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红了樱桃,绿了芭蕉(二)
莫离却笑了,那笑魇宛如一株极美的罂粟,却又充满凉意,这声音,听罢也是一个孩子,原先的恐惧散了一大半。也许是那些人捉弄人的把戏。
“你笑什么。我真的会杀了你。”说罢,匕首已经靠近莫离的脖子,那冰凉的感觉让莫离不禁打了一个寒颤,这是死亡的气息。那个少年的声音充满了无限的凉意,莫离清楚地看到,他嘴角的猩红的血迹。
他,受伤了。困兽一般是会伤人的。
莫离有些慌了,用力握住颤抖的拳头,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你不会杀我。”
那把匕首离莫离的脖子有近了几分,寒光刺得莫离睁不开眼睛,莫离咬了咬那哆嗦的嘴唇,嫣然一笑,“你此刻还没有动手,那便证明,你不会杀我。”
那人嘴角微扬,舔了舔嘴角的血迹,邪魅的眼睛微波流转,“殊不知,邬灵的女子都这般狡颉。不过,你错了,我只是在估量你值不值得活着。”
手中的那把匕首离她的脖颈又近了几分。怀中的女子不禁轻嘤一声,鲜红的液体缓缓流淌在他的手臂上,那晚若磐石般的手臂不禁颤抖了一下,其实,他,并不想杀她。
那童稚的声音让莫离有了几分释然却又凝重,脖颈处的痛楚让莫离又清醒了许多,朗声问:“你想要我怎么做?”
少年低头看了一眼这个只到他胸口的女娃娃,眼神虽然有些害怕,却毫不闪躲,有一种,…坚定的感觉。他突然,有些,有些,奇怪的感觉。
“我要藏起来。若你能帮我,我便在我脱身之日放了你。”
“好。”
那人乌黑的眼眸怔了怔,他原没想到,她答应的竟是如此轻松。
“我为何信你,而你又凭何帮我。”
“这里是流觞亭,只有我和吟绿姑姑,希若和吹雪,再无旁人,他们不会进来,我们也不能出去。我能把你藏起来,而他们绝对找不到。还有,你除了相信我,别无他法。若我一喊,你便会被捉住。所以,你必然会信我。”莫离缓缓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劫持她的少年,他的指节泛白,皮肤在月光的映衬下有了一圈淡淡的光华,肤若初雪,头着玉冠,翩翩君子,黑色的缎子锦袍,若不是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眸,他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刺客,倒像是一个公子。
少年微笑,有些不屑,“你凭何保证我不会被找到。”
“我是公主。就算被找到,你可以劫持我离开。”
黑衣少年看了看着这所谓的‘公主’,头无珠翠,衣着倒也干净,但却是平淡至极,粗布麻衣,除了长得好看了些,俨然一个小丫头,邬灵国怎么会有这么寒碜的公主!
莫离被他打量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略有些尴尬,“我是公主苏莫离,即使在冷宫,…没有宠爱,没有封号,我依旧是公主。若你挟持我,我,……父皇为了顾全皇家颜面,他还是会顾全我的性命的,你莫小瞧人。”莫离的眼眸望向遥远的月亮,在迷离的月光下,仿佛在说着一件毫不关己的事情。
黑衣少年看着这个不大点儿的小丫头,心头一痛,那淡漠的眼神虽清澈无物,却幽深如碧潭。有的痛,无需言明,早已心领神会,有道是,最是无情帝王家。那琥珀色的眼眸……
“好,我信你。”那把匕首缓缓放了下来,少年吃力地扶着栏杆,倔强地站立着。
莫离细细打量这个大胆闯入皇宫,挟持她的少年,莫离不禁感叹,她从未出过园子,除了姑姑她们,莫离从未见过旁的人,更莫说男子,唯一知道的,莫过于她那从未谋面的父皇,她只知道,在无极殿住囚禁她的父皇,一个生而不管的父亲。据说,他是邬灵国有史以来最清明能干的皇帝,莫离不禁冷笑。
有的人萧萧肃肃,爽朗清举。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 卓卓如野鹤之在鸡群 远迈不群。再卓尔不群,也无非是一个冷酷的魔鬼。
而那个劫持他的少年,眉眼虽还有些稚嫩,肌肤如玉,白玉为冠,黑色的锦袍,尤其是袖口绣着的西番莲,在月光下熠熠生辉。这应就也算是卓尔不群吧。莫离旋即与他保持一丈多的距离,再美,也不过犹如毒药般蚀骨,远观则已。
“你嘴角有血迹,是受伤了吗?”莫离淡淡问道。
“不碍事。”少年轻描淡写地概括道。
……相顾无言。
“你放我走,我会给你拿来金创药和药酒的。”转身,莫离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少年额头上布满密密麻麻的汗珠。
以前,他从不会给人留下背叛他的机会的,而他在今天却放过了那个女娃娃,她完全可以告发他,那么,他便会死,死亡本不可怕,而他又绝不能死,至少在那个人死之前,他不能死。而且,他还有他的母妃……
而他依旧放走了她。
少年抬头望向那一轮皎洁的明月,“神之洛丽塔,我,相信她一次,就一次。”少年扶着石头,缓缓坐下,不知为何,他信她。也许,是因为那一曲流水浮灯吧,也许……。
莫离快速地跑到存放药物的房间,小心翼翼地翻找,当她把金创药握在手中的时候,心中不禁打鼓眉头微蹙,动作缓慢下来,我既然已经脱险,为何还要救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莫离把药放回原来的地方,可是,内心总有一个人在呐喊,她的心,早已心乱如麻,
终究,莫离还是拿着药一步步走向听雨阁。也罢,她们之间两清了,谁再不欠谁。
莫离拿着药再次来到听雨阁,看着那个少年奄奄一息,面色苍白,气若游丝。莫离把药放在地上转身想要离开,羲和突然抓住了莫离的群脚,“母妃,你……你,等我。”
母妃?莫离咯噔一下,琥珀色的眼眸浮现一丝暖意,心中最柔然的地方触动了,大概,我们,是一样的人。莫离缓缓蹲下,看了一遍,莫离实在不知他伤在哪里,只有嘴角有猩红的液体流出。莫离红着脸,捂着眼睛稀里糊涂地解开了他的上衣,眼角的余光一扫,莫离被眼前之景吓到了。这个少年的身上全部都是伤痕,满目疮痍,不忍直视之。刑罚莫离也知道一些,可是,这么大面积的伤痕,有鞭伤,烙伤,针眼……无所不用其极。新伤旧伤重重叠叠,体无完肤。莫离从未见过这么多的伤痕,心开始有些不忍和挣扎。
莫离无奈叹气,我只能帮你至此,从此两清。
莫离轻轻的用胖胖的小手为少年上药,呵气如兰,小心翼翼地用嘴“呼呼”,这样就不痛了,每次她受伤,姑姑和希若她们总会给她呼呼,说这样就不会太痛了。
少年那迷离的眼睛望着这一切,这个丫头,是个冷漠的丫头,也是一个有意思的丫头。
他微闭的眼眸和长长的睫毛在月光下闪闪发光。
“我叫羲和。谢谢你。”
“不必。两清而已。你放了我,我救了你,仅此而已。”
“……”
未说完,少年便昏了过去。
月光如纱般柔和,神秘,如纱般的月光下,有一个娃娃,坐在石凳上,静待深夜。微风拂动,意兴阑珊。
有的人,一夜好梦,而有的人,一夜未眠。
莫离拍了拍羲和的脸,“你该起了,要不,你会被巡夜的士兵带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