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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多谢您。”她闻言心一松快,嫣然一笑,满眼感激。“啊,对了,我昨儿磨了些黄豆汁子,加盐卤凝出了几方黎祁(豆腐),虽然不是什么贵物,可吃着是极好的,您能帮我拿一些给恩公吗?”

    “嗯。”燕奴眉间掠过一丝满意。

    见邓箴脚步轻快欢悦地奔进屋里,不一会儿就用荷叶和草绳折拎了方物事而来,燕奴眉头又悄悄拧上了。

    这邓家,未免也太穷了,竟连个食盒也无?

    不过燕奴还是按捺嫌恶,小心翼翼地接过那方黎祁。

    “记着,恩公若是这么吃着嫌味儿淡,便请府上庖丁磨少许姜,滴点子桔汁,沾着品尝分外鲜香滑口的。”她热切地道。

    燕奴瞥了她一眼,点点头,脚尖一动,高大身影倏然消失在她眼前。

    邓箴顿时傻眼了。

    ——当天夜里,镇远侯府精致的六热六凉菜中,果然是这道雪白中透着淡淡橘色清香的姜桔黎祁,让默青衣多动了两筷子。

    “这道很好,”夕食前才饮下一大碗苦药汁的默青衣,眉头终于舒展开来,清眸隐约有丝愉悦。“赏三匹绫布与庖丁。”

    “诺。”一旁服侍的代叔接收到不远处护卫的燕奴抛来的示意眼神,硬着头皮道:“侯爷,不过这道黎祁是邓小娘子献上的,是不是——该赏?”

    “邓小娘子?”

    “上回制腌菜的那位邓小娘子。”

    默青衣脑中跃现了那个荆钗布裙、人淡如菊的清秀女子,心下悸动,耳际竟不自觉地悄悄红了。

    “知道了,”他低道,“那,便赏吧。”

    等等,那邓小娘子不是远在荞村,如何进献黎祁入府?

    ——燕奴。

    默青衣仿佛被窥见了不可说的隐密心思,清俊脸庞涌现了难得一见的羞窘恼色,冷冷地狠瞪了守在亭外的燕奴一眼。

    燕奴高大身躯一僵,随即佯装抬头四处巡视张望……嗯,今晚没刺客呢!

    安定伯府一锦绣灿烂跨院中,身着锦袍风流蕴藉的李羿喝着酒,正听着手下躬身对自己禀报的盯梢内容,嘴角不禁上扬了起来。

    “有意思。”李羿掷下酒盏,眼眸灿灿发亮,“我那病秧子好表兄素来一副宛若仙人不近女色的姿态,原来骨子里也是个贪花的,不过眼神忒差,还真看上了那个卑贱的贫女。你们去,把那贫女给本少爷带进府来!”

    手下一凛,面有惧色地道:“回二爷,那日跟去盯梢侯爷行踪的五十人,仅逃了一人回来,侯爷麾下的燕奴大人说了,若是再有下回,就算是安定伯府的人,也当……当人头奉还……”

    默侯爷若非看在府内老祖宗的情面上,又怎么可能处处忍让至此?

    天下皆知,镇远侯默青衣清俊映丽、毒病缠身,看似风中残烛,却心思缜密、手段狠辣,早年受命镇压叛乱藩王,不过短短十日,布兵阵,掘山道、引猛兽,大败十万敌军,押着五万战俘浩浩荡荡凯旋而归。

    那一战,白衣翩翩的默侯爷宛如玉面杀神,俊美脸庞微笑着,于圣驾亲迎至城门的那一刻,翻身下马,亲自将藩王的头颅顶冠献与笑得合不拢嘴的皇帝,朗声禀道——“臣青衣,幸不辱命。”

    那一幕,至今犹深深为人崇拜赞咏。

    偏生李羿丝毫不看在眼里,皆因他自幼看惯了默青衣对伯府上下的温和有礼,隐忍容让,这个在外头人人敬畏的镇远侯,也不过是他们安定伯府一门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亲戚罢了。

    况且……默青衣欠了他们李家的,这辈子就该被李家人生生踩在脚下!

    “我是伯府的二爷,他的二表弟,就是和他看上同一个贫女,想纳进府里来做妾,难道他还能跟我相争不成?”

    李羿嗤之以鼻,恶意地笑了。“他可是堂堂的镇远侯,超一品侯爷,要什么女人没有?”

