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安歌楼里满是狼藉,刘吉看向顾谨,只见顾谨正满脸厌恶的将身上的衣服脱掉,上前一步道:“爷,巧倩姑娘要怎么安排?”
顾谨抬眼看了刘吉一眼,随后便将目光转了过去,径直进入满是冷水的大木桶,对刘吉冷冷道:“跪下!”
刘吉心中一惊,昨日没有拦那位巧倩姑娘就是抱着侥幸的念头,如今看爷这架势定是不得善了,忙跪下对顾谨道:“是奴才无能。”
“不是无能,是故意吧?”
“这…”刘吉嗫嚅片刻,对着顾谨重重叩了下去,“奴才有罪,请殿下责罚。”
顾谨没有答话,安歌楼里只能听到水接触皮肤的声音,良久,只听顾谨的声音里竟满是倦怠,“将那个女人带进宫里给皇后请安,把本王寝殿的这张大床扔了,你和信芳各杖责二十,扣除三年薪俸,出去领罚吧。”
刘吉心下长舒了一口气,却丝毫不敢懈怠,忙对着顾谨的方向又叩了个头,才退了出去。守在门外的信芳看到刘吉出来,忙跟了上来,直到出了安歌楼的院子,才敢开口道:“总管,殿下可要人去侍奉?”
“你我昨日算是一时糊涂犯了大错触了殿下的逆鳞了,不过好在殿下对咱们的责罚虽然不轻,却也是顾忌了咱们的忠心,总没有被赶出秦王府。”
信芳点了点头,对刘吉小心道:“却是信芳犯了大错,此后定是不会再让那位姑娘进殿下寝宫了。”
“你是先皇后身边的宫女,又侍奉殿下这么多年,规矩礼仪自然不必我教你。爷说要换个床,我得赶紧去办这事,你去让那位巧倩姑娘好好收拾,她的好运来了,一会儿与我进宫去见皇后娘娘。”
信芳急忙应下,却又疑惑道:“殿下没有给那位姑娘品级,如何见得了娘娘?见娘娘应做如何品级的装扮?”
“这你怎的还看不明白,殿下要我带巧倩姑娘进宫见皇后,一来这巧倩姑娘是皇后赏的,如今得了恩宠送去给皇后赏个封号,也算是全了皇后的面子。二来圣上正为殿下爱慕木公子的事情大发雷霆,如今这位姑娘送进宫里,也算是向陛下示好。三来…”三来,爷正为木公子伤心着,此举只怕也是为了木公子怄气,让木公子也知道罢了…
“三来什么?”
信芳的声音让刘吉反应过来,看着信芳向来沉稳的脸上,竟有了一丝好奇。刘吉沉下脸呵斥道:“殿下的事哪是我们这些人能猜测的,你向来行事沉稳,莫要在这种事情上犯了错,你且退下去做事吧。”
信芳敛了脸上的表情,行了个礼,退下了。
第二日,虞皇后册封秦王府里一位姑娘为从六品媵妾的消息便在京城的权贵中流传开来。礼部尚书冉府却没有外界那么热闹。
“下棋的时候也心神不宁,你还不如你师弟。”
冉清轩将棋子放入盒中,看了一眼自家师傅口中的师弟风景,后者则给两人一人添了一杯水,摆了个鬼脸道:“我才不要跟师兄比。”
看见风景自己跑开了,冉清轩又重重的叹了口气,将一枚棋子捏在指尖把玩,“师傅,我这些时日一直在想,若是当年我没有带走希声,他如今也是世子,有他父亲的庇佑,必不会受此苦楚。”
而墨非玄则抿了口茶,将棋盘上飘落的红叶拈了起来,“一转眼竟也是深秋了,算算日子你那宝贝徒弟也该回来了。”
“我倒希望他不回来的好。”
“回来又怎样,不回来又怎样?你能瞒他一辈子?”墨非玄挑了挑眉,直接倒在树下落得成堆的红叶上,“呵,我早就告诉皇上,顾谨没有子嗣缘,可这位皇上不信啊。”
“他的性子极为清冷,在登州必不会刻意去收集消息,能瞒一阵子也罢。”冉清轩也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摇摇头又放下了,“这茶让风景泡出来怎的这样涩,到可惜了我这好茶。”
“他是你师弟,谁让你用他泡茶了,你心乱,便不要饮茶。”
“师傅,你说他二人果真能修成正果?”
“你希望他们修成正果?”
