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八七节 温小飞的演讲

    温小飞的演讲怎么会令李特与王校长感到不安呢？原来他又不着调了，如果用现代神经医学来解释，那就是动物性神经功能轻微失调。

    “其实，晓得我底细的人，都知道我根本就是一个大笨蛋。我这笨蛋的名号，在当时是全校公认的，老师和同学们都知道。”温小飞毫不避讳地亮出了自己当年的悲惨历史，“我数学和英语从来没有及格过，语文则常常是差一点就及格，别的方面也不用说了，总之我是一个笨蛋。”

    他这话一出，下面可就嗡嗡响了，议论的，笑的，声音越来越响。

    李特有些急了，心想这样说下去，媒体一报道，肯定坏菜，严重影响声誉。他立即朝温小飞咳嗽了一声，想提醒他不能再这样说下去。

    再看王校长，脑门上的汗珠已经开始闪烁起来。他像是被李特传染了，也咳嗽了一声。

    张副校长和宋阳主任，以及其他的老师们，也都跟着担忧起来，大家都有一种大难临头的焦虑。而那些曾笑过温小飞的老师则感到愧疚。

    可是冷小婉却平静如水。她觉得自己的小飞哥哥不过是实话实说，不必大惊小怪。欲扬先抑，她相信温小飞后面一样会有转折的。

    温小飞并不理会李特与王校长的突发性咳嗽，等台下的声音小了一点，就继续说道：“呵呵，我看到有的学弟学妹在笑，没关系，大家可以尽情地笑，因为我就是在这种笑声中长大的。”

    可他这样一说，台下反而平静下来，同学们都感到不好意思，并生出一种同情之心。连老师们也都觉得有些伤感悲情。

    “大家看我，不仅笨，而且长得也难看，有人说还不如马云，我觉得也是。嘿嘿，大家又笑了，对，我就是又丑又笨！”温小飞坦然说道。

    台下的学生真的又笑了，因为实在忍不住。

    李特也终于忍不住了，小声对身边的冷小婉道：“温小飞怎么不按稿子说？这样说下去不行呀，我们研究所的声誉，还有你的声誉，都会严重受损！”

    冷小婉轻轻笑了，小声说：“李特，我们先不考虑名誉问题，小飞哥哥据实而言，发自内心，无可厚非，且实话实说，方显真诚。我相信，小飞哥哥是先抑后扬，前面抑得越低，后面就会扬得越高。”

    “学生都笑呢。”李特又道。这是他着急的根本原因。

    冷小婉却严肃地说：“同学们的笑都是善意的，与当年的笑不可同日而语。”

    李特听了，略略点头，心想：知夫者莫若妻，看来这一古一今的小两口是真正的知音。他稍稍放心了，听温小飞继续向下侃。在他心里，觉得温小飞就是有些在侃大山。

    台上的温小飞接着说道：“可是，当时笑我的人，没一个知道我也是有梦想的，并且一直在努力着。虽然我的成绩非常差，但我毫不在乎，因为我有自己的骄傲。”

    听到“骄傲”一词，冷小婉嘴角浮出一丝微笑，并回想起温小飞当年发表获奖感言时的情景。她知道，自己的小飞哥哥开始切入正题了。

    “好了。”冷小婉轻轻对李特道。

    李特点了点头，松了一口气。他也听出了转折，心中的一块石头终于彻底放下。

    王校长、张副校长、宋主任等人，一听到“骄傲”二字，也都想起了温小飞当年一鸣惊人的获奖感言。温小飞当年的演讲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此时他们猜测，温小飞大概是要重复当年的意思。

    温小飞的确是要重复那段经典演说的主旨。对他来说，那段话是一直铭记在心的。那是他最大的生命感悟，是他一直在奉行的人生信条，即找到自己的骄傲并为之努力，而不在乎其它的。他曾经在画过的一幅企鹅画上也题过：会游就行，何必会飞！

    然而今天的教育是怎样的呢？今天的教育是一刀切的，不管你是鱼还是鸟，也不管你是兔子还是猴子，游泳、飞翔、跑步和爬树，你全都得会，不会就是笨蛋，就是差生。你会其它的，对不起，人家不考。

