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摊牌
温和的阳光倾洒在竹林间，枝叶上还未干的雨水跳跃着璀璨的细碎光芒，空气里满是泥土的芬芳，夹杂着屋内安神香的味道，使人忍不住生出困倦之意。
听风小筑内，轩辕煜身着月白锦袍坐在茶海边，他的双手拢在袖袍里，眉眼流露出的淡然如水的神色，使得远看过去，好似一幅安宁的画卷一般。
眼见煮茶所用的水已经开始沸腾，水汽蒸腾，在他身前散开一片薄薄的云雾。
“皇上，睿王殿下过来了，”萧离踏着竹楼台阶而上，看着屋内情景，眉头一紧，出声说道。
轩辕煜抬眸看了他一眼，轻轻点了点头：“如此，你与严之便退到院子外间吧，另外，暗卫也都退下去。”
话音落下，萧离眉头更紧，然而皇命难为，他只得恭敬的下了竹楼，此时下朝过来的轩辕宸正随着严之踏入这座院子，萧离看了一眼径直朝着竹楼而去的轩辕宸，心底愤愤与忧虑尽数显现在脸上。
“萧离，这件事并非你我二人能够左右的，只是日后，不知睿王殿下会不会留你我在宫里了，”严之见萧离面色如此，顿时上前悄声说道，萧离本就一肚子不满，这会儿哪会听不懂严之说的日后指的是什么，他登时怒道：“事情一日未定，他即使登基也是名不正言不顺，我...”
“萧离！”话音未落，严之连忙拦住了他的后话，目光示意了一番，萧离哼了一声，扫了一眼守在竹林小径两侧的那些人，顿时压低了声音道：“严之，我只是替皇上不值，也实在觉得他们两个人之间太过古怪。”
“值不值皇上自有定夺，你也知道，这些年皇上对睿王殿下一直都心存愧疚，”严之叹息道：“况且你应该知道，皇上即位这些年，何曾真的快活过一日？也就只是在笙歌出现后才...”说到笙歌，又想到其中层层纠葛，严之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不住的叹气。
“我当然知道，睿王敢这么做，恐怕是早已了解到皇上不会对他如何，可是...他为什么要将笙歌囚禁起来？”萧离也是从严之那里得知到这件事，同时亦是知晓了燕喜那日做出的疯狂举动，严之将燕喜送出宫妥善安置了，说起这件事时，也曾请求过他去看望燕喜，被他回绝了，联系起睿王的一番举动，他顿生疑惑：“按理来说，笙歌本就是他的人，纵然过后在刺杀王慕雪那夜站到了皇上这边，但...难道...”萧离说到后面，随着思绪运转，他的心头顿时升起一个念头来。
严之将萧离的神色尽收眼底，见他渐渐没了声响，便点了点头：“我起初也觉得会不会是睿王想要拿笙歌做威胁，但若真如此，实在应该将笙歌囚禁在无人知晓的地方，否则皇上如今若想从他手中救走笙歌，也并非难事，且不论笙歌的另一个身份，就当她曾是他手中的一颗棋子来说吧，那也是一颗在关键时候背叛了主子的棋子，”严之顿了顿，脑中浮起锦绣园内，轩辕宸与笙歌之间对话的语气，以及睿王因燕喜一事所迸发的杀意，根本不像是对待一个棋子那么简单。
萧离此时亦是想起那次刺杀事件后押送他们二人时发生的种种，方才萌生的那个念头渐渐生根发芽。
“睿王莫不是对笙歌生了情意，岂料笙歌早已对皇上动了真情，但潜意识里，睿王认为笙歌一直属于他，所以...才会这样做？”萧离总觉得哪里不对，这样想的确有些道理，却又显得牵强，但细想下去，还是想不明白。
“我与你想的一样，”严之点头：“无论如何，睿王殿下对待笙歌很不一般，说是囚禁，但吃穿用度哪一点都不像囚犯。”
“虽是这样说，但我还是放心不下笙歌那边，对皇上说起这件事，也是希望皇上能因此做些什么，”萧离说出自己的用意，严之当然明白，他叹了口气道：“我们二人在这里妄加揣测也没有用，也不知道之后到底会发生什么...”
