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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一生执念

    因为锦瑟身体不好的缘故,沈濯没有马上回池阳,而是继续待在了玄月。

    昏迷了几天的锦瑟总算是醒了来,只是如同失了灵魂般,常常呆呆的坐着,偶尔看着窗外的云雾便能出神一整天,眉眼低垂,脸色缥缈,那份疏狂似乎如流水般静静的淌走了,如今的她满腹忧郁,再也看不到当初的半分影子。

    “我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让你来玄月,普普通通的当个寨主,也不至于这般。”

    沈濯看着锦瑟的背影说道,幽幽的叹了口气,最伤人的莫过相忘于江湖,可是那情比江湖还大,又如何能装下,更何谈放下。

    “不过是我咎由自取罢了,沈濯,他是我的仇人,我刺他一剑已是留情,自此以后便再无瓜葛了。”

    锦瑟眉眼寡淡,似乎云淡风轻,可是这些话于她如同利剑锥心,每吐出一个字都需要巨大的勇气,身体的能量如指间沙一样,悄无声息的流逝,等到她反应过来时恨不得放声大哭。

    “听说他还没有醒。”

    锦瑟起身,看着屋里的剑淡淡说道,上面似乎还淌着那个人的鲜血,鲜红的刺目,刺的她发不出任何声音。

    呵,早知情爱如此折磨人,当初她便该好好的守住自己的心,不踏入雷池一步,可是这世间哪有那么多的如果,人的情感又岂是说守住就能守住的,不知不觉间,那人便如心口上的痂,每每想起便会重新撕裂,皮肉翻绞,鲜血淋漓的可悲。

    可是痛苦的又岂止是她一个人,下午坊间便有传言,莫将军疯了,是真的疯了……

    当初那个骁勇善战的人如今坐在车马流动的大街,又哭又笑,披散着头发,丹凤眼也不再那么邪魅,满眼纯净的看着街边的糖人。

    莫朝一夜之间白了头发,大夫说莫霄的执念太深,强行与蛊物拉扯,死活不肯忘了关于那个姑娘的记忆,最终才这般。

    “你给本将军做一个糖人吧。”

    做糖人的小贩颤颤巍巍的点头,有些不敢看面前人的眼睛,听说将军为了一个女子如此,想来竟是令人心酸。

    “将军你想要何种样子的?”

    周围不停的有人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终是惋惜的叹了口气,女子果然是这世间最毒的毒药,一颦一笑,一嗔一怒,皆是英雄冢。

    “她……”

    莫霄张了张嘴,却是说不出任何话来,她怎么了?她是谁?他已经记不清了,只隐隐觉得有这么一个人在他的世界搅动过风云,放不下,不曾放下过,可是他为什么会忘了呢。

    “将军,老爷让我来寻你。”

    小厮模样的人挤过人群走了过来,看到站小摊面前的男人眼眶红了红,这世间有多少情深能做到如此,宁愿将自己忘了也要记得对方的零星半点。

    莫霄点点头,他们都说他是将军,是玄月的一代战神,是开月弓的主人,可是为何他现在看到开月弓会那么害怕,仿佛上面流淌着很多人的鲜血,殷红,那种红似乎把整个世界都给染了颜色,他无处可逃,只能被质问着。

    为什么要那么做?

    什么为什么?他不明白,可是每每想起这个声音便觉得利剑穿心,痛的他差点跪在地上,甚至想哭。他知道自己大概是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了,所以这长安城的美景在他看来如此灰暗苍白,三千繁华没有一处为他而开。

    他大概忘了多少个凯旋归来的日子,他一身战袍,身背战弓,骑马而归,肆意飞扬,少年风流,那时的长安烟雨,亭台楼阁,都氤氲进了无边的美景里。

    “将军走吧,老爷如今病重,你可不能再出什么事了。”

    莫霄点点头,念念不舍的忘了一眼卖糖人的地方,终是转了身,青丝垂落在两边,宽大的袍子轻扬,静静的跟在小厮的身后。

    “如今是什么时节了?”

    嗓音淡淡的问了一句。

    “九月。”

    九月……

    他不懂为何自己只是听到这两个字就会红了眼眶,三月烟雨,四月芳菲,为何她偏偏叫九月呢。

    将军灭我家门的日子竟是不记得了么?

    女子淡淡的声音传来,那声音似乎很遥远,莫霄突然瞪大了眼睛,愣愣的看着自己的胸口,那里的伤口又崩裂了,他能感受到,可是竟喜欢上了那种流血的感觉,似乎对于那个女子的眷恋也随着一起流走了。

    九月……这世间再没有九月了。

    两人一前一后的进了莫府,如今的莫府似乎已经有了些落败,莫老病重,唯一的儿子又疯癫痴缠,也不知是造了什么孽。

    “你不去看看吗?”

