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这是大面上的规矩,若是哪家公婆把脑筋动到媳妇的嫁妆上,不但别人瞧不起,背地要戳脊梁骨,于律法上面也是不容许的,女子可以去衙门告状,把嫁妆索讨回来。
她是出嫁女,自然懂得这些自保的事。
婆母想觊觎她的嫁妆,没门!但是婆母想收回孙女的添妆,那可就不关她的事了,她乐得隔岸观火。
“好侄女,你也知道二婶娘我就是个传话的人,我要是没把事办好,回去交不了差,你祖母那脾性你是知道的,她也不会给我好果子吃,所以我只好对不起你了。”都怪婆母不好,开口闭口骂这丫头是外人,这会儿她会碰壁,可是人家记恨在心底呢。
不过那些都不干她的事,婆母要嫁妆单子,她只要把那单子拿回去就是了,其他,在这伏府里谁还能大过老太太?
钱氏话说完猛然站起来,对着跟着她来的丫鬟们挥手,厉声道:“给我搜!”
这下可别怪她心狠手辣了。
几个丫头也不忌惮伏幼,头也不回的进里屋去了。
伏幼连番冷笑,一见这阵仗,发狠的暗地猛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腿一疼,不要钱的眼泪就掉了出来。
“我不活,我不活了,我家婶娘强抢侄女的嫁妆单子,我要去说给左邻右舍听,让大家给我一个弱女子评评理啊!”
语音落下,伏幼又哭又嚷,掩着脸,也不管所有看傻了眼的人,提起裙摆冲出了自己的院子,直往伏府大门而去。
这些人想逼她争个鱼死网破,难道她还舍不下一张脸面吗?
要她忍气吞声的让人欺压到头上,把全家的活命钱拿走,她真的不介意把大家闹个灰头土脸,看看到底谁不要脸面!
钱氏刹那间有些没回过神来,直到伏幼冲得没影了才嚷了开来,“哎呀,你们这些死人还愣在那里做什么,这事要是闹大了……”婆母还能给她好脸色看吗?恐怕想捏死她的心都有了。
一群人哪还顾得了搜找伏幼的闺房,一窝蜂的钻出院子,去找已经没有踪迹的大姑娘。
这闹烘烘的一堆人,跟不上伏幼的脚程,原来钱氏还以为伏幼充其量就是个四体不勤、娇滴滴的小泵娘,这一跑能跑多远,跑得赢这些膀大腰圆的粗使婆子吗?
不过,还真抱歉了,她们气喘吁吁的从伏幼院子追到上房前,就是没看见伏幼那苗条的身影。
她们哪里知道伏幼这两天已把整个伏府都摸过一遍,就连旮旯角落有什么隐密的小路都晓得,当钱氏一群人还闷头穷追的时候,她早已窜入羊肠小道,左拐右弯再拐,来到了二门处。
到了二门,她还特意停了下,好让几个眼尖的丫鬟能看见她的绣鞋和裙角边,又做作的放大嗓门,果然把歇在上房里的伏老太太给招了出来。
伏老太太一出来就看见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二媳妇和仆妇婆子,眼睛就瞪大了。“这是翻天了,一点规矩也没有!你们都给我站住,这是在做什么?!”
在她的喝止下,众人是停止了追赶,可钱氏指着二门处,正好一块眼熟的布料从边角飘过去,她一口痰梗在喉咙里。“她她她……”好不容易恶心的把那口痰吞进肚子。“幼姐儿说要把嫁妆单子的事嚷给大家听,让众人评评理。”
这一说,伏老太太哪有不明白的,这事情要是闹大了,不在理的可是她,没脸没皮的也是她,她顿觉得脑袋嗡嗡作响,一口老血差点呕出来,气得浑身发抖,用漏风的牙嚷道:“还都杵着做什么?去把那个白眼狼给我抓回来!”