“呵...”萧离无奈一笑道：“睿王若日后真的登基了，北戎军那边自然会派人替换我的位置，但无论如何，我都会留在皇上身边的。”
“这天真是阴晴不定啊...”严之抬起头，看着方才还晴好的天空，渐渐被乌云覆盖，恐怕又有一场雨水将至，他的心情愈加凝重不安，叹息着说道。
二人相顾无言，片刻后齐齐将目光投向了院内的那座竹楼。
院外二人兀自都在心里猜测着竹楼内会发生些什么，而实际上，自轩辕宸踏入其中，屋内二人一直处于沉默之中。
直到茶香四溢，轩辕煜将烹好的茶搁在轩辕宸桌前，才打破了这屋内几乎就要凝固了的气氛。
“许久都未喝到你煮的茶了，”轩辕宸低头看着手中握着的茶盏，热气氤氲，他的眸光渐渐透过水汽，凝视向桌子另一头的轩辕煜。
“你从来不喜欢在宫里呆着，自然没这个口福，”轩辕煜淡淡一笑。
“以前你总说我不愿入宫看你，日后怕是要天天呆在宫中了，这回你不会再念叨我了吧？”轩辕宸的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将茶盏端到嘴边看着轩辕煜。
“我早就有此打算，只要你愿多等些时日便好，也省的如今多了这么多麻烦，”轩辕煜抿了口茶，搁下茶盏，嘴角的笑意渐渐淡了：“你说呢？”
“是么？”轩辕宸嗤笑了一声道：“既然如此，何不让萧离去趟皇陵，只要北戎军出面了，朝中那几个老顽固也就不会给我制造麻烦了。”
“如今我身子好了许多，那几位老臣年事已高，也到了回乡养老的时候了，况且他们并未身居要职，不过是随着先帝到今日，有些名望罢了，待我与他们见一面，澄清此事即可，”轩辕煜道。
“呵...”轩辕宸搁下茶盏，冷笑了一声道：“御医说了，你很长时间内都不宜操劳，耗费心神，况且只要北戎军出面，那几个老家伙也不会多说什么。”
“宸弟，你不信我？”轩辕煜眉尖微微一紧。
“我凭什么信你？”轩辕宸毫不掩饰的冷淡疏离令轩辕煜心头一沉，脸色也白了几分。
“我曾让你多入宫走动，让你试着打理朝政，也对你提过，终有一天，这个位子都是由你来坐的，”轩辕煜纵然心中滋味复杂，但还是温声解释着。
轩辕煜这带着安抚之意的话语并没有浇灭轩辕宸内心的怒火，反而使得他怒意更甚：“是啊，我当然知道你的心意，更是在笙歌拿这件事劝我放弃刺杀太妃的那日，险些动摇了，险些就想要成全了你，让你带着你的淑妃远走高飞做一对神仙眷侣去了。”
“宸弟...”轩辕煜心底那个念头越发明显，他的脸色发白，却是在呼唤了一声之后，不知再说些什么。
“大哥，这么多年来，支撑着我走到今日的，除了报仇，也希望能有一日能助你彻底摆脱王氏傀儡的名声，哪怕我爱上了自己布在你身侧的棋子而因此日日愧疚挣扎，可我没有想到的是，这种愧疚，至始至终都是个天大的笑话！”轩辕宸说着，猛地站起身来，目光冰冷的瞪视着轩辕煜：“到了今日，你居然还是要瞒着我吗？！当初想瞒着我带着我的念安远走高飞，如今，亦是自己得不到了，也不肯将念安还给我？！！”
“果真是这样...”纵使肯定了心中浮起过无数次的猜测，但此时知道了，轩辕煜的心底还是有惊愕一闪而逝，他站起身，迎着轩辕宸的愤怒目光，声音平淡的问道：“既然你已经知晓了，为何还要囚着她？”
“我的女人怎样与你无关！”轩辕宸怒目相视：“你要见我，恐怕也是为了她吧？”
“无论如何，只要她安好，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轩辕煜道。
“你放心，她当然好的很，我知道你想见她，不过你觉得她会愿意再见到你这个骗子么？”轩辕宸睨着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可你不该囚着她，”轩辕煜的脸色一白，垂下了眼眸。
“你看如今你我兄弟二人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她定是将一切归咎到了自己身上，否则又岂会绝食寻死？”轩辕宸话锋一转，故意将这件事换了一个意思。
轩辕煜一听，脸色更是苍白：“是我对不住你们...”
“呵...”轩辕宸冷笑：“你想怎么做是你的事，事已至此，你觉得我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宸弟...”轩辕煜见轩辕宸转身就走，顿时想要上前解释，但刚追出几步，他的脸色顿时苍白如死，心口的痛楚使得他顿时停下了步子，身子一晃，猛地扶住了桌角。
轩辕宸自然听到身后的气息不对，那细小隐忍的闷哼，他当然也是听到了。
他的身影也随之一顿，脸上决绝之色有一瞬息的犹豫不忍，但很快他的脸色便阴沉下来，头也不回的下了竹楼。
“传御医过来吧，”走到萧离与严之二人身侧时，他轻轻落下这句话，随后便神情冷漠的消失在竹林小径的尽头。
萧离与严之二人闻言纷纷一怔，但很快就联想到什么，严之大步朝着外间跑去通传守在林外的几名御医，而萧离则面色慌张的立即反身脚下一点飞身朝着竹楼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