    温小飞继续侃侃而谈：“亲爱的学弟学妹们，世上的知识和技能分门别类，有很多很多，我们不可能全都喜欢、全都学会，当然也不可能全都不喜欢、全都学不会，人的寿命和精力是有限的，所以学哪样不学哪样，大家应该结合自己的兴趣和天性！”

    下面的学生没有一个人再发笑，全都沉默思考着。很多人都感到自己的心好像被什么刺了一下，从而感到自己是存在的，感到了一个真实的自我。

    “我认为，与其苦学那些令自己万分痛苦而且还学不会的，不如学自己喜欢的、能令自己快乐的东西。”温小飞继续发表自己的高见，“根据我个人的体会，前者会使人越来越笨，后者却会使人越来越聪明。所以，笨蛋和聪明其实是相对而言的，不是绝对的，说某人聪明，一定是就某一方面说的，而这个所谓聪明的人，也一定有他笨蛋的方面，比如鱼儿在游泳上是有天赋的，但在飞翔上却是教不会的笨蛋。”

    下面又开始有小声议论的了。温小飞的这番话引起许多人的共鸣。李特听了，也赞许地点了点头，与王校长耳语几句。两人都认为温小飞此论甚高。

    温小飞朝下看了看冷小婉，见她面带微笑，知道她对自己的演讲很满意，于是一高兴，思维和表达就更加通畅了。他继续说：“再举例说明，大家看，李白被喻为‘诗仙’，可是我们没听说他会弹琴、会唱歌，没见过他写小说，他的数学怎样不知道，但他肯定不会英语，他根本不知道世界上还有英国和美国，他也不知道地球是圆的，不知道月亮上根本就没有大美女！”

    啪啪——，同学们热烈地鼓起掌来。这个例子举得恰当、形象、生动，很有说服力，大家都深以为然。李特与王校长及老师们也都鼓掌，表示赞同。

    “不错，说得很好！”李特终于满意地对冷小婉道。他和王校长刚才的突发性咳嗽都不药而愈。

    不过，有的老师却在暗自嘀咕：“说的虽然有道理，可是恐怕对学校的教学会产生不利影响，有些学生可能会以此为借口，不再用功学习。”

    是的，这倒真有可能，不排除有些人打着寻找自我骄傲、发展自己特长之幌子，放弃某一门或是几门功课的学习，结果“骄傲”没找到，“特长”没发展，其它的学习也一败涂地。简单的说，画虎不成反类犬，邯郸学步成爬行。

    不过，温小飞接下来的话对此种可能进行了预防：“鼓掌很热烈，说明我的话说到了大家心上，但是，我必须提醒大家，不要盲目向我学习，不要盲目放弃某门课程的学习。一方面，你必须清楚地认识到自己有某种爱好，并确定在这方面能学得好；另一方面，你还要判定自己对要放弃的学科确实学不好，只有这样，才能做出决定。比如我，曾经对数学和英语进行了几次努力，是在发现学不会的情况下，才彻底放弃的，不瞒大家说，高考时，这两门我都交了白卷。”

    哗——，下面突然轰动起来，原来大神温小飞曾经高考交白卷，大家都无比震惊。

    而直到此时，老师们才明白温小飞当年为何能考出零分这种神奇的成绩。当时大家都感到不可思议，因为试卷上有许多选择题和判断题，就算不会，瞎猜也该能猜对几个的。说句不好听的话，找只会握笔的猴子，也不至于一题抹不对。而温小飞当年竟能巧妙地躲过所有的正确答案，得了零分，这怎不叫人拍腿称奇呢？大家都以为温小飞是背时背到了家，却没料到他是交了白卷。

    李特听了，虽然感到好笑，可也没再咳嗽，反而认为这样报道出去，更能增加正面效果，因为这的确如冷小婉所说，可以显示出温小飞光明磊落的性格，真诚不虚伪，考试不作弊，这不仅会感动许多人，还可能有利于考风的澄清。

