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碧花血叶
景宜园内众人都已经陆续去往临池松寮，不久之后万花山庄将在这里向世人重现千岁莲的风采。荀笑宴与沈嘉曼一路同行，还碰上了傅家兄妹。
傅云风对荀笑宴说：“我看荀兄与沈姑娘相谈甚欢啊。”
荀笑宴笑着回答：“我与沈姑娘聊了一些比较有趣的事情。”傅冕微听了之后，心中不免一阵失落。
到了松寮之后，荀笑宴不见墨染身影，而自己身边的沈嘉曼神情复杂。沈玉波、沈玉涛兄弟两人已经坐在主位上，屋内还没有任何千岁莲的身影。沈玉波吩咐婢女开始为各位贵客上茶，”诸位想必已经在园中逛乏了，请休息片刻，待到午时我便请出千岁莲。”
时间过的很慢，时间过的也很快，心急的宾客巴不得早点见到千岁莲的真面目，但是对沈嘉曼而言，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午时一到，大家的内心都激动起来。沈玉波站起来走到中央，击掌三下，众人就见沈青从屏风后走出，后面跟着两个下人，下人们一起抬着一尊青色花盆，盆中长着一株植物。
“这就是千岁莲吗？”人群中有人发问。待到下人将花盆放到屋内中央的桌子上，众人马上围过来看。世人听着千岁莲的名字，想象中这花该长得与莲花类似，书上现在还留存着当年古人对它的美誉，形容它“白日发光彩，清飚散芳馨。”当众人真的看到它的时候，都觉得古人诚不欺我。
千岁莲的花色并不是莲花常见的白色或粉色，而是碧绿色，它的花瓣只有五片，并非完全盛开，还是青青菡萏的样子，犹如一汪极品翡翠雕刻而成。阳光透过松寮的竹帘，可以看到千岁莲好似散发着莹莹光晕。千岁莲的花茎上还长着九片血红欲滴的叶子，整株花是养在水中的，就这样静静地接受这世人的注目。借着微风，千岁莲的花香飘散，消散了夏日的热意，让人觉得十分舒服。
此时，有人打破了气氛，大声问道：“恕在下见闻寡陋，敢问沈庄主，怎么知道这一定就是千岁莲？毕竟上百年了没有人见过它，我们怎么知道你万花山庄不是拿个别的花来冒充？”
话语一出，本来正专注赏花的众人反应过来，此人说的也有道理啊，虽然眼前的花美到极致，但是天下奇花异草无数，怎么就能知道这个是千岁莲而不是沈家在哪个田间地头找来的野花。
沈玉波走到花盆前，说道：“兄台，想要确定这个是不是千岁莲很简单，古书记载，千岁莲五花九叶，这是有图可查的。据传千岁莲解百毒，白骨生肉，所以借着万花节的机会，我们兄弟二人想证实千岁莲是否真有如此神奇。
为此我们兄弟二人准备了一些毒物，准备亲自试试。”
“什么？”人群中发出阵阵疑问声。
沈青急忙说道：“父亲，叔父三思，若要试千岁莲的药性不必你们亲自来啊，传说毕竟是传说，若是你们出了什么意外可如何是好，实在不行就由儿子来做。”沈玉波向众人解释说道：“我知道世人对千岁莲有各种疑问，最大的疑惑就是此花到底是不是有解百毒让人起死回生的功效，若是不能在天下豪杰面前亲自验证，传说就永远只是传说，我兄弟二人不愿沈家几代先祖的遗愿落空，故而想趁此机会以身试药。若生，便告慰祖先之灵，若死，则也是死得其所。”
沈玉涛走上前，手中拿着一个竹篓，里面趴着一只黑色的蜘蛛。
“这是只遁蛛”，有人识得这种蜘蛛。这种样貌丑陋的蜘蛛也是极其难得的毒物，而且毒性十分的强，众人都吸了一口凉气，若是被咬了一口可不是闹着玩的。
沈玉波沈青说：“青儿，待我中了蛛毒之后，你便摘下千岁莲的一片花瓣，喂我吃下。”
