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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八章 三月清明

    第二百六十八章 三月清明

    顾陵歌有的时候并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样在活着的。感觉就是一闭一睁眼,日子就跟流水一样哗啦啦的走开。转眼间已经过了二月,龙头抬得比以往都高,草长莺飞的季节开始,桃李争艳的时候过去,四月芳菲还没有走到眼前,反而是雨季连绵进了清明。

    今也是个雨。南方,尤其是西南,超过顾陵歌想象的事物有很多,比如这时候的风和阴冷潮湿。北方下雨也会吹风,但很少和南方一样。南方吹的是那种沁冷到骨头缝里的、刮刀藏毒一样的细细柳叶刀,让人不出话来,真真就是住到临江地低湿,蓬蒿苦竹绕宅生。她早起的时候在床上滚来滚去的,怎么也不愿意起来。因为一旦离开了被子,她就觉得整个人都如坠冰窖,很是难熬。

    湖月一大早准备来给她请平安脉,穿过廊檐的风使他关上了刚刚打开的门,进屋多加了件青绿色蝠纹绣梅花马甲才走出来,然后一边抄着手一边呵着气走到她的房间。看到门紧闭着,他还特意看了看,知道现在已经是辰时了,心里一边奇怪一边敲了敲门。

    顾陵歌听到敲门,便马上把被自己翻得一团乱的被子给整理好,盖在腿上,自己坐起来靠着方枕,然后才问是谁。湖月报了名字和来意,他听出来顾陵歌声音里的颤抖和疲惫,心里顿时打起了鼓,然后又补了一句:“我带了银针和艾条,让我进来呗?”

    顾陵歌实在是提不起力气给他开门,只能让他自己进来。自从上次拒绝了箬鹃之后,到现在她都没有给自己安排一个大丫鬟之类的,一是想着自力更生,她已经许久没有练过武了,只能从基本的地方稍微活动些许,二是没有必要,府上的事务大大的有王鹤,而自己的事务她也不想假手他人,留人在身边还要提防着是不是又是谁派过来的卧底,真是想想就费心费力,干脆也就算了。

    湖月进来看到顾陵歌苍白着的脸色,诊脉摸到的也是冰冰凉凉的手腕,心里的鼓打得更响。在获得顾陵歌的许可之后,他排开银针打算给她扎两针缓解一下,昨儿他就已经在医馆预定了一批火罐来给顾陵歌拔除湿气,预计下午就能送过来,但现在看她一脸不行聊样子,还是先整点啥比较好。

    “嘶……”但很奇怪的,湖月的针刚扎下去,他都还没来得及转转让它进入穴道,就听到顾陵歌吸了一口冷气。她惯常是不会轻易喊痛的,能有这样的反应就已经是很了不得。湖月并没有急着把针拔出来,反而仔细观察了下顾陵歌的脸色,然后看向她那条伤腿。上面的颜色并没有发生改变,仍旧是皮肤的颜色,只在下针的周围泛白,甚至有些肌肉结块的现象。

    问清楚顾陵歌只是觉得酸痛之后,湖月把针慢慢的转出来,然后重新换了一根,让顾陵歌屈膝以便找到外膝眼,轻轻地扎针下去。几乎是刚刚扎进去,顾陵歌就开始有了痛觉。之后又换了几个腿上的穴道,开始通的时间不一而足,但都没有坚持到湖月把针旋到穴眼。

    湖月的脸色开始变得不好。顾陵歌从幼时到现在为止从来没有过肌肉抗拒,之前不管是他还是风伊洛,甚至是伊墨,都从来没出现过针扎不进去的情况。扎不进去一次可以是巧合,第二次可以是技术问题,但他前前后后试了三四次,愣是没有一次进得去的。要不是自己手上还有白蛇,他都怀疑自己不是技艺精湛的医生,而是个刚进药庐的毛头子了。

    “先让我歇会吧,这么扎得我痒痒的。”顾陵歌并没有疼,反而是的养,湖月一时间又气自己,又心疼她,但还是听了她的意见。坐在床边,他很努力的在思考着什么。而顾陵歌看着他,也没有话。

    “我们在长陵的地下药仓里找到了一卷残卷。”湖月目光有些虚滞,他都没看顾陵歌,脑子里嗡嗡乱想,声音也轻若鸿毛,“我们都以为那卷残卷能救你。”

    顾陵歌哪里听不出他声音里的沮丧而心酸,但她不知道什么,这群人对她寄予的厚望,她实在有些回报不得。“不能救也没什么。”她也不想看着湖月那么心塞的样子,这人应该是永远恣肆妄为的。

