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想起几个表哥喳喳呼呼的模样,汪袭绿忍不住笑了出来。
“知道你腰杆子硬,是个不愿靠旁人的,但是你大病初愈,这样终日在外奔波,你不觉得太过逞强了些吗?”徐方斜睨了她一眼,一点也不在乎让她知道自己早已晓得了她的小秘密,况且他是江家的大管事,自然不比一般下人,与主子家在某种程度上也算得上是平起平坐的了,所以这么一劝,倒也不算出格。
任性被识破,汪袭绿倒也没有恼羞成怒,而是大大方方的说道:“徐大哥放心,我知道分寸的。”
“你明明是最没分寸的人。”他没好气的咕哝道:“你倒是不知道,这一回回宁城,你若是身上少了半两肉,江家那几个主子还不把我剥了一层皮?”
闻言,她还带着点苍白的脸上浮现了一抹打心底漾出来的笑容,还没说话便先直起身子,正正经经地朝着他打了个揖,然后说道:“那就有劳徐大哥为妹妹我多担待担待了,只要徐大哥嘴紧一些,相信小妹我的耳朵便能清静许多。”
汪袭绿一向安静娴雅,哪里同徐方这样开过玩笑,他先是一楞,但见她神态真挚,便也就放下那些规矩,调笑回道:“要我担待也不是不能,只不过这些天待在船上,除了船工们带上来的烧刀子,倒是许久不曾品过好酒了。”
“行啊,若是徐大哥能让我在三日内回到宁城的话,那么那舱底下的几百坛好酒就任君挑选了。”
汪袭绿也不是小气的人,船舱底下的好酒本就是为了她打算在宁城新开的饭馆所进,拿来让徐方品评一般,也是求之不得的。
再说,姨母向来将她当成掌上明珠般疼着,哪里舍得她累着,她这一趟出来得有些久了,食衣住行终究不如在府里周全,她是真的有些疲惫,也想儿子了。
好在两年多前江家为了她,举家搬迁到了西北的宁城,离这次做买卖的地方不远。
虽然江家父子总是口口声声说这么做是为了更方便取得西北的药材,加上宁城也是药材的集散地,可是汪袭绿却很清楚,他们到底是受她连累,担心她若久居京城,早晚得有露馅的一日,他们才会在很短的时间内在这里开了圣手堂的分号,举家搬来了这儿。
光凭这一点,她的心中有着无限的感激,也更决心要将日子过好。
徐方故意打趣道:“你可别以为我会同你客气,要三日内回到宁城对我来说可是小事一桩,等会儿我就去挑酒去,到时挑走了你顶好的酒,你可别心疼。”
这话惹得汪袭绿笑得更开心了。“徐大哥尽量去拣,但若是你手气差,拣着了不好的,可也怪不得我喔!”
反正一间饭馆里头的酒,倒也分着三六九等,舱里头的酒自然也是品质不齐的,本来她是想主动拿出顶好的酒让徐方品尝,可听他这么说,索性随着他的性子让他去挑了。
瞧她的大方样,他笑得都眯了眼儿,难不成这丫头还以为自己能省下酒钱吗?
她难道不知道他是有名的酒鼻子,光用闻的就知道酒的好坏?
徐方得意的才要开口说话,便见汪袭绿的脸色忽地变得凝重,明亮的双眸还直勾勾地瞪着江面,他马上关心的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徐大哥快看看那是什么!”
他顺着她手指的方向遥望过去,便见江面上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载浮载沉,再定睛一看,居然是个人。
汪袭绿也看出来了,她蹙着眉头惊呼道:“徐大哥快派人去瞧瞧吧!”
但徐方面容却露出一抹显而易见的为难,而且没有动作也不说话,只是看着远方。
“徐大哥,你怎么还不喊人呢?”她急忙问道,若不是不想越俎代庖,她早就自己喊人了。
“小姐,咱们如今只是靠岸卸下一些事先向咱们订货的商家的货物,绝大部分的货物都还得运回宁城去,这落水之人也不知道是个什么身分,若是惹来了麻烦,那就不太好了。”
闻言,汪袭绿诧异的一挑眉,心头对于徐方这样轻忽人命自然不太高兴,可是转念一想,也能理解他的立场,她只略一思索便下定了决心,说道:“终归是条人命,咱们可不能见死不救,至于以后……再说吧!”
