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江山与我
夜晚的洛阳华灯遍布,漫地星盏如同飞舞流窜的萤火虫,许是作了女子装扮的缘故,沈濯看着竟多了几丝柔情,细细的抚摸着手中的扶桑琴,突然便心生感慨。
当初入京时只是想着给沈家平反,可是心里的戾气却是一天比一天重,早已没了当初的心性。
你爹是清官,在暗潮涌动的朝廷注定无法生存……
她还记得当初逃出京城时那人对她说的话,想到这,沈濯抚琴的手一顿,那人不就是即墨么,为何她后知后觉的现在才发现,既是如此,当初能出京城便是公西凉的功劳。
公西凉,原来我早已欠了你,这份恩情,又如何能还得清。
沈濯叹了口气,公西家是欠她没错,但是公西凉从始至终不曾对不起她半分,反而是自己一再的心存戒备。
可是他为什么要是公西家的人呢,为何偏偏是灭了沈家的公西一族。
沈濯眼里又有些猩红,淡淡的用指尖抹了抹嘴角的血迹,把琴放在了一角,起身开了客栈的窗子,洛阳的繁华融入了这满街的景色,直直的飞向黑夜,把黑夜都给染的晕黄。
洛阳到处都是关于万俟重的传言,听说皇上闻人复已经被他幽禁,听说他已经掌握了整个皇宫,甚至听说他已经把府邸都移到了皇上的寝宫……
一个个的听说却是说的闻人复好不可怜,简直是听者心伤,闻者落泪,便是外地人也忍不住同情起了闻人复,一个皇帝当的如此窝囊,想来也是无奈。
但沈濯却是明白一些真相的,所以对于洛阳的传言,也就当个笑谈,一笑置之。
如今洛阳桂花盛开,香飘十里,如置花海,沈濯叫了一坛桂花酒,与锦瑟在屋顶饮着,玉杯中倒映着琥珀色的月影,竟然平白的让人醉了两分。
忽然远处有飘飘渺渺的萧声传来,两人执着玉杯的手一顿,此情此景,只觉得吹箫的也是个满腹心事的人。
“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秋风满洛城……”
沈濯痴痴的笑了起来,公西凉,你竟也是来了洛阳,这萧声她太熟悉,那日她抚琴,对方吹箫,隔着那一方白墙较量了起来。
“公西凉也来了洛阳,就是不知他与我们的目的是否相同,此番无论如何,我都要把《指点江山》拿到手。”
锦瑟指尖的杯子摇椅晃,眼神迷离,已然有了几分醉意,说起来那公西凉对沈濯一直不错,甚至那种不错连她都觉得有两分怪异。
“他对你有妄念。”
锦瑟轻飘飘的说了一声,也不理会突然就僵硬在原地的人,继续仰头喝了一大口酒,桂花的香味充斥着整个胸腔,她突然就有些想念那个傻子了。
他对你有妄念……
沈濯手中的玉杯“啪嗒”一声摔落,顺着屋檐碎在了地上,她平时都是男子打扮,公西凉不可能看出她的女儿身才是,可是他对自己莫名其妙的好确实有些说不通。
莫非他与那闻人复一样,喜欢的是男人,沈濯想到这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冷了,身上细细密密的起着鸡皮疙瘩,有些诡异的搓了搓。
“锦瑟,你这么一说,我便觉得解释的通了,只是我的身份是男子,你说妖王殿下他是不是……”
断袖这二字她却是开不了口,总觉得这样是侮辱了那个人。
锦瑟眉毛扬了扬,眯了眯眼睛,这些都是她瞎猜的而已,看着面前人一副被雷劈的表情,顿时觉得有趣,也不想过多争辩。
“这我又如何得知。”
沈濯抚着杯沿,心里五味杂陈,终是叹了口气,也不知怎的,觉得杯中的酒没了味道。
洛阳近日来往的客人比往日多了几倍有余,大多都是江湖人士,长剑在手,来往交流也颇大气。
“哎,听说摄政王已经搬去皇宫了。”
“是啊,欺压着闻人复也就罢了,偏生连皇宫也要踩上一脚,也不知这洛阳百姓怎的看得过去。”
“那摄政王虽对闻人复狠了些,对洛阳百姓却是极好的,百姓才不关心谁做皇帝,只要日子过得好,谁当都一样。”
一群江湖汉子在茶楼边歇息边八卦着,偶尔爽朗一笑,不过一会儿又把话题转向了这次的洛阳大会。
只是他们嘴中的闻人复,此时正坐皇宫小亭,软烟色的袍子衬托的整个人越发的身姿灼灼,眼尾的泪痣摇摇欲坠,手中把玩着白玉扇,偶然一顾便胜却星华无数。
“皇上。”
“何事?”