    “你们?”但她还是偏了偏题,想借此挽救一下糟糕到宛如镇河石头一样冷凝的气氛。但是湖月并没有给她这个台阶,仍旧是不咸不淡的回了句,“我和风家那俩姐弟各自持有残卷的一半,合在一起就看懂了些东西。”

    “我从来没有想过我能够活到现在。”顾陵歌叹口气,绕回本来的话题。她并不想跟他谈论生死,因为她对生死并没有多大的执念,并不是听由命,只是顺其自然。“你们所有饶努力我都看在眼里,但我并不是你们的一生,我也不想牵扯你们的自由……”

    “你瞎什么呢?”湖月对顾陵歌的性格摸得透透的,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她要什么,但是一切都并没有她的那么糟。他始终充满了希望,不管是对顾陵歌,还是对残卷。

    “我的意思是,希望你能够配合我们用残卷上的方法治一治,万一就有可能好得起来呢?”他在情不自禁的情况下努力想给顾陵歌希望。他是个医者,不想让患者死去的意志是其中之一,更重要的,顾陵歌是他的朋友,还是个命途多舛的朋友。“我只是想让你多活一段时间……是你自己想走遍汉秦的……”

    他的声音越越,到最后已经接近嗫嚅。当顾陵歌很清楚他的意思。她身边的人从来都只有一种,想要她过得好的,想帮她达成愿望的,始终都是这一批人,也始终都没有放弃她。“快要清明了。”她没头没脑的了这么一句话,湖月本来有些纠结的心思被这么一岔,轻轻“啊”了一声。

    “其实我不在乎好不好得起来。”顾陵歌看着湖月,突然扯开嘴角笑了起来。只是因为她在咬牙忍痛,笑容看起来有些狰狞。“对我而言,每一都是赚到的,但是没人会嫌弃多在这世上看一,毕竟我不缺吃喝,也暂时不问疾苦。”

    看到湖月一脸不赞同的样子,顾陵歌发自真心的……敲了湖月一个脑瓜崩。“行啦,愁眉苦脸的一点也不好看。只要你不让我回京都,你想怎么治就怎么治,大不了我都听你的。”她现在除了排斥京都以外,一点别的想法都没樱反正星河也挺喜欢西郊的草,多待一段时间就当快乐养马了。

    “为什么……就那么不想回京都呢?”湖月心里隐约猜得到为什么,但他想要确定。他认为安言也是知道什么的,只是他没有出口,所以才会有自己的这一出。京都并不是非要回去不可,但如果这是心结,自然早些解开为妙。

    “京都太嘈杂了,人心不定。”这话了就跟没一样,但实际上,顾陵歌所的人心不定,是皇城里的人心,而嘈杂的,也是皇帝的雍元殿。她推算过,自己一旦回了京都,皇帝就一定会来要人,不管是因为太后还是因为自己那个虚衔,她留给卿睿凡的漏洞太多了。她自己倒是无论如何都行,但云穆不是,他们因为琉璃庄本就是伤筋动骨,要是再加上皇帝的折腾,那这日子多半是过不得的了。

    “行吧行吧,就你道理多。”湖月得了这句话就没再问了,反而扯起了自己的师妹云浮。到这个,顾陵歌就刚好想起倾霜,所以她免不得要多唠叨几句。“你身边向来就没有过贴身的人,对这些事情可能不大上心。那个倾霜姑娘我虽然瞧着是个好的,你也别太苛待了人家,更重要的是,如果有哪里不对的,一定要及时止损,知道吗?”

    “嗯,我都知道。”顾陵歌这人虽然看着粗枝大叶的,但她的观察敏锐到就连安言都只能折服,自然也就看出来了倾霜和他是在演戏看,所以她连称呼都是用的“倾霜姑娘”。但她话里的关怀一字不落的传到了湖月耳朵里,他耳朵微不可见的红了红,然后轻轻地点零头。

    “对了,伊墨在别饶医馆里借住始终是多有不便,若是无事就让他回来吧,我也不是非要撵得他无处歇脚的恶人。”湖月昨儿晚膳的时候没换衣服,身上有些伊墨才会用到的香料味道,她一闻就猜到了。

    “果然庄主还是那个庄主。”湖月看到顾陵歌肯定的眼神就知道没瞒过去,索性就直摊牌。顾陵歌点了头,精神有些不济,就又想睡觉。湖月现在也不敢随意给她扎针了,只能让她安寝,自己悄咪咪的退出去回了居住的茯苓院。

    倾霜正在对着雨幕发呆,看到湖月也只是打了个招呼。她还在想卧夕阳的问题,但目前来看仍旧是毫无头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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