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7章 夏春
两人并肩在廊外的石阶坐下，顾钦玦手里把玩着一根狗尾巴草，将往事娓娓道来：“那年我十岁，第一次跟着父王他们出征。行军路上，军队路过天山脚下休息了一夜。那晚我睡得好好的，半夜时乞尔帖却叫人将我提到雪地里，说是要训练我的耐寒能力。
“我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衣衫，赤脚站在雪地里，整个人冻得发青发紫，乞尔贴又放了狼狗追我。我不得不沿着山往上跑。
“我自然是跑不过狼狗的，被咬了好几口后失足沿山坡滚了下去。那时我摔得迷迷糊糊，仅存的意识告诉我，如果再不起来就会死在这里。但那时我是真的想动却动不了，就在垂死挣扎时，呼啸的风雪之中突然传来一串歌声，依稀辨得是一个小女孩在唱。
“不久，雪地里传来‘嚓嚓’的脚步声，我恍惚间看见一个穿着金红色裙子的女孩一边唱着歌，一边朝我走过来。再醒来我就回到了军营，若不是父王说派人搜山找了我一夜，还有脚上的伤口，我真的以为在天山的那段经历是个梦呢。
“出事时我意识涣散，当时年纪又小，我一度以为自己昏迷前看见的就是一只火红的凤凰，以为是凤凰救了我，那歌声则自然而然被想象成了凤吟。后来有一天，一个女孩出现在了我的身边。”
说到这儿，顾钦玦长长叹了口气。
云姝问：“是凤寐?”
“不。”他摇摇头说，“是塔塔尔。她作为族里一个大夫的徒弟来到王庭，性子开朗大方，大家都很喜欢她，我也与她成了好朋友。那天乞尔贴又来找我麻烦，我被抽了几鞭受了点伤，怕母亲见了伤心，因此不敢回家而是去找塔塔尔。
“她给我上药的时候，突然很认真地看着我，问我是不是想一直就这么被欺压下去，还是想变得更强保护自己和母亲。那时心思单纯，加上心中有怨恨，我没做多少犹豫就答应了。
“塔塔尔便向我坦白了身份，告诉我上回是她救了我。因她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便很信任她，任她带我上天山入了浮阎庭。但进入浮阎庭后三日我就后悔了。那里对新入的孩子的训练是淘汰制的，输了的不是下山而是直接被杀掉，比面对乞尔帖的欺侮还要可怕！
“那种害怕的情绪是前所未有的，我几乎被教庭里那种炼狱般的无情压得喘不过气来。我试图逃跑，但是看见前一批逃走的孩子的下场我又退却了。寐寐来看我时我质问她，指责她骗了我。
“那时寐寐的神情非常冷漠，说想要获得力量便要付出好几倍的代价，还威胁我，说我若不从这些人之中胜出，她便杀了母亲和族人。我只能咬牙坚持，即便很害怕很委屈，但我不敢停下来。”
云姝气得瞪顾钦玦道：“她都如此害你，你为何还袒护她?还寐寐寐寐这般亲昵地叫！是不是她的容貌真的绝世无双，将你们这些男人一个两个迷得都找不到北分不清好坏了？”
顾钦玦看她满脸醋意的真是有趣，扑哧一笑，忍不住伸手捏捏她的脸颊。
云姝狠狠拍掉他的手道：“你别动，我是很认真的！”
“欢欢，我还没说完呢。”顾钦玦道，“起初我也很恨寐寐。是她将我骗到那个地狱一样的地方受苦，但后来我才知道，其实那回在雪地里不仅只有她一人，还有护法阴离。想想也对，她一个女孩子，怎么可能将我背下山去，还神不知鬼不觉送入营帐呢？
“阴离虽是护法，但其实权力不输长老，招收训练新人也是他负责的。早在乞尔帖将我逼进山时阴离便在旁看着了，他一路尾随我，最终决定将我直接带回教庭。但寐寐说应该给我一段适应的时间，说服了阴离，我才得以回北疆，然后被她带回天山。虽然结果是一样的，寐寐说，至少让我少受了一些苦头，她也多了一个朋友。”
云姝哼哼道：“我看她是见你可爱，早对你生了不一样的心思吧。”想想也知道顾钦玦小时候长得会有多可爱。
“欢欢，这些年她真的不曾亏待我。若没有她，我都不知道要被阴离折磨成什么模样呢。”顾钦玦苦笑。
或许自己确然对凤寐有偏见，但云姝能肯定，凤寐一定很在意顾钦玦，即便是曾经。就像慕云峥说的，凤寐是个多情到无情的地步，她能对自己爱的人百般好，与自己无关的就会漠不关心，而若是情敌自然是恨透了！
