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虽然廖诚勇性格平和,甚至还有一点胆小怕事,但是能做到尚书之位,哪一个不是人精。听到李璠的话,廖诚勇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笑道:“我也只是跟随谢小将军的安排,小将军在江南数年,自然要比我们明白。只是,李侍郎何来这么大的怨气?”
“呵,廖尚书说笑了,我怎么敢有怨气。”李璠冷笑一声,又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谢耀道:“眼看着这水马上就要将这汴州府给淹了,不知道小谢将军可有什么好计策。”
谢耀抬起头,施舍一般的给了李璠一个眼神,嫌弃道:“你很吵。”
李璠瞪大眼睛呆住了,因着自己叔父手握财权,朝中大臣看见自己都会给几分薄面,这谢耀,他怎么敢?!而廖诚勇听到谢耀的话,胡子抖了抖,赶忙喝了口水,掩饰自己快憋不住的笑意。
而谢耀仿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般,将山川地貌图放在桌上,蹙眉思虑半晌道:“之前在淮河两岸建造的河堤,对拦河可有用?救灾可有进展?”
廖诚勇一听到谢耀在问这个,也顾不得看李璠的笑话了,苦笑一声道:“若是有效果,今日下官和您也不必一退再退,蜷居在汴州府了。”
谢耀点了点头,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又向廖诚勇客气道:“我和我父亲一直驻军江南,每日把练兵当做第一要务,对于治河一事实在是一窍不通。不知以往黄河泛滥,都是如何得治的?”
还没等廖诚勇说话,倒是李璠听到谢耀此话,嗤笑一声道:“原来世子不通治河啊?我看世子指挥全局的样子,还当世子胸有成竹呐。”
谢耀盯着李璠看了一眼,突然开口问道:“你是哪位?”
李璠先是没有反应过来,随后脸色就变得青青白白的,看着谢耀,气的连手都颤抖了,“武昌侯世子,就算你有爵位在身,我李家也是世家大族,你怎可如此羞辱于我。”
而谢耀则高高扬起了头,又问了一遍,“我问你是谁,你只需回答我就是,怎么这么多废话。”
李璠心中火气更盛,却不能甩袖离开,只能咬牙道:“户部尚书李骥之侄、户部侍郎李璠。”
谢耀似是刚反应过来,点了点头,对李璠道:“原来是李侍郎,你可知道就算你叔父来,在本世子面前也只能称下官,你怎么这么大的面子,敢自称我?”
本以为搬出自己叔父就能让谢耀对自己高看一眼的李璠,此时听到谢耀此言,彻底蒙了。谢耀见李璠没有说话,便对廖诚勇道:“廖尚书不妨接着说。”
廖诚勇叹了口气道:“下官碰见黄河决口的次数也不多,以往都是从黄河故道流经之处直接通往渤海,只需加固原先就有的河堤便罢。可是这次,黄河改道夺了淮水的河道,又碰上难道一遇的暴雨,这两河相叠,实在无从下手啊。”
谢耀沉吟片刻,对廖诚勇道:“把加固的河堤全部撤了,将百姓组织起来,挖通各条河流通往淮水主河道的路,堵不如疏,泄洪。”
廖诚勇一惊,觉得谢耀手法太过强硬,此前也从未有过将加固的河堤全部撤了的情况,可仔细想想,似乎又别无他法,不如一试,便对谢耀道:“小将军此法或可一试,只是挖通河道是个大工程啊,城内的百姓恐怕无法胜任啊。”
“无法胜任?”谢耀皱眉看向廖诚勇道:“我记得从宋州、颍州来了不少难民。”
廖诚勇看了一眼李璠,没有说话,而李璠仿佛听若未闻,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谢耀有些奇怪的问了一句,“廖尚书知道此事?”
被点名的廖诚勇暗恼谢耀不通俗事,竟在此时点了自己的名字,却只得苦哈哈道:“小将军说的那些难民,此时应在汴州城外。”
“怎么回事?!”
李璠有些不屑的看了一眼谢耀,站起来道:“那些都是逃荒的难民,贸然放他们进入汴州城,这城中的粮食必然不够,甚至城内的百姓还会被难民洗劫,灾荒过后,那些饿死的人会造成大规模的瘟疫,难道小将军连这个都需要我教你吗?”
“你说的固然有理,但是,那些也是我大夏的百姓,你这么做与让他们饿死有什么区别?!”谢耀拍了一下桌子站了起来,喝道:“来人,给我把城门打开!”
“谢耀,你是不是疯了?!”此时,李璠也顾不得许多,直接站起来喊道:“你不要命我还要命!我手握监察之权,你不要欺人太甚!”