    沈濯端着茶,透过窗户看到下面经过的人,叹了口气,面前坐着的锦瑟一脸苍白,眼眶通红,那泪明明润湿了睫毛,却倔强的不肯掉下来。

    “他这般样子,都是我害的,大抵是恨了吧,这样也好,他倾心待我,却是这般的结局,该是恨的。”

    “莫朝如今病重,莫霄又这个样子,玄月马上就要不太平,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宇文剑那样的人,向来把利益看得极重,如今的莫府已经没了利用价值,他又怎会对这样的莫府施以援手,不落井下石已是最大的恩赐。

    “可是我又能如何?沈濯,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沈濯不说话,怎么做,她也不知道,只是这样的两个人太过伤情,明明相爱,一个已然忘了,而一个又不想对方记起,世间这么大,相遇怕是太难了。

    二月眼神复杂的盯着莫府,如今这样的下场算是对母亲有了交代,可是莫霄这个弟弟,他却是有些心疼,他是玄月的英雄,却也是一个凡人,躲不过情爱,怪不了谁。

    ……

    莫霄在院子里坐着,盯着脚边的蚂蚁出神,看了看天空,艳阳高照,九月,真是极好的时节。

    不知怎么的,突然就落下泪来,那种身体与灵魂被剥离的痛苦生生的折磨着他,脚步踉跄的出了莫府,披着长发在街上仓惶的问着。

    “你看见九月了吗?”

    “没有,将军,我们没有看见。”

    ……

    一遍遍的问,一遍遍的答,不敢有人有丝毫的不耐烦,这人可是他们的战神啊,尽管如今他有些痴痴的。

    小厮默默地跟着,不敢说话,一个大男人竟然几度哽咽,那个九月姑娘他是见过的,很特别的女子,豪爽优雅,好似她天生就该那般,她可以和男子一样指点江山,也可闲适下来把酒言欢,那样的女子,当是值得将军此番喜爱的。

    莫霄问着问着便到了郊外,出城门的时候也没有任何人阻止,直到看到不远处的小亭,才心思恍惚的停了下来。

    九月,你为何要丢下我……

    朴素的马车自远而来,溅起烟尘飞舞,野外的天空如此蓝,连微风都带了几分温软的味道。

    马车堪堪的在他面前停下,帘子被一只素手撩开一角,男子的面容露了出来,眼神平淡。

    “莫将军为何在这?”

    “你看见九月了吗?”

    没有回答,而是依旧痴痴的问着,透过帘子努力的向里面张望,似乎他寻找的人就在里面。

    沈濯挑了挑眉,看着面前一脸纯真的男子,终是叹了口气,当初初见这个人时,意气风发,好不风流,如今这样未免让人唏嘘。

    “九月,我倒是见过,只是玄月这个地方是寻不到她的,你可愿意跟我走?”

    莫霄不曾犹豫,手脚并用的便要爬上马车,恐怕如今的他连武功也忘了干净,像个孩童一样。

    “将军,不可,老爷还在等着你。”

    “叶子,你回去告诉我父亲,就说我去寻九月了,寻到了我便回来。”

    被唤作叶子的小厮张了张嘴,看着将军一脸兴奋的坐上了马车,笑眼弯弯,似乎恨不得马车立刻启程,不知怎么的突然说不出话来,好像千言万语都不及眼前人此番的样子。

    将军一去,大概不会回来了……

    “你回去告诉莫朝,就说莫将军走丢了,切不可实话实说,这拐卖的罪名我可担当不起。”

    沈濯放下了帘子,也不在看马车外一脸纠结的人,示意二月启程,看向规规矩矩的坐着的莫霄,眉毛挑了挑,锦瑟已经先行离开了,公西凉的行踪一向成迷,她留下来就是为了带走这个人,也不知对不对。

    莫霄摸摸小桌,又摸摸杯子,似乎是有些累极,好奇的看了一会儿便睡了过去,许是一想到马上就会找到那个人,这一觉睡的无比香甜。

    “楼主,锦瑟姑娘会不会生气,你瞒着她把这人带去池阳。”

    “别这人那人的,这是你哥哥,一切不过是莫朝作孽罢了,他也无辜的紧。”

    锦瑟太孤独了,这世间除了莫霄,怕是没有人能再扰乱她的心湖,她的心既然丢在了这,她便帮她找回去,总好过面对一个整日郁郁寡欢的锦瑟罢了。

    她不该是那个样子。

    “大概是不会生气吧,若是她早已放下,也不至于落荒而逃,莫霄执念过深,她又何尝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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