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顾谨听见要自己奉茶知道木音是故意的,索性就看着木音没有说话,木音也直视着顾谨,分毫不让。这时在后面看的好笑的冉清轩慢悠悠地出来打了个岔:“你们俩就准备这样含情脉脉,嗯,不对,是兄友弟恭的对视到什么时候?”
木音听见冉清轩的话,脸上一臊忙垂下眼睑,倒是顾谨看着自己的小师兄,勾了勾嘴角。冉清轩看着两人摸了摸下巴道:“也是,你们年纪相仿,在此之前也相交甚笃,如今成了师兄弟,自然有满肚子话要说。也罢,师傅年纪大了,就不在这里碍你们的眼了。”
说罢,冉清轩伸了个懒腰,已经走到了门口,木音看着师傅打开门要离开,心里自然不愿和顾谨单独待着。刚刚站起来,就看到门又开了,冉清轩探了个头进来道:“慎之,你师兄性子冷,问十句他也未必肯好好跟你说一句话,你得学会锲而不舍。希声,莫要为难慎之,切记要友爱师弟。”
冉清轩特意咬重了“师弟”二字,意在提醒木音你们是同门,说完也不管自己大徒弟难看的脸色便离开了,顺手从外面把门锁落上,掂了掂手里的钥匙,得意一笑,为师可是能看的出来,小音儿并非讨厌秦王,只是从小不愿好好与人亲近,如今成了师兄弟,自然要好好友爱,把你俩都锁进去,让你们好好培养培养感情。
木音听见自己师傅落锁屋门的声音,脸色更加难看起来,但是自己的修养又做不出来大喊大叫着让人开门的事情,便侧头看向顾谨,发现自己的便宜师弟,正用一脸无辜的样子喝茶。
“劳烦王爷把门打开。”
顾谨眨了眨眼睛,轻轻放下茶杯道:“师兄为何不唤我慎之?”
木音皱了皱眉道:“你是我的师弟已是事实,为何殿下还总是偏执于师门的名分?”
那还不是为了逗你,顾谨端起茶杯,掩下了嘴角的笑意,轻咳一声道:“既然师兄明白我是你的师弟,况且尊师重道不是应该的吗,刚刚师傅还交代师兄要友爱我,怎的师兄还称我为殿下?”
木音扶住头,轻轻合上眼,疲惫道:“你...”
“师兄,是慎之。”
木音只觉得现在头更疼了,尤其是听见那一声师兄,只觉得浑身战栗,便坐直了看向顾谨,“不如我跟殿下打个商量。”
“师兄不妨讲来听听。”
“殿下以后可否像以前一样叫木音的字,而我亦称殿下为...”木音轻轻皱起了眉头,心道无论如何,自己是叫不出来顾谨的字的,不如就称之为,“师弟。”
顾谨看着木音时而皱眉时而抿唇,心里好笑的不行,却还不得不装出一副委屈的样子道:“师兄称我为师弟,我却直呼师兄的字,让别人知道了,岂不说我顾谨目无长幼,希声你叫我慎之多好。”顾谨见木音不答话,想起冉清轩交代自己的锲而不舍,索性叫道:“师兄,师兄,师兄,师...”
“慎之。”木音只觉得自己的头嗡嗡嗡作响,情急之下便脱口而出,顾谨满意了,害怕给人逗急了,便不再逼迫他。而木音心下后悔,却不得收回。
顾谨看着木音皱眉思索,侧脸更显消瘦,心中不虞,便问道:“希声此去登州,为何不曾告知于我?”
“我记得我似与殿...慎之没有熟稔到出行相告的地步吧?”木音看着顾谨的脸上似是打算深究自己去登州之事,不愿与他多做纠缠,便指了指门道:“劳烦慎之把门打开。”
“我又不是溜门撬锁之徒,怎的会开锁?”
“可殿下有武艺傍身。”木音等了半天发现顾谨正仔细研究着自家的茶杯,一点没有开口的意思,揉了揉眉心又重新开口道:“慎之武艺高强,开门应该不是问题。”
“我可听说你在登州时的箭艺也十分高超,又通六艺,不妨自己开。”顾谨接着抱着茶杯研究花纹,心里却因为木音不愿跟自己同处一室而不舒服,便装作不经意道:“用外力强行打开,门必然会坏,这里是师傅的书房,藏书千百,万一有盗贼...”