这嗓音如雨打芭蕉,艳色的眼淡淡的斜了一眼,手上的动作却是没有变。
宫女有些为难,转念想到此时的御膳房,脸上不知是好气还是好笑,淡淡的垂了垂头,宽大的袖子乖顺的垂在两边。
“皇上,你快去御膳房看看吧,摄政王快把屋子给烧了。”
闻人复揉了揉眉心,却是没有任何不耐,素白指尖将扇子放在了石桌上,软烟色的身影淡淡起身,不一会儿便隐入了花红柳绿中。
待走到御膳房,才发现御厨在殿外候着,而殿内偶尔飘来一阵糊味,熏的众人连连咳嗽,眼泪鼻涕流了满脸。
“皇上,你总算是来了,摄政王不让奴才们进去,也不知在里面做些什么。”
众人满目委屈的跪着,这摄政王每日都要这么折腾一遭,里面的食材可是遭了殃。
闻人复正蹙着眉,殿内突然冲出了一个黢黑的身影,满脸碳灰,衣袍也被烧的破破烂烂的,那眼睛却是亮如繁星,看到来人脚步顿了顿。
“你这又是折腾什么?”
闻人复蹙眉,眉眼复杂,眼里涌起黑色的漩涡,看得人心里发紧,万俟重想说的话就这么被堵在嘴边,蔫蔫的垂着头,突然就有些委屈。
“你近日饭量太小,瘦了些,我想……”
“不用了。”
闻人复想也不想的拒绝,似乎不想在这个地方多待,眼尾的泪痣也多了几分不耐,这副样子让万俟重心里一疼,脚步沉重的跟在对方身后。
“闻人复,你是否后悔了?”
闻人复脚步一顿,转身瞥了眼前人一眼,艳色的眼复杂无比,樱色的唇抿着,色淡如水,看到满脸受伤的人终究是心软了几分。
“近来国事繁多,心情难免浮躁了些,过来。”
说着拉过了万俟重的袖子,一路牵着去了寝宫,命人拿了药箱过来,打开后细细的扭开瓶子。
“你折腾归折腾,切不可伤了自己。”
闻人复嗓音依旧是淡淡的,给人手上抹了药后,将瓶子又放到了药箱里,眼尾的泪痣惊艳了时光流年,惊的万俟重眼眶一红。
他与他自小一起长大,这份情深似海,终究是为世人不齿罢了,他大概是后悔了,这荆棘之路,一路行走不易,大概是真的后悔了吧。
万俟重一直不说话,看着手上的伤口突然觉得难受的要命,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人之间竟然无话可说,他每每放低姿态卑微的靠近,对方便会云淡风轻的退后一步,如此反复,如此伤人,既是如此,当初为何要来招惹。
闻人复将人的衣袍脱下,拿过宫人准备的新衣裳,眉眼未变,淡淡的给万俟重穿了起来。
“闻人复,江山与我,谁更重要?”
如此直接的逼问,他还是第一次,可是这个问题每每午夜梦回就会回荡在脑海,避不了,无处可避。
闻人复的手一顿,淡淡的蜷了起来,看着殿外的百花疏菊,眉眼含笑,如风抚柳,咋暖还寒。
“我不过是几日不理你罢了,你便能想的如此多,江山于我,不过虚幻,名利富贵太重,我不想拿,也拿不起。”
闻人复叹了口气,细细的抚着人的眉眼,眼里流转星辉。
“我为你负了满朝文武,弃了黎民百姓,丢了君临天下,此后更是千夫所指,万死不辞,江山与你,谁更重要,你该早就明白了才是。”
万俟重眼里一亮,阴郁的心情瞬间雾霭全消,眉眼温柔的把人望着。
“那你最近在烦恼些什么?”
“闻人一族的皇陵似乎有了些眉目,只是如今洛阳城内高手众多,我不知这里面到底多少人是为了皇陵而来,多少人是为了大会而来,此番鱼龙混杂,该是头疼的很。”
原来是这样,皇陵是当初打下北云江山的先祖墓地,据说里面有这世间最大的财富,有最惊才绝艳的兵法权谋,若是得了它,怕是乱世马上便要来了。
“知道皇陵的人只是小部分,且先祖曾经放话,能者得之,也就表明了这不是闻人家的东西。”
闻人复眉头蹙着,其实他对这些并无兴趣,只是若其他任何人得了它,对北云都是极大的不利,如今他与万俟重共同守着这江山,定然不能让他出事。
“待过了大会,我们再走一步看一步如何?”
“如今怕是也只有这样了……”
财富,兵法权谋,这世间谁不想得到,所以洛阳注定会掀起腥风血雨,偏逢大会召开,江湖高手众多,也不知有多少人将目光瞄向了皇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