    而后来果如李特所想，学生中掀起一股讲诚信、不作弊的清风正气。就算有老师叫作弊并传授作弊宝典，学生也不作弊了。无人监考的诚信考场兴盛起来，极大地节约了人力、物力、财力。

    等下面稍为安静一点，温小飞又继续道：“我还需要提醒一些与我当年一样笨得出名的学弟学妹，一定要乐观，成绩不代表一切，千万不可看轻自己，人生有千万条路，总有一条属于你。不说我了，就说我的那些朋友吧，当年也是个个笨得要死，但如今哪个都过得非常幸福，而且还没出校门就有老婆了！”

    哗——，下面笑声四起，男生笑得放肆，女生笑得含羞，老师们则笑得开怀。

    李特也笑了。他并没觉得温小飞此言有多么不妥，认为这是温小飞的幽默。

    冷小婉忍俊不禁，捂着嘴“咯咯”地笑，心想：你自己也是的，没出校门就有了老婆。

    可王校长却忧心忡忡，心想：这家伙怎么又不着调了？这不是公然号召学生早恋吗？我这下面还怎么管理？

    谁知温小飞更不着调的还在下面呢。只见他一本正经地说：“大家不要笑，关于早恋，我是有着与学校不同看法的，当年高考作文就考这个题材，不瞒大家说，我在作文中就表达了支持早恋的观点。”

    底下的学生依然笑声不断，但没有刚才那么高，因为都忍着，等着听温小飞的高论。

    “首先，说早恋影响学习，我认为没有科学依据，有许多人早恋，但依然学得很好。别的不说，古代不是有很多人结过婚还去考秀才吗？如果说早恋会影响学习，那结过婚不就一点也学不进去了吗？虽然我没查过资料，可据我所知，也有很多人是在结过婚考上功名的，我们都学过这样的课文，大家想一想。”

    说到这里，温小飞停了下来，让大家自己说。他为自己的这种互动设计感到得意。

    下面果然有学生想了起来，大喊道：“范进！范进中举！”

    “对，范进六十岁中的，我还记得书中写他称妻子叫‘浑家’。”温小飞笑道，“所以，能不能学好，关键还在于个人能力，与早恋毫无关系。我们反过来再说，如果说有关系，那么不早恋就能学好喽？但当年和我一班的高飞和郑小男，他们就没有早恋，可成绩也和我一样死烂……”

    温小飞滔滔不绝地说着，分析、论证步步递进，环环相扣，令人无可辩驳。

    王校长此时此刻是干着急，心想这以后还怎么管理早恋问题呀？好在温小飞也说得差不多了，不一会儿就结束了演讲。听到温小飞说“谢谢大家”，他终于松了口气。

    演讲结束后，温小飞与冷小婉同李特被引到会客室休息，吃一些点心，喝点茶。

    温小飞让人把带来的礼物分送给学校的老师们，每人一幅字或是画，令老师们欣喜不已。

    他们也给学校送了一件礼物，是二人共同创作的大型书法作品，用草书写成的诸葛亮的《出师表》。王校长看了，简直心花怒放，说挂在他办公室里正好。

    休息座谈了一会儿，王校长带大家到饭店就餐。在去饭店的路上，温小飞实在忍不住，问王校长当年那个保送名额到底给了谁。王校长很是尴尬，却又不能不说，只好先真诚表达了歉意，然后才悄悄说给了高飞。

    温小飞非常惊讶，听了王校长的解释才明白，原来高飞家买通了招生办，高飞被以“擅长表演哑剧”为名保送。

    一听“哑剧”二字，温小飞就笑了，想起当年老师让高飞到黑板上做题目，高飞唯一能做的，就是像电线杆一样默默站着，而且腰杆挺直，面带微笑。

    没想到这家伙当时竟是在练习表演“哑剧”，真是深藏不露呀！温小飞不禁暗暗惊叹，心想有朝一日倒要看看这家伙练到什么火候了。

    进了饭店，王校长安排大家按序入坐。上席的当然是李特。李特谦让一下，就朝里去了。他刚坐下，就突然接到中央办公厅的电话，通知他冷小婉的出访行程安排就绪，两天后出发，让他们明日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