冉清轩的眉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刚知道的时候,我日日盼着他们二人一拍两散,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我却怕了…”
墨非玄将眼睛阖上没有答话,一阵风刮过,树下的红叶轻轻卷了起来正和那白衣相交相应。
五日后,已经能下床活动的邓长安,从自家父亲延平伯处得到了帝王的批复和京城的消息,“顾谨当真纳了一房媵妾?”
“是啊。先前听说因为秦王拒绝大婚而被圣上恼了,关在府里祈福,如今也算兵行险招,卖了虞家一个人情,也消了圣上心头的火,虞家那婢女被册封的当日,圣上就解了秦王殿下的禁足令。”
“父亲当真如此想?”
“不然呢?”延平伯转过身来,看着邓长安,“难不成你想让我也以为秦王是为了木音顶撞圣上,甚至不惜被废为平民也要跟他在一起?”
邓长安一惊,低下头,道:“我没想过能瞒得住父亲。”
“这是皇家的丑事,不过你我知道怎样的底细,都得给我忘了。”延平伯踱步到窗子前,看着不远处木音住的那间客房似是灯还亮着,“我与他师祖、师傅都相熟,这些时日我也知道他的品性如何,断不能因为这种事毁了他的前程,秦王肯做出让步,相信不久后,他就会被召回京城,你平日里有意开导开导他。”
“父亲,我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顾谨不是会始乱终弃的人。”
“此话莫要再说了,让有心人知道了,对他们两个都是个麻烦。”
被所有人牵挂着的木音此时正在客房里练字,一张张落在地上写满字的纸上写满了《诗经》的名篇《王风·采葛》:“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邓长安一进房间便看到桌上有一张白纸飘落,而写字的人却不知所觉依旧在那里写的认真。邓长安随意拾起一张,看了看满篇的内容,不自觉叹了口气,站在那里看着木音写字。木音似有所觉,缓缓抬起了眼,看见是邓长安,微微点了点头。
向来清冷的眸子里竟满是情思,眼角的红肿也不似作假。邓长安又在心中轻叹一声,看这样子,只怕木音已经知道顾谨纳了一房媵妾的消息,便上前道:“你这些时日可曾知道京中的消息?”
“不曾。”木音摇了摇头将毛笔涮干净将笔挂在笔架上,整了整衣袖,眼里又恢复了清冷之色,“可是京中有事?”
邓长安心下舒了一口气,道:“是,圣上下旨让延平伯府整理有功将领的名单呈到御前,圣上要亲自封赏。”
木音点了点头,从书桌后踱步出来,请邓长安在椅子上坐下,道:“这次战役杀了丰臣德康,又签下了二十年和平的条约,于情于理圣上都是要亲自封赏的。”
邓长安看着木音,眉头皱了皱,道:“你说,若是这个条约没有签,圣上会亲自召见有功将领吗?”
木音呼吸一窒,思衬片刻道:“东瀛用尽举国之力来打这场战役,可大夏赢了,这对东瀛无疑是个重击,圣上为了鼓励将士,会召见;可若是那晚疏于防备被东瀛偷袭成功了,只怕处于劣势的就是我们了,圣上为了鼓舞军心,也会见。”
“不错。这些时日我时常在想,若是我受伤那晚,你不曾在军营坐镇布下重防,只怕这登州海岸线就要被破了。”
“你的意思是说,东瀛的目的就是要送有功将士上京,然后借机刺杀圣上?”
邓长安点了点头,对木音道:“我没你想的这么通透,只是一直觉得那条约似乎不在东瀛人的计划之内,似是意料之外。他们若是已经打定主意要与我们一战,又怎么可能不计划战败?”
“这么说,登州的叛将就在这一批要上京的将领中?”
“是。虽然这次要受封的将领近三十人,但总算是将范围大大缩小了,不如我让郑沬良、胡老六、左腾渊他们仔细看着,看谁最先露出马脚?”
“不可。”木音慌忙止住邓长安,道:“不可打草惊蛇,现如今谁都不是完全可靠的,就连我,也请世子不要将计划对我和盘托出。”
“希声多虑了,你是闲墨公的弟子,我若是连你也信不过,就再无可用之人了。”
“好。”木音点了点头,淡淡道:“那就由他们上京,那日自会见分晓,这些时日我们做好该做的事情便罢了,不要有异常的举动。”
“好。”高既明应下,看向木音,眉毛轻轻皱起,随即便舒开了,拿起地上的一张纸对木音道:“我看这似是《诗经》中的名篇,你怎的写了这么多?”
木音有些不自在的撇过头,淡淡道:“左右这两日无事,便闲着练练字。”
“一日不见,如三岁兮…希声这是有了思念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