    “还请二爷三思!”手下身子弓得更低了,冷汗如雨下。

    “不中用的东西!”李弈勃然大怒,广袖一扫,立时砸了手下满身酒水淋璃。

    “你眼里还有我这个二爷吗?”

    “奴下不敢……请二爷息怒……”手下头重重磕地。

    “若办不好这事,你们一家也别在安定伯府了,”李羿狞笑。“西山盐井那儿可缺人得紧,李监工会很高兴卖本少爷这个人情的。”

    “奴下定当誓死完成二爷之令!”手下脸色惨然如死,两股颤颤地只得领命而去。

    虽然安定伯府在京城贵胄中还排不上名号儿,然对付一个小小的贫女还是小菜一碟,尤其在手底下人又打听到了邓家与陈家之间的纠葛后,原想以势强夺邓箴入府为妾,藉以羞辱默青衣的李笄念头一转,又寻思到了个更好的主意。

    “与其落得个强抢民女的恶名,还是让那女子主动哭着求着做本少爷的小妾的好。”

    默青衣,你这命不长久的病秧子也只能眼睁睁看着……

    而在此时,安定伯正于书堂内秘密接见两名他不敢拒绝的贵客。

    邓氏族长和陈氏族长连袂前来,为的就是和他谈一笔天大买卖。

    “此事事关重大,非李某一人可决定的。”安定伯面上噙着礼貌客套的笑容,态度却至为谨慎。“两位老大人也知道,我那甥儿并不十分卖我这舅父的脸面。”

    “安定伯是想过河拆桥了?”邓氏老族长抚须一笑,眼底冰冷一片。

    安定伯心一凛,脸上笑容岌岌可危。“邓老大人,安定伯府一向和世家站在一线,互相扶持倚重至今,难道您还信不过我吗?”

    陈氏老族长面无表情的开口,“光是去岁,镇远侯便拔除了邓陈王郑四家于军中的势力六成,老夫若是没有记错的话,贵府大郎君于执金吾屯骑的副校卫之职,便是夺了我家酖儿的吧?”

    安定伯面色尴尬了起来,亡羊补牢地试图解释道:“陈老大人真是误会了,屯骑可是关北侯掌握的人马,并非我那青衣甥儿……”

    “谁人不知四大侯情同兄弟?”陈老族长猛地一拍檀木案,额际青筋直冒。

    安定伯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随即阴沉了下来。

    “安定伯,”邓氏老族长慢条斯理地捧起了茶碗,缓缓饮了一口,“你也不想当年的事拆穿吧?”

    安定伯这下子表情真的难看之至了。

    “我们并不想与镇远侯府为敌,只要族中儿郎子弟于朝中仍有一席之地,贵青与世家之间不是非分个你死我活不可。”邓氏老族长放下茶碗,眼底流露出的威胁令安定伯心惊胆战了起来。“安定伯爷,你说是吗?”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第5章(1)

    大车槛槛,毳衣如荚。岂不尔思,畏子不敢。

    大车嗥嗥,毳衣如螨。岂不尔思,畏子不奔。

    谷则异室,死则同穴。谓予不信,有如皦日。

    ——《诗经·王风·大车》

    荞村——

    陈家在受宠若惊地招待了远自京城而来的尊贵伯府管事,以及偕同而来的陈氏本家兄弟后,原是有些顾忌的态度一扫而空,立时将邓细未婚淫奔失身的事儿捅到荞村相关职司的里正处,登时全村哗然!

    邓箴家等不到陈家来人,却等到了怒气冲冲杀气腾腾的荞村村民。

    “邓细!你这个淫贱之人,简直丢尽了我们荞村人的脸,还不快快滚出来受死!”

    “来人,押那邓氏女到荞村祠堂大刑受审,像这等玷污了荞村民风的罪人,就该重打五十大棍,而后捆石沉潭!”

    “我就说这贱妮子一双贼眼生得桃花,必不是个安分的,看看,连陈大郎君那等好儿郎都敢勾引,说不得早就是人尽可夫了。”

    “喂喂,魏二,你平素最是风流了,该不会……嘿嘿嘿!”

    “那可不?”人群中那个尖嘴猴腮、名唤魏二的一脸得意洋洋,故意道:“这小娘皮滋味可美了,销魂至极啊,不过是她主动央小爷睡她的,小爷可没犯法。”

    人群响起一阵淫秽不堪的哄堂大笑,其中十数名荞村妇人却是涨红了脸,鄙夷不屑地连连呸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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