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他的野丫头
“野丫头？”笙歌也不知他是夸自己还是损自己，但起码他还与她说这话，这样也总比方才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要来的好：“像你这样的人，接触到的不都是名门贵女，亦或是...额...”笙歌后话本想说烟花之地的女子，但如今想想，那醉香楼既然是逍遥门的暗部，而他又是逍遥门主，往日里的纵情声色恐怕都是伪装罢了。
轩辕宸听她话说了一半便没有再说下去，几乎是瞬息间就猜透了她心中想法，他无声一笑，眸光落在洞口的水帘之上。
“那个丫头，也是个苦命之人，我昔年曾承诺过她的事情，如今怕是办不到了，”轩辕宸轻声说着，记忆追溯到当年那个漆黑的夜里，与叶念安第一次相遇时的情景。
笙歌好似是第一次从轩辕宸的脸上看到这样的神情，深情、思念、愧疚以及更多她看不懂的情绪，她一直觉得轩辕宸不会是个太过顾念男女之情的人，一直觉得他的存在，便是为了复仇，若说感情，恐怕最多的，就是与轩辕煜之间的手足之情了。
这样一想，她很快就记起一件事来。
“皇上曾说过，他没有保护好你心爱的女子，也知道欠你太多，怕是无法还清了，所以那个女子...”笙歌又将话说到一半没有继续说下去，这会儿本想着与轩辕宸说些话让他保持意识清醒，可这个话题似乎太过沉重，若起到相反的作用该如何是好？
笙歌为难的咬着唇，没有说下去。
“这些年，我动用逍遥门的势力一直没有找到她，”轩辕宸忽而笑了起来：“我坚信那丫头定还活着，但以王慕瑶的作为来看，加上时间一久，我便知道她估摸是不在了...”
“又是王慕瑶？！”笙歌咬牙切齿：“她若是对付你我能理解，可是一个女子，又能对她有什么威胁呢？！”
“当然会有威胁，”轩辕宸的眸光一冷，却没有继续说下去，良久之后，他忽而轻轻一声叹息，目光缓缓落在了笙歌的脸上：“笙歌，如今王崇焕的动作大哥不会不知晓，他是个心软之人，若能再见到他，你与他解释清楚，他便不会气你了...”
“怎么好端端的，又说到了我的身上，”笙歌心头酸涩，吸了吸鼻子道：“轩辕宸，这个时候你该担心的不是我，不要做出一副交代遗言的模样，我害怕...”
“你也会有怕的时候么？”轩辕宸的眼眸漆黑如墨，嘴角勾起调笑的意味让笙歌再也不愿与他斗气，反而因为他还有心思调笑而倍感安心。
“笙歌，我这一生，所走的每一步，都是自己的选择，我从未想过要去后悔，但到了今日，我才知晓，原来我也是有后悔之事的，”轩辕宸的笑意渐渐淡了，眸子里是笙歌有些害怕的认真，这种认真在这个时候，根本就像是...
“后悔的事，我明日再听你说，我们说说别的，说你是怎么与那女子相遇的，那个女子长的好看么？”笙歌声音一哽，顿时转开了这个话题。
“第一件事，就是当初选择回到帝都，没有同她在一起，”轩辕宸哪里看不出她的慌乱，他深深凝视着她，眸光之中，是笙歌看不懂的情绪：“第二件，便是将你送入皇宫，送到他的身边。”
轰。
这是笙歌脑子里突然爆发的轰鸣声，她向来都是心思细腻，面对轩辕宸的话，已经过往的种种，她哪里不明白轩辕宸的意思。
只是当对方这样大胆的说出口之后，她立即间就失去了应对的方法，只得慌忙的低下头不再看他。
“轩辕宸，你、你是怪我坏了你复仇的计划么...”良久之后，她才渐渐抬起头，假装没有明白的模样看向轩辕宸，然而她所看到的，却是一张安静的睡颜。
他的眉眼再也不像从前那般冷毅决然，陡峭如山的面容在此时却好似成了一片寂静的荒原，月光透过水帘，清冷的映在他的周身，哗哗声响之下，笙歌只觉得周遭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轩辕宸？”笙歌的身子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她的嗓子好似被一只手狠狠扼制住，极其艰难发出的声音，也难听的如同枯枝一般。
“轩辕宸，你给我醒醒，方才你说什么我没有听明白，你起来同我解释清楚！”笙歌身子一软，却又立即稳住，她渐渐靠近了他，细细的凝视着他，专注着他脸上哪怕会有一丝情绪波动。
良久之后，除了瀑布拍打山石的声响，那个男子，依旧安静如斯。
笙歌终是喉间一哽，指尖颤抖着伸向了他的鼻息处......
