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孤独守候者
09
元微看着嘴里衔着一根pocky，靠在躺椅上的须弥山圣者，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孔萱打了个呵欠，元微才反应过来，正要行礼。
释迦摆摆手，“不用客气，你是仙界后辈，归不到我这里。”
他真的非常随和，脸上带着轻快的笑容，孔萱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由此可见，神族对于继承了自己位置的仙界，着实没什么好感。孔萱的态度，就继承自师兄。
元微战战兢兢地坐下，孔萱泡了两桶方便面，一桶递给元微，尽管两个人都不需要吃饭，但是在人界的时候习惯了，好像不吃饭少了点什么。
释迦懒洋洋地坐起来，“阿萱，我的呢？”
孔萱默然无语，再泡了一盒，然后递给他。
释迦从躺椅上下来，银白色长发直铺到地上，他把长发随后别到耳后，然后坐在孔萱的对面，等着那盒面泡好，很安静的等着。
“你去见长琴了吗？他什么时候来？”释迦一向平淡的语气带上了疑问。
孔萱摇头，“不知道，我会守着的，我会盯着的。”
“我死的时候，会降下九天雷劫，到时候连风胡山都不在了。”他说话的时候，好似带着几分眷恋。
孔萱回道，“神族的山已经塌的没有几座了。”
“昆仑山不会塌。”释迦道，他不关心须弥山，那个地方已经太久了，让他厌烦。
“你知道为什么吗？”
孔萱道，“我爹还没死呢，要是塌了，可惜了那半山的上古梧桐。”
“昆仑是天，”释迦毫不在意她的玩笑话，认真解释，“昆仑山要是塌了，就是塌了半边天，我们已然没有女娲娘娘再来补一次天了。”昆仑的含义，就是天。
他说的很是遗憾，不知道是不是在怀念神族曾经辉煌的过去。
孔萱道，“我不知道女娲娘娘，我就知道你正在找死的路上。”
师兄在孔萱心里的高冷美男子形象早就崩塌，现在看他的眼神跟看着二百五一样，她自己就是从神坛下跳下来然后放飞自我的，现在看着师兄跳下来也没什么大不了。
元微就不一样了，可怜这孩子觉得自己一个道士动情就已经够离经叛道了，好嘛，现在六界大佬为了师妹放飞...尽管去年冬天就知道这个故事了，不过听见和亲眼看见还是有很大不同的。
就跟你信了多少年菩萨，摆了多少年祭品，有一天菩萨从神龛上跳下来，啃着果子背着手在你家院子里溜达，还调戏你家闺女。
你怎么能不对人生绝望啊。
“死了活着且不是大事。” 释迦慢慢悠悠地说。
孔萱看着他，沉声道，“你当然死不了，死的是别人。”孔萱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知道，自己说的过火了。
释迦脸上的表情立刻就变冷三分，他一早就知道，孔萱对师尊燃灯上古佛的死耿耿于怀，她虽然不明着说，但是释迦知道，这事情大家都藏在心里，不往明面上摆，一旦说出来，就只剩下撕破脸的份了。
孔萱觉得自己已经够任性了，然而遇上他家师兄，她觉得自己真是个好姑娘，不娇纵不任性还特么心地善良。
一顿饭不欢而散，孔萱白天精神耗的厉害，晚上早早到另一个房间打坐去了。
这边只有两个屋子，元微有点尴尬，和释迦待一个房间里他担心自己半夜犯心脏病，和孔萱......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打算去找孔萱，然而他正要进去的时候，释迦屋子的门帘被掀开，然后他被卷进去了。
“阿萱那里你去不合适，待这儿吧。”释迦声音低沉温和。
元微心道我可以在院子里看月亮的。
“风胡山晚上冷极，阿萱都受不得。”风胡山是上古圣地，像孔萱这样地天道正神都难以承受，不用说元微了。在这边的结界里倒是没有问题。
元微，“......”