沈青脸色已经被吓白，不知道说什么好。此时，沈嘉曼出声了，说道：“伯父，还是让嘉曼来吧，千岁莲是娇贵之物，青哥到时候若是心急恐损伤了其他花瓣。”沈玉波点点头同意了。
沈玉波在众目之下将左手食指放入竹篓，遁蛛动了动，趴向那只手指，人群中已经有人受不了闭上了眼睛，而荀笑宴则是满脸的探究看着沈家兄弟。
遁蛛是蜘蛛中毒性数一数二的，被咬伤之后若没有医仙谷的及时相救，轻则断指，重则丧命。
遁蛛已经爬上了沈玉波的手指，”啊，”沈玉波眨了眨眼睛，众人再看他的手指已经慢慢变紫，开始肿胀，他的头上慢慢渗出汗水，沈嘉曼快步走到千岁莲跟前，用手帕轻轻摘落一片千岁莲的花瓣，然后喂他吃下。
吃下千岁莲花瓣之后，沈玉波的汗开始止住了，手指也不再肿胀，人群中本来一片寂静，突然响起惊呼，”千岁莲真乃旷古奇花也。”
可是就在刹那间，事情好像出了些意外。沈玉波开始扼住自己脖子，喘着粗气，满脸紫红，双眼瞪大，沈青和沈玉涛觉出异常围上去，沈玉波指着沈嘉曼，粗声说道：“贱人，杀了这个贱人。”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沈玉波已经躺在椅子上咽气了。
几乎同时，一道寒光袭来，一名黑衣高手从远处楼台上射出了一只冷箭刺破松寮的竹帘，直入沈玉涛的心房令他马上口吐鲜血。
松寮内的宾客被眼前的情景吓傻了，马上不顾一切地四散逃出松寮。
荀笑宴马上发现了黑衣人的位置，看见不止一个黑衣人，而且他们已经拉弦准备射第二箭和第三箭，来不及阻止了，他喊道：“小心。”
第二箭第三箭同时射出，这次箭羽指向的是沈青和沈嘉曼，荀笑宴用轻功来到沈嘉曼身边，运足内力，持折扇扬手一挥， 用了”明月生海潮“一式，折扇带着强大的掌风使得箭被挡了下来，他马上转头看沈青的情况。只见沈青已经瘫软在地，而射向他的那只箭正被一人拿在手里左看右看。
来人正是墨染，刚刚若不是墨染及时出现替沈青挡了那一箭，沈青怕是凶多吉少。傅云风、傅冕微和一众武林人士此刻已经往流芳楼的方向追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爹，叔父，啊！“沈青受到的刺激太大，已经昏过去了。沈嘉曼虽然未昏过去，但是人跌在地上，神情木然。沈玉波已经中毒身亡，而射杀沈玉涛的箭上也有毒，加上箭入心房，也已经咽气了。
“笑面虎，这就是千岁莲吗？”墨染指着桌子上的花问道。荀笑宴心中大惊，千岁莲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再也不复刚才的光彩，花朵在慢慢枯萎，叶子也已经开始掉落，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千岁莲就已经完全枯萎掉，世间再无此花的踪影。
“他们，死了吗？”沈嘉曼颤抖地说。
“沈姑娘，我见过你娘和候方然了，他们让我将你安全带出去，你先跟我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吧。”墨染将沈嘉曼扶起来，沈嘉曼有些吃惊地看着她，说：“你见过他们了？哈哈，我终于杀了他们，为我娘报了愁。”墨染起了疑问，荀笑宴更是一头雾水。
“你娘现在很安全，而且她此刻更担心你的安危，她怎么会让你杀了自己的亲爹给她报仇？”墨染问道。
“是他们让你来带我走的吗？我走不了了，麻烦你告诉我娘，就说我杀了沈玉波，大仇已报，望她原谅我不孝，不能再承欢她膝下了。”沈嘉曼从袖口抽出一把匕首，寒光一闪便要朝自己脖子抹去。
