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自古嫡庶之分,嫡者为主庶为从,王娇娇有以教我,不论私心与否,如花自是深感甚谢。”容如花温言地一字一字道来,“然,我盛汉律法亦有云:贵贱有别,娇娇虽为王氏嫡长女,我父却是受爵伯爷……”
底下的未竟之意,就是她不说,众人也霎时恍然大悟,面面相觑。
毕竟容如花再低微,终究出自朝廷勋贵门庭,王家再显赫,王蔷也只是个官家女……
王蔷要比嫡庶,容如花就同她比贵贱!
“你——”王蘅脸色瞬间难看至极,娇美端丽的脸庞微微扭曲了起来。
众姝先是傻眼,随即有人不觉憋笑出声,却惹得王蔷怒目相视。
容如花从头到尾眉眼含笑娇憨温和,相较王蓠的气急败坏,谁占了上乘谁落了下乘,还用比吗?
“这下你可安心了吧?”掬丰阁露台又出现了一个高大修长风姿如仙的男子,正慵懒地搭在自家“美人弟弟”肩上,笑咪咪问。
计环顼收起满脸为他家小九引以为荣的灿烂笑容,没好气地横了这个一手搭在自己肩头、站没站样的一国储君。
“大兄,你知不知道自己有多重?”
太子一僵,啼笑皆非又不免哀怨。“孤背上插满满兄弟射的暗箭,身子自然重了。”
这下换计环琅被口水噎到了。
——这位东宫,您还能再更无耻点吗?
你背上插的是暗箭,你那些兄弟掉的可是大坑……
不久后,长公主府上驰名京师的百花茶膳宴在如仙乐般的丝竹声中,一一呈上。
按平庆伯夫人所想,容如花原该是被安排在庶女群中,故此她特意将之携于自己身侧共席,为的就是想显摆平庆伯府对这个小女儿的看重,及她那份不可言说的私心。
只是伯夫人万万没想到,容如花方坐下不久,一位发梳环髻玉钗,身穿深紫缎袍的中年妇人在几名侍女的簇拥下到来。
“见过平庆伯夫人。”
“您是?”平庆伯夫人见这中年妇人高贵气质流露无遗,面上不由得恭敬了起来,浅笑问。
容如花娇小身子微微一动,虽是努力压抑住,眸底依然掩不住一丝惊喜欢快之色,抬头对着那中年妇人甜甜一笑。
中年妇人目光接触到容如花的笑眼,眼神一暖,浅笑道:“老奴乃长公主身边宫嬷嬷,奉命领贵府小九姑子前去向长公主见礼,还请伯夫人允可。”
平庆伯夫人一震,惊怒疑惑的眸光扫向身边的容如花,顿了一顿,随即笑得好不亲切欢喜,催促道:“小九,既得了长公主青睐,你便随这位宫嬷嬷去好好向长公主大礼请安……切记,长公主金枝玉叶尊贵已极,你一言一行皆要谨慎守礼,如同方才那样得罪王家娇娇的事儿是万万不能再做了,否则冒犯了长公主,母亲也护不住你这条小命。”
话语状似关怀提醒,实则字字句句都是威胁和恫吓。
宫嬷嬷久浸深宫人老成精,又如何听不出平庆伯夫人威胁恫吓底下的那份幸灾乐祸?
她心中暗生恼怒,不禁脸色冷硬严肃了起来,正要开口喝斥,却瞥见容如花对她不着痕迹地摇头示意,立时恭顺地悄悄颔首。
“小九明白,多谢母亲提点。”容如花温驯道。
平庆伯夫人含笑点头,藉由假意替她拂理鬓边的当儿,挨近她耳边警告道:“长公主传召于你,自己嘴巴便把严一些,别真当自己就要飞上枝头作鸾鸟了,就可以恣意妄为……呵,不过区区一贵妾的身分,别说长公主不会为你撑腰了,就是惹得为娘的我不高兴,留你在府中小佛堂为我长年祈福,这天下也没人敢指摘我‘为母不慈’——懂了吗?”
“小九懂了。”她眸光掩落,低声应道。
“去请过安便立马回来,别想着要在我眼皮子底下玩什么把戏!”平庆伯夫人声音森冷了一瞬,随即扬声慈蔼怜惜地笑道:“好孩子,去吧,母亲在这儿等着你呢!”