想收回这份嫁妆,这道理到哪里都是说不通的。
不过,伏府这出闹剧还是在伏临门和李氏赶来给伏老太太认错,这才告终。
爹娘认错是他们为人子女的本分,和伏幼关系不大,但是她看着父母低垂的脸和愁苦的眉,心想着“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这句话,她一直以为那是在现代才被人颠覆的事,原来,在历史的鸿沟里也稀松平常得很。
以前的子女在道德的大帽子下大多能忍,因此同住一个屋檐下就算闹一闹也多只是嘴皮子官司,无伤大雅,就自家人关起门来的事,不像现代媒体发达,一不小心就闹得全世界都知道了,谁都能来评论两句。
而来自现代的她不打算忍,老太太这些作为太让人心寒,她早已经没把她当是长辈看待了,闹给左右邻居知晓又算得了什么,这在二十一世纪叫舆论的力量,家丑不外扬是落伍的想法。
老太太把她骂得狗血淋头,她也浑不在意,再难看,她总算保住了自己的嫁妆不是。
流言繁衍的速度果然惊人,伏老太太肖想霸占孙女嫁妆和把大房赶出府的事,再加上伏临门去找房子的消息都被人渲染开了,不说左邻右舍,半个镇子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
伏老太太气得称病,躲在屋里谁都不见,当缩头乌龟,就连大房搬出了伏府都没有出来看上一眼。
钱氏也没敢再挑刺,只是摆着一副嘴脸。
伏临门的两个弟弟倒是送他们出了大门,却也什么话都没说。
伏临门脸上难掩惆怅,李氏却在忐忑中多了丝兴奋,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不同。
男人自觉是离家,就算是被舍弃,难舍之情还是会有几分,女子不然,离开婆母,少了对自己指手画脚的人,凡事能自己拿主意,独当一面,就算家小一点、窄一点,只要一家人都在一起,又有什么关系?
第二章凉薄的老太太(2)
租来的宅子位在桂花胡同里,胡同有些长,但许是墙不高的缘故,不会显得太过狭窄,两边住家不少,院子里多栽上几株桂花树,桂花探出来,因此得名。胡同地上铺着青石板,风雨侵蚀,岁月悠长,青石板显得有些坑坑洼洼。
一看见新家,听娘低声问爹这样二进的宅子一个月要多少钱,爹回只要三两五钱银子,伏幼知道,她爹的好人缘这时候彰显出来了。
他们家租下的这间宅子地段虽不比镇子中心那片官宦宅子,但也是靠近闹区,住的多是本地老拽,都是从小见到大的老面孔,有事互相商量、帮衬。
在镇民眼中,她爹伏临门为人着实不错。
当铺向来予人负面观感,欠钱借钱,破产跑路,一般人没事是不会想上当铺的,令人避之唯恐不及,但是对伏临门而言,当铺也是许多人求得最后一丝生机的地方。
舄水镇的人日常不称当铺为当铺,而称押店。
当和押是有区别的,押是将物品暂时抵押在铺子里,在抵押期之前将本金加上谈好的利息奉上,便可将物品赎回来,若是过了抵押期,那抵押之物就归当铺了;当则会让人觉得是拿东西去换钱,当是别人家的了。
伏临门乐善好施,遇到手头不方便的熟人来质典物品,要不利息少算,要不就是就算过了抵押期,他仍会让人按旧价把物品赎回去。如果来的是穷人,他会把对方典上来的冬袄入柜后,再把他人的流当品赠给对方过冬,让那些穷人虽然得到少许的银钱能果腹,也不至于因为没了保暖的衣物连冬天都过不去。
虽然他为了这些和二弟争吵,彼此闹得不痛快,但是几乎整个镇子的人都知道他并不是那种一毛不拔的市侩生意人。
二进的宅子不大,抬头看就能从门口看见堂屋里,没有什么夹道,跨进门往里看,对着门的正前方摆着一张八仙桌,靠墙两张八仙椅,除此就没什么家具了,空荡得很。
唯一的优点就是房间多,正房之外有左右厢房,厢房和正房有两个角门,分别通向侧院、厨房,还有一个倒座间。
伏观被安置在东厢房,伏幼则被安置在西厢房,伏临门夫妇住在正房。
正经主子就四人,仆妇也只有李氏的老陪房一家人,妇人王嫂子收拾得很是齐整,瘦条身材,夫家姓兆,儿子兆方给伏观当小厮,丈夫兆陌则是跟着伏临门,算是长房的管事,还有一个女儿已经嫁出去,王嫂子则负责内院里的跑腿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