荀笑宴和墨染同时出手，将她的匕首打掉，把她从地上拉起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答应过你娘，会护你一命，你不要让我失信于人啊。”
“我娘，我的亲娘并不是林玉秀，我娘本是沈府佃户的女儿，十五岁就入了沈府做花娘，在园子里专门养花。我娘十八岁那年，与当时的沈府大少爷相遇，大少爷爱上了那个天真烂漫的花娘，每日与她甜言蜜语，温柔相待。
而我娘，竟真的将一片真心相付，只愿与大少爷长相厮守。之后，我娘便怀上了我，这件事被大少奶奶知道了，大少奶奶是城内有名的悍妇，最恨自己男人在外拈花惹草，府内就连是妾也只有一个，何况我娘只是个卑贱的花娘。她认定是我娘勾引了少爷，便百般折磨我娘，好在我娘怀着我，沈家老太爷发话不能闹出人命，我娘才有了活路。
而那个男人，我的爹，因为大少奶奶的娘家是江国的名门望族，势力强大，他为了不得罪自己的夫人，便任由我娘处境凄惨，不仅府内妻妾欺压，就连下人也是见风使舵欺辱我娘。那个大少爷，我的亲生爹，就是沈玉波。
我娘在生了我之后，被安置在靠近木槿园的偏僻破旧的园子内，而我因为这样的出身，也同样在沈府中不被待见。大娘姨娘辱骂我，兄弟姐妹和下人欺负我，最痛苦的是我娘，她总是盯着门外的木槿花出神，却不知如何向我解释我们的命运为何如此凄凉。 六岁那年，我被同父异母的妹妹设计，打碎了沈家祠堂的一个花瓶，犯了族规，我娘为了保护我被大娘命人活活打死。那年我娘死后，我生了一场大病，本来也是快死了，大娘想将我扔到乡下的别苑去，其实就是任由我自生自灭，幸好老天有眼，让我遇到了我现在的娘林玉秀。
她原本是十世家林家的小姐，下嫁沈府七年，本来也有一个与我差不多大的女儿，但是一年前染病而亡，她见了我就觉得见到了自己心爱的女儿，在问过事情原委之后，她向沈家提出要将我过继给她做女儿。沈玉波也许是觉得对我有愧疚之意，沈玉涛也可怜她丧女之痛，便同意了，就这样我成了沈府的二小姐沈嘉曼。
我又有了娘，是让我觉得无比慈爱温暖的娘亲，我觉得我的存在又有了意义。这些年来，沈家兄弟不断逼问娘亲千岁莲的种养方法，娘亲心力交瘁后来病倒了。沈家请来了回春堂的大夫候方然，他们两人相见，才知道了二十年前一段前尘往事的真相，也明白了沈家的真实面目。
从那时起，娘亲就想带着我逃离沈家，我在幼年时曾经发现沈府内有一条通向外面年代久远的密道，就告诉了他们，并想出利用万花节的时机逃跑。
老天不开眼，居然真的让沈玉波沈玉涛种出了千岁莲，我曾想偷走千岁莲的种子，再毁掉千岁莲，在沈玉波书房找种子的时候，我看到一个黑衣人在和沈家兄弟密谈，我武功低微，不敢靠近听，只能听个大概。
黑衣人要沈家兄弟在万花节当场试验千岁莲的药性，说是这样万花山庄便可扬名立万，流芳百世，比肩武林十世家。我知道只要沈家兄弟活着一日，娘亲和我都不会过得安生，我觉得这是个除掉他们的好机会，便想候方然要了一些毒药。我后来发现沈家不知从何处搞到一只遁蛛，想必就是用来试验毒性的。
我将要来的毒药浸了一条手帕，在刚才取千岁莲花瓣的时候，将帕子在花盆的水中沾了沾，原本养千岁钱的水都是特制的，里面含有特殊的肥料，现在已经成了毒水，自然千岁莲也慢慢枯萎，沾了毒水的花朵也会失去药性，沈玉波吃下的是已经失去药性的花瓣，所以他必死无疑。哈哈哈哈，我终于替我娘报了仇。”沈嘉曼痴痴地说完竟大声笑了出来，美目中却留下两行清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