气息微弱，但总还是有一口气在的！
笙歌的哭丧着的脸上顿时被一抹劫后余生的狂喜代替，方才短短的动作，她仿佛是自己经历了一场生死挣扎一般，这会儿放下心来的她长舒了一口气，伸手拭去轩辕宸额上不断沁出来的汗珠，这才发觉对方的额头竟是烫的吓人。
“混蛋！”笙歌下一秒差点哭出声来，她站起身，取过长剑割破衣角，小心翼翼的沾湿之后，便开始一点点擦拭他额上的冷汗，这一路以来都是靠他保护自己，自己没有帮上忙便罢了，还惹了不少麻烦。
其实轩辕宸大可以不必管她的，若是他一人的话，这会儿指不定早已找到安全之处只管等着逍遥门的人来汇合了。
笙歌将水滋润了他略微干裂的唇，只盼着逍遥门的人能够赶快看到轩辕宸一路所留的暗号找来，现下轩辕宸身上的伤没有得到很好的处理，这会儿又发了高热，笙歌不大太懂医术，除了简单的包扎，此时根本不知道再去做些什么。
“轩辕宸，你不是说你只是困了么，睡了这么久，也该醒了吧？”夜色渐深，笙歌禁不住困意，双眼早已打起架来，只是这座瀑布后的山洞之内极为寒凉，使得她每每要不小心睡去，却又被冻的发疼的清醒。
轩辕宸的身子依旧滚烫，月色之下，脸色却是苍白至极，笙歌看了一眼不远处未燃尽的火堆还有些干柴，想到他身上还有火石，于是立即起身上前去取，刚站起身却又否决了这个想法。
现在不宜生火，这个洞窟虽然隐蔽，但若在夜里生火，难保火光映在水帘之上会不会引来那些人。
她双手搓了搓，哈了口气，转过身看向轩辕宸时，似乎见他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瞬。
“轩辕宸？”笙歌心头一喜，顿时蹲在他的身侧抓起了他的手：“你听得到我说话么？”
长久的注视下，轩辕宸眉头似乎微微一皱，却始终没有睁开双眼，不过有些反应倒总比死气沉沉的好，或许他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只是因为太过疲惫无法做出反应吧。
笙歌默默想着，只觉得手心温暖极了，这才发现自己的双手还仅仅握着对方的手，她脸上一红，本打算松手，可转念一想，却是叹了口气。
“我现在很冷，又不敢生火，又要时刻守着你，权当你报答我的辛苦，当我的手炉好了，”笙歌低声说着，对着轩辕宸眨了眨眼：“你不说话我便当你答应了！”
依旧没有反应，其实也在笙歌的意料之中，如今自说自话，只是为了驱散心底的不安和恐惧，这个方法好似在自己骗自己，但也是有些作用的。
笙歌说着，将干草整理了一番之后则倚着轩辕宸坐了下来，她紧紧握着他的手，感受着他的温度，心里的不安也因他灼热的温度而安定了几丝。
但凡是热的，也总比冰冷的来的好吧？
她默默想着，侧过脸看着轩辕宸，却见他眉头紧锁，也不知是梦到了什么痛苦之事，还是因为身子高热的缘故，笙歌走了会儿神，忽而轻叹了口气道：“你心里当真不气我阻挠你杀了王慕瑶么？可你不气我，我却气自己了，但是若再回到那个时候，只怕我还是会那样做...”笙歌闭上双眼的一瞬，因为长久的提心吊胆之后的松懈，黑暗好似一个巨大的漩涡，立即就吞噬了她所有的意识。
这样的疲惫之下，笙歌平日定会睡到日晒三竿时，可如今，即便在昏睡之中，她的心底依旧有一个声音正不断提醒着她：不能松懈，她的处境很危险！
也正因为这个声音的提醒，她猛地从黑暗中挣脱开来，睁开了双眼。
哗啦啦。
瀑布的水流之声依旧喧闹，湿润的空气里弥漫着寒冷的湿气，笙歌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身子，回头一看，便见自己搁在轩辕宸额上的湿布已经落在了一边。
自己的双手依旧紧紧握着他的手，手心竟已经有些汗意，笙歌连忙动了动有些酸麻的身子，拿起湿布折好，又重新放在了他滚烫的额上。
这会儿她的精神比起之前好了许多，只是看此时天色，自己应该并没有睡上多久，但眼下恐怕一时睡不着了。
“怎么还那么烫，在这般高热下去，人若活了，脑子烧坏了可怎么好？”笙歌咬着唇，思忖着明日轩辕宸若不能醒，自己是否该一个人去找个附近的村镇求些药来。
可是，将他一个人留在这里，会不会不好，若叫人发现了去...不过话说回来，若他们真的来了，自己留在这里又有什么用？
笙歌默默苦恼，轩辕宸这夜却好似一会儿掉入了熔炉，一会儿又落入冰川里，这两端极致的痛苦，使得他在黑暗中无处逃遁，只能生生受着。
这种孤立而痛苦的无助感，让他在长时间的黑暗中，渐渐寻得了一丝光明，那一方光亮里，他好像看到一个少女，正痴痴的望着他笑着。
“念安？”轩辕宸看着那张他魂牵梦绕了多年的面容，所有的痛楚难忍都抛之于脑后：“念安，你是来找我的么？”
少女的笑颜渐渐化为一抹娇嗔和怒气，轩辕宸循着那处光亮，慌忙的跑了过去。
“念安...念安！”
水帘折射了月光，清清冷冷，破碎如星，也犹如笙歌此时那双溢满破碎光辉的眼眸，正不可思议的看着轩辕宸。
她见轩辕宸的身子微微动了动，本以为他是哪里难受，准备弄些水喂给他，岂料刚要起身，就被轩辕宸紧紧拉住了她的手。
“念安，不要气我...你说过找到我便同我算账的...”轩辕宸微微眯着双眼，狭长的眼眸里满是焦急与无助：“是我的错...念安...你如何怨我都好...不要走...”
自他方才喊出这两个字开始，笙歌的身子便已经僵在了原地，随着他低低的声音逐渐变得清晰，她的双眼渐渐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