“呵!”谢耀站在那里,看着李璠,就要把佩剑拔出来,却被廖诚勇眼疾手快的拦住,“小将军,使不得啊,李侍郎所言也有道理,不如城内先别开,每日从府城内拨出一些粮食从城楼上扔下去。”
“哼!”谢耀气鼓鼓的又把剑收回去,看向廖诚勇道:“从城内拨出一半的粮食给难民。”
李璠哪里还看不出刚刚谢耀也动了杀心,见此时被廖诚勇劝住,吞了吞口水又叫道:“一半的粮食!不可能,这么多的粮食拨出去,你让城内的怎么过,你这样会造成动乱的你知不知道!”
这下谢耀是真的怒了,一下子把剑拔了出来架在了李璠的脖子上。江南虽然久无战乱,但是谢耀长期在军营中侵染的气息却无足够把李璠吓到腿软,而一旁的廖诚勇倒吸了一口凉气,刚准备闭上眼睛,却听到谢耀喊道:“来人,把他给我压下去,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放出来。”
“是!”
李璠一个拿笔杆子斗心眼子的文人哪是军人的对手,像被拎小鸡一般拎了出去。廖诚勇心下舒了一口气,却清楚但不说李璠的叔父和朝中的地位,就单凭他主监察之职,谢耀对他动手就是犯了大忌了。
五天之后,远在京城的顾谨便收到一封密报。顾谨看完直接就着蜡烛燃尽了,对上了难得正经的高景云,似有似无的叹了口气道:“谢耀又莽撞了。”
“谢光头从小不就这样。”高景云的眉头皱了起来,对顾谨道:“只是,这件事李骥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在黄河治理好之前,李骥对此事一定会按下不提。”
高景云的眉头越皱越深,“你是说,李骥会出手让谢光头在治河之事上出个大纰漏,在一起发作?”
顾谨坐在椅子上,似是有些疲倦的揉了揉眉心,对高景云道:“谢耀对治河采取的这两个办法,一着不慎,必会造成更大规模的水患,城内粮食不足,而城外粮食有余,会引来更多的难民,一旦难民聚集,就会形成暴乱,等到京中追查之时,李璠劝过,身为监察却被刀架在脖子上。所以,李骥不会出手,只需要坐在那里等着便是了。”
“啊?”高景云一下子站了起来,看着顾谨道:“李骥这是想去了谢光头世子的爵位啊,这下怎么办啊?”
顾谨的眉头皱了起来,良久,才抬头对高景云道:“你回到府上,便给谢耀修书一封,让他放了李璠,之后派几个有身手的跟着李璠。另外,挖河道之事可行,但切记要多听取廖尚书的意见。对城外难民不可一味赠与粮食,而是要以工代赈,每日做完固定的活计才可到府城领口粮。”
高景云眨了眨眼睛,看着顾谨,道:“你说的,我怕我不能记全。不如你修书一封?”
顾谨缓了口气,摇了摇头道:“不可,一旦被人截下我让谢耀监视李璠,这便代表的是皇家的态度。而你不同,只要在落款落得是你高景云的名字,到时便可强辩为这是你与谢耀好友之间,互通的信件。”
高景云点了点头,从顾谨的书桌上找出了一页废纸,将刚才顾谨所言记了下来,放在怀里,转身便走了出去。
守在门口的刘吉看见高景云出来,忙端起托盘就要往里面进。
“好香啊,这是炖的什么?”
“刚炖好的参鸡汤。”刘吉苦了脸,对高景云叹了口气轻声道:“我家那位爷都快三日没有休息过了,你说这黄河发大水,怎么折腾的是我家爷呢,唉,我就怕黄河水治好了,该请大夫来治这位爷了。”
“三日未歇了?!”
“可不是吗。世子您让让,趁这会儿没人来找爷,老奴赶紧让爷把鸡汤喝了。”
高景云皱眉回头看了看,顾谨的卧房,上书安歌楼三字,思及此,高景云拉住了刘吉,道:“您等等,我有办法让他心甘情愿的睡一觉。”
“我的世子爷哟,您别闹了。”
“我没闹。”高景云压低了声音,跟刘吉叽里咕噜的说了一阵。
刘吉听完连眼睛都在发光,看着高景云简直就像是在看着一块大宝贝,“此主意甚好,咱们世子爷果然高才。”
高景云挑眉一笑,洋洋自得道:“那是肯定的,我们几个就数我最聪明。谢光头那货是最傻的,好了,您进去吧,我要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