,二婶娘也是出嫁的女儿,应该比我更明白,就算蓬门效也不能动用媳妇的嫁妆,何况我们还是舄水镇上有头有脸的人家,再说了,我的嫁妆单子以前祖母就过目过了,这回拿回去,难道是想往上头添些田产铺子给我?”
想得美,还想多添嫁妆呢!
钱氏皱起了两道柳叶眉,她可没想到伏幼会这么说,可瞧她面上不动声色的,心里不禁有些慌张了。
府里没少说嘴的人,自从闹过一场悬梁后,这位主儿性子变得越发有主意了,她起初还不以为意,不料这些闲话中颇有几分可信之处。
不好对付吗?
倒也不至于,她若下手硬抢,就不相信这丫头能怎么样!
不过这丫头有部分是说对了,他们伏家不是村子里那些乡野鄙夫人家,婆母又好脸面,古来女子嫁妆,即便到了婆家那也是她自己的财物,自己收着,愿意贴补娘家还是婆家全看她自己,便是丈夫或公婆也没有权利动用媳妇的嫁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