但无论如何，如今顾钦玦在她身边，已经是她的了！
念及此，云姝不由得生出一丝得意，托腮认真而大胆地欣赏自己心尖儿上的男人。
顾钦玦似乎没察觉到她的目光，自顾自拿草编蚱蜢玩，低着头嘴边衔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侧脸呈现的线条精致柔美，带着的温柔似乎能将这凌凌月光都暖透了。
云姝就这样静静地欣赏他，享受这安逸的时光。
也不知过了多久，顾钦玦扎好了一只蚱蜢，转头看她一眼冲她笑了笑，发现草蚱蜢有编得不好的地方，又埋头继续捣鼓了一阵。
云姝靠过去看，顾钦玦将完成的蚱蜢递给她。
云姝刚接过，还未来得及仔细瞧瞧，顾钦玦蓦地伸手勾过她刀削似的下巴，轻轻吻她的唇。云姝的身体下意识向后倾，顾钦玦便揽住她的腰肢，一步步加深。
呼吸似乎都被他掠夺干净，云姝喘息愈发剧烈，两人的气息交融在一起，热烈缠绵难分你我。
顾钦玦突然松开她，云姝以为就此结束，没想到身子一轻已经被他抱起来。他俯身含着云姝的耳垂低低地笑道：“上回在步虚堂，咱们似乎还有约定未履行啊！”
“什……什么！”云姝羞愧地缩在他怀里，眼前一黑，已经被他抱进了房去。
顾钦玦几步跨到床前，借着一点点晦涩的月光伸手去解云姝的腰带，她羞恼地拍掉他作怪的手，嘟嘴说：“不准动！我可没同意！”
“但在鹤岚山你还怪我来着！”顾钦玦头埋在她脖颈里，低低地笑。
“我……我现在不想了不行么？”
“没得你后悔。”他的声音模模糊糊地传来，已经顺着云姝玉白香肩往下轻轻咬啃。
“我可还没相信你跟凤寐之间是清白的呢！”
“那正好！我这就证明给你看！”
天地蓦地倾斜，月光都已逝去，暗夜之中，视野里只有两只蓝色俊眸宝石般熠熠生辉，就像荡漾在湖中的星星似的莹莹闪烁，散发着暧昧动人的波光。
云姝一颗心完全沉醉在这蓝色的光芒之中，安静地闭上双眼。
顾钦玦即便是索取也是那么温柔，仿若春风润物，丝丝点点都把握得恰到好处，以至于那本该遭受的疼痛也被缓化在这一波又一波的柔情春水中。
自重生于世，云姝从未奢想过幸福，但此夜，顾钦玦抱着她呢喃她的名字时，极致的欢愉带来的是难以想象的幸福与满足，云姝终于忍不住在他臂弯里哭泣。
顾钦玦只是抱着她，轻轻拍她的背，一遍遍地安慰说：“好了欢欢，一切都好着呢。睡吧。”
……
第二日起来时，身边是空荡荡的，顾钦玦不知何时已经起来。云姝用被子捂住自己一片狼藉的胸口，想起昨夜的恩爱脸几乎红到耳根子。
她不是初经人事，但今生还是第一回，那种撕裂的痛真是难以言喻。
云姝忍着痛爬起来，想洗个澡，正纠结怎么出去打洗澡水，忽然注意到屏风内冒出腾腾热气，走去一看竟是满满一盆洗澡水，一旁还整整齐齐叠放着崭新的衣物。
“魔息给你准备的，还有换洗的衣物，进去洗吧。”
一个娇媚动人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云姝先是愣了愣而后猛地回头，便见一个金衣女子站在她身后，笑盈盈地看着她。
这女子相貌虽有一点西域人的味道，但总体偏于天朝人，明眸皓齿长得极为姽婳美丽，尤其那双凤目，透着一股叫人窒息的犀利与霸道，真比较起来与云姝甚至有的一拼。
但与云姝的温婉如玉截然相反，她长得甚是邪魅妖娆，带的是别样的风姿，两人可谓各有千秋。
云姝皱皱眉，道：“凤寐?”
“是我。”凤寐抱着手臂靠在桌边，邪气地笑着问，“见到本圣女的真面目可有什么感想?”
她懒得回答，只问：“你为何会在我房里?”
“首先这是魔息的房间。”凤寐笑容不减，“其次嘛，是魔息自己叫我来的。他可贴心了，怕你害羞，找我这个女孩子来照顾你，这么温柔体贴，不愧是我看重的男人。昨夜春宵过得可满意?”
云姝脸红得几乎能滴出血来，装作没听见，心里则将顾钦玦狠狠骂了一通。
真是的，哪里贴心了？都没问过她的意见好么？而且难道顾钦玦看不出来，她仍旧很排斥凤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