顾谨留了半句话没说,木音也能想的明白,索性也不再想门的事,只得自己想想办法打发时间。木音从书桌上,拿起一本摊开的《春秋》,正好摊在了晋国执政赵盾为晋灵公所厌恶而逃亡他国,晋灵公此时被赵穿所杀,记史的董狐则记载赵盾弑君的这一页,上面用苍劲有力的字迹标注着“古人多言赵盾为贤臣,实则不然,时晋国已为赵家天下,灵公不过是傀儡,赵穿受赵盾指使刺杀灵公也未可知。”木音在心里暗自点头,却发现这不是自己师傅的笔记,木音抬眼看了看顾谨,发现他正看着自己,便又把头低下,仔细辨认,书房以往只有自己和师傅能进,近些日子又多了个顾谨,想必这是顾谨的笔记。但是师傅每日都会来书房打理,而秦王是早上与我一同进的门,没道理他昨日看完的书师傅不收拾。木音向前翻了翻,发现每一页都有类似的笔迹,那为何单单摊开在这一页,难道是师傅想要告诉自己什么。
木音正想得出神,没留意顾谨已经站在自己身后,“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听见声音,木音下意识地把书一合,顾谨看他抿着唇不说话,上前把书抽出来道:“这不是我昨日读的《左传》吗,随意写写画画,实在没什么好看的。听师傅说,三月初二是你的生辰,这个送你。”
看着顾谨从袖子里掏出一把扇子,木音皱了皱眉又塞给顾谨道:“我如何能收你贴身之物。”
一听这话,顾谨拿起扇子轻轻敲了木音的头一下,在收到木音“生人勿近”的目光之后,笑的更开心了,“你莫不是糊涂了?咱们两个男人,哪有贴身之物的说法。反正我也想不出什么能送你的,这把扇子是咱们那位山水圣人之作,也不算辱没你。”
说罢,顾谨又将扇子塞回木音手里,木音一听是山水圣人的笔墨,也不再推让,将扇子塞到自己袖子里,面上表情严肃,一本正经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顾谨凑了过来,附在木音耳边道:“就当是我孝敬师兄的。”
顾谨呼出的热气喷在耳畔,声音低沉,木音轻轻一颤,背对着顾谨坐了下来。顾谨看着那玛瑙色的耳垂,戳了戳木音道:“你别生气,我不闹你了,你一路奔波,这会儿想必也饿了,不如咱们出去找个摊子吃早点吧?”
木音背对着顾谨,翻书的手微微一顿,漫不经心道:“你准备怎么出去?”
“走不了门,总还有窗子。”顾谨勾了勾唇角道:“以前我和高景云一起被宁国公锁在房里读书的时候,老是翻窗户出去玩,每次被宁国公逮住了,高景云总是少不了一顿抽。”
木音又翻了一页,想到师傅以前提过,先皇死后,秦王处境艰难,经常凑在宁国公府、延平伯府、还有武昌侯府和高景云、邓长安、谢耀几人一起读书,后来,除了高景云,其他几人都跟随父亲去了边境镇守。木音抬眼看了看冉清轩为了使阳光照进书房时更高更远,能晒到自己的书,故意把窗子开到了碍着房顶的位置。
顾谨见木音不说话,以为他不愿意跟着自己翻墙,便接着说道:“你莫不是要和那些迂腐的君子、圣贤一样...”
未等顾谨说完,木音就合上书放在桌子上,把凳子搬起来放在窗户下面,转眼木音就站在了凳子上,却因为年纪尚小,身量未足,够不到窗户而转头皱眉看着顾谨。高了木音一个头的顾谨轻轻一笑,踩着凳子,站在木音身后像是环着木音一般,长臂一身先把窗户推开,而后走上前去,蹬着墙就上到了窗户上。木音看着顾谨向自己伸手,皱了皱眉拽住了顾谨的袖子,两人一使力,木音也坐在了窗户上。顾谨向下看了看对木音道:“我先下去,然后你再跳下来,我接着你。”
顾谨刚跳下去还没来及起身,就感觉身上一重,转头一看,木音已经起来正施施然地拍着身上不小心沾到的土,正在卧房里吃点心的冉清轩看到对面自己的两个爱徒,一前一后的跳窗户,嘴角狠狠地抽搐几下,痛心疾首的捂住心口,师傅的小音儿,你以前能在书房里坐一天,怎的这秦王一来你就学会跳窗户了,哎呦,也不知道摔着没,噫,可心疼。
初生的太阳不刺眼不明媚,却温柔的可爱。木音和顾谨并肩走在街上,早市已经过了,街上的行人南来北往大都行色匆匆,顾谨将扇子送了出去,只觉手里没什么把玩的东西,难受的紧,正准备在街边随便买把扇子先把玩着,一愣神的功夫,原来走在前面的木音却见不到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