徐方望着她好一会儿,直到确定她不可能改变心意,无奈的叹了口气后,才大声的朝着那些捆工们喊道:“那儿有人失足落水,快去救人吧!”
上船搬货的捆工有许多识水性的汉子,便争先恐后的一个个跳下水去了……
刀雕斧凿一般的深刻五官,高挺的鼻梁,厚薄适中的嘴唇,散发着一股坚毅……这一张脸,汪袭绿曾经以为此生不得再见,却没想到竟是以如此的方式又出现在她眼前。
大夫说,若是再晚个一时半刻,便是大罗金仙也难救他回转,而她则是直到此时才能摆脱那种宛若在梦中的不真实感。
明明该在京城的褚靖南,为何会在这靠近边关的地方,还掉进了江中,险些淹死?
因为两人的过往,她知道自己最好不要让他看到,可是每每下定决心要离去,又会忍不住想起在自己“即将死去”之际,他在她耳边喃喃诉说的深情细语,便怎么也迈不开步伐。
这倒不是几日的事情,船舱里的货物有些可不能等人,她不能因为自己的私心,再让江家遭受任何损失,于是几经权衡之下,汪袭绿便找了徐方商量,让他领着船队先走,她则找个客栈落脚。
徐方原是不肯,可是拗不过汪袭绿的坚持,再加上宁城里的大掌柜已经好几次传信催促着要他们早早进城,有些买家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他也得知江家三少已经往这儿赶的消息,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先行离去。
站在码头上,瞧着逐渐远去的江家船队,汪袭绿的心沉甸甸的,如果可以,她也很想象徐方建议的那样,留下足够的银两,并且派人通知褚家,让他们赶来照顾他,可问题是,褚家在京城,便是快马,往来一趟也得十天半个月的。
更何况,她还不知道他为何而落水,是不小心失足,还是被人所害?若是被人所害,假使在无人照顾他的情况下仇家找上门来,那不是生生的又害了他一次吗?
便是这种种的考量,汪袭绿哪里敢自行先离开,再怎么样她也得等找到了足以信任的人来照顾他之后才能离去,不过今夜注定是要由她来照顾着他了。
汪袭绿定定的望着他,在她心里,他一向是俊朗健康的,她几乎不曾瞧过他这样虚弱的模样,可是两人分离不过两年多,他的眉宇之间似乎多了几分沧桑,便连昏迷时眉头也都皱得死紧。
从来都是意气风发的他,何时竟染上了皱眉的习惯?他显然常做这个动作,因为他的眉心现在多了一条她之前从来没有瞧过的褶痕。
“小姐,药熬好了。”
原本关上的房门被推了开来,汪袭绿连忙拉回视线,看向站在门边的半屏说道:“药煎好了就端过来吧。”
虽然大夫说他应该没有大碍,只要退了烧便好,可瞧他现在满头满脸的虚汗,还有那苍白如纸的脸色,她心中自然还是极担心的。
半屏依言走近,却没有将药碗端给主子,反而说道:“小姐,还是让我来喂吧。”
既然少夫人已经“死”了,称呼也该跟着改。
第5章(2)
瞧着半屏菱唇儿紧紧的抿着,带着一丝倔气,汪袭绿怎会不清楚这丫头在想什么,她也知道自己应该离开,毕竟她身上有太多秘密,绝不能让褚靖南发现,若是她未死的消息传了出去,还不知道会引来多大的麻烦。
可知道是一回事,但真的要她对他不管不顾,她实在做不到,休说他们曾经是结发夫妻,只说他是宝儿的亲生爹就足够她对他另眼相看了。
更何况……留在褚家的最后那几天,她虽然大部分时间都陷入昏迷,可有时意识却是清楚的,所以关于他那时而哀求、时而愤怒的叨叨细语,她全都听进了耳里,留在了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