释迦刚刚把孔萱的ipad要过来，正在打游戏，元微在听见一声“unbelievable ”之后猛然回头。
他家小四从来没有什么高大上的兴趣爱好，除了王者就是消消乐，还有好几个号，他对这个声音太敏感了。
“你很怕我吗？”释迦一边点着画面里的娃娃，一边问他，问的非常随意。
元微正在看表，想了想之后老老实实的回答，“觉得...不寻常。”
“你觉得神应该是什么样子？”释迦放下iPad坐起来看着他。
元微想了想，笑道，“我认识孔萱和她弟弟之后，就不知道神该是什么样子。”
孔萱一向走在时代潮流前列，高跟鞋没有下八厘米的，及腰长发打着卷，烈焰红唇，眼带秋波，美的不像话。
在他的印象里，神都是蜀山上摆着的女娲娘娘那样端庄温婉的，孔萱完全颠覆了他的想法，不止美艳爆表，她还抽烟喝酒泡夜店，经常调戏漂亮小男孩，一跟上面开会就能撸起袖子跟人家打架。
她优点倒也不少，护着自己人，还经常放血，九处多年来死亡率非常低，就是不幸殒命，孔萱也会亲自去把人送到鬼界。
他那时候想，怎么会有这样的神女，不过后来也就习惯了，不把孔萱当神女，称呼从逼格非常高的孔雀神女阁下变成了low到爆的孔老三。
“神不过比人活的久些罢了，”释迦道，“除此之外没有区别，我听说阿萱说，你为了她养大的那个男孩子，弃了仙道？”
释迦将左棠称作“男孩子”，元微觉得这个称呼挺有意思，他嘴角微微上扬，低声道，“不知怎的就绊住脚不想再往前走了。”
“永堕轮回之苦，你也甘愿？你会后悔吗？”释迦从椅子上下来，坐在了他对面。
元微眼神飘移到窗外，随后又飘了回来，“想起那人，便不后悔了。”
他声音不大，却很坚定。
“是呢，活的久不见得就好玩了，”他笑道，“你这样有胆量的年轻人不多见。”
元微看着神情落寞的神佛，忍不住问，“您也不后悔吗。”
释迦做的事情，现在尚且让长琴背着黑锅呢，要是翻出来，神族恐怕不止名声扫地这么简单。
“我与小道士同道，怎会后悔。”
小道士心想，您老倒是自在了，连累我们忙的凄凄惨惨戚戚。
元微觉得自己可以稍微理解他的想法，在真正说出那句话之前，他已经喜欢左棠很久了。
他一直犹豫不决，逡巡不前，不敢告诉任何人，只是在所有人不注意的时候，会悄悄多看左棠几眼。
他不敢轻易做出决定，他是蜀山的大弟子，被长辈们寄予厚望，背负着这样的责任，他不敢轻易选择，即使那是他最想要的。
那么释迦呢？
这个人高坐须弥山，他所背负的责任，就能像他说的那样，轻易被抛弃吗。
元微觉得事情远比他们想象出来的狗血剧复杂。释迦说神和人一样，他肯定也和人一样，在遇到自己意料之外的事情后，会犹豫会彷徨会挣扎，然后做出抉择。
对于被他舍弃的人，他是不是同样有过愧疚。
而他选择的少女，那时候已经选择了放弃。
那个时候他会感动绝望吗？
元微不由得认真看着他，他这才看清了释迦的面容。
他不是像孔萱那样极盛的容颜，释迦的眉眼之间有一种极淡泊的感觉，他看你的时候，好似眼神都不会聚集一般。
但是他又是那种不容你忽视的存在，他身上那种独特的气质，平淡，强势，孤寂，很矛盾却又那样契合他。
释迦抬头瞥了一眼，看见了元微眼里流露出来的同情。
从来没有这样看过他，包括师尊都是没有的，燃灯上古佛看他的时候，一向都是慈爱的，和同情相差甚远。
被一个小道士这样看着，释迦竟然平白生出了别样的感觉。
他竟然被人同情了，这是何等的少见。近来他见的人只有孔萱，孔萱一见他一脸头痛的模样，让释迦觉得...有点委屈，大概是委屈吧。
他喜欢小姑娘一如往常，然而小姑娘早就看遍风尘，不是以前的少女了。
释迦神情淡漠，元微胡思乱想一通之后终于回神，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不得不说，卫星手机实在太强大了，连风胡山这样的地方都能打进来。
元微歉意一笑，然后翻出手机出去接电话了。
是从九处打来的电话，“怎么了？”
周正国道，“金羽和你师尊明天一早到，你有什么事交代？”
元微想了想，“嗯...来的时候小心些，风胡山下都是魔族的人，孔萱已经把阵法画完了...大概有一半。”
金羽在那边惊道，“一半，她不想活了啊！”
“她要上天啊她，等一等我能有多久！”
敖忻二话不说拽着他，“金羽，走吧。”
周正国喝道，“冷静点！老大你继续说。”
“小心长琴的人，没有别的事情了，赶紧过来，”元微顿了顿，“左棠...怎么样？”
“放心，”他不问周正国也打算说，“花镜神尊亲自去妖界喝茶了。”
“那就好。”
那边，孔萱又开始乱七八糟的做梦，自从在梦里重温了一遍人生之后，孔萱就不做梦了，然而现在又开始重复往日的梦境。
她在梦中想，是不是今天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