“诺。”容如花娇小身子躬着,一副无比孝顺依从的乖女模样。
可她越恭敬乖巧,平庆伯夫人越觉心下莫名发冷——这个小贱人能屈能伸,行事话语滴水不漏,着实不是好对付的。
只是再聪慧,也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就跟她那个下贱淫荡的娘一样!
第7章(2)
容如花努力维持着脚步的轻缓小心,莫在众目睽睽之下显露出微跛的事实……
想到即将见到长公主,她心底还是一阵发慌。
明明答应过,以后绝对会笑着祝福美人哥哥和未来嫂嫂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强憋回眼眶的泛红潮湿,一步步登上长公主端坐其上的锦席高台。
“如花拜见长公主。”她低着头,恭敬万分地行了一个跪礼。
长公主忍了忍,终究还是情不自禁地伸手扶住了她。“快起。小九……你,在伯府过得好吗?”
“谢长公主垂问,小九一切都好。”她抬起头,满心温暖欢喜地对长公主露齿一笑。“公主,您的旧疾可好些了?”
“好了好了。”长公主也笑了,滑腻如脂的玉手轻轻握了握容如花柔软却生有薄茧的小手,难掩感触地叹了一口气。“往后那些药让他们做去,莫再亲手操制了……小女儿家家,手可不能糙了。”
她心一热,跟着又急促狂跳起来,有些结巴地道:“呃,那个不、不是我操制的——”
“傻孩子,赵老制冷玉清润丸里用的那一味花素来是丹桂,你制的冷玉清润丸却是用金桂。”长公主眼神温柔地看着她,尽管语气平静,心里却很是欢喜的。
“知本宫最喜金桂香气,尽管金桂之香融入药性必须经过三蒸三酿三晒工序,你也从不嫌麻烦……本宫吃了那么多年的药,难道还尝不出这次的药是谁制的吗?”
她一愣。
“藉词是赵老离府采药前留下的,”长公主又想叹气了,“你不过是怕本宫疑你用心,便赌气不吃药丸子罢了。”
她有些害羞地红了脸,嚅曝道:“是小九想差了。”
“确实该打,”长公主假意地牵着她的手轻拍了一下。“便是本宫阻你和琅儿——可本宫也一向拿你当自家孩儿看待的,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长公主慈爱照拂,可小九也不能……”她笑了笑,低下声去。“不知分寸。”
长公主闻言心疼又怜惜,也不自禁有一丝丝悔意。
过去这些年,小九是如何承欢膝下孝顺她和大将军,他们都是看在眼里的,只不过碍于她的身分,明明知道棒打鸳鸯太过无情,却也没少明示暗示于她,就希望她自己知难而退。
现在好了,真把个软软糯糯,会撒娇会关心会心疼他们的小阿九拘管威吓成了一个敬畏守礼、木木呆呆的小娇娇——长公主怎么就越看越觉心里不是滋味呢?
可是,难道真的要不顾一切地成全他们俩吗?
长公主越发头疼了。
太子今日是秘密到长公主府和计环琅商议要事的。
因着近日丰郡王遭太湖一役重创而大受打击,开始下死力发狠紧皎敬郡王的势力,致使北羌这一战尚未开打,内部便先乱成了一锅粥。
皇帝被这几个杀红了眼互相攀咬的儿子气得半死,偏偏北羌战事逼得急,边关传来北羌又大军压境逼近了关隘口五十里,已和第一波守关的路家军缠斗好几日了。
征北大军已经快马行至半路,敬郡王和秀郡王尽管身在大军,还是纵容京中势力和丰郡王的人对掐,甚至扬言待扫平北羌凯旋而归后,就要同丰郡王把帐好好算个清清楚楚!
局势如此混乱,太子本该是在天略府和众心腹与幕僚议事的,可谁让某个见色忘兄的家伙坚决不肯在今日离开长公主府——说穿了还不是担心他家小九今儿受到什么委屈吗?
太子和计环琅与一干心腹在隐密书堂内谈得热火朝天之际,长公主府这一头的赏花会却是繁花似锦,春意荡漾——
有好几对名门的世家子和娇娇因着赋诗而互相看对眼,彼此的尊长又因着双方势力背景可藉由联婚而相辅相成,自是迫不及待地在赏花会上订下了亲事,并得到长公主赏赐的鸳鸯玉牌,日后迎亲的时候当能风光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