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我是你豢养的牲畜
栖梧看着莫离，心颤动了，冷眼望着那神像，无奈地说道：“公主一出生便口衔玉玦，那便是公主的本命玉玦。自古，皇室的本命玉玦都是有内务府选取，然后滴血认主。而公主则是从娘胎里衔玉而生，贵不可言，可兴宗室，兴邦安国。公主可知自己的玉玦是什么颜色吗？”
莫离站在窗口，任由微风拂面，吹干了自己的眼泪，自己一生背负了多少条人命，从母妃、吟绿、希若、还有，那个差点被她害死的他……莫离怔怔地从脖颈处摸出一枚乌黑的玉玦，细细揣摩上面的纹路温润而光滑，随即，莫离重重的向地上抛去！
栖梧苦笑一声，手臂轻抬，那枚被抛却的玉玦稳稳地落在栖梧的掌心。
栖梧叹了口气，抚摸着玉玦说道：“莫离，你这块本命玉玦原本是琥珀色，是我将万年墨玉用真火锻熔，让这万年墨玉附着在你本命玉玦的表面。故而，你的玉玦在众人眼中为乌黑的墨玉，虽然墨玉少见，但也不至于……”
莫离的神色慢慢平静下来，只是那汩汩的泪水把脸上的姜黄水洗掉一些，不死刚才那般蜡黄。莫离看着那双妖异的翠绿色的眼眸，淡淡说道：“琥珀色又如何？”
栖梧望着那座冰冷的神像，叹了口气说道：“你也许就是下一个苏清逸。”
莫离极力地镇定下来，但是右手还是微微有些颤抖。
栖梧接着说道：“你母妃本不愿告诉你你的身世，和所有人一样，希望你能简单快乐的活着。我亦是如此！”栖梧那翠绿的眼眸中闪动着熊熊怒火，“可是，等不到了……我们等不到了！你母妃在怀胎十月之时，偶然听到了江陵子与陛下的密谈，江陵子夜观天象，他发现有一颗紫微星宿降临邬灵，但却不是帝宫，而是在妃殿。他便怀疑怀孕即将临盆的妃子中有人将会诞下紫微星宿转世。皇帝大骇，皇帝正当壮年，其子再如何毕竟也……更何况大祭司临死前的预言，九代……他深深地觉得，那紫微星宿转世不是什么好事！而且，陛下有一日做梦，梦到有一个人亲手杀了他！而那个人眉心有一个紫微星的图案Ｊ帝惊恐不已，找来了江陵子测梦，江陵子说道，那紫微星可以兴国运，但是兴的是哪国的国运就不得而知了……言外之意就是，此子虽好，但一定是逆子！所以决定在此子降生的那一刻便除去，顺便炼制成为晶石……
他们已经怀疑你的母妃还有你母妃肚子里的你！甚至，那江陵子希望拿你来炼丹！你母妃大骇，不惜暴露你祖父前镇国将军的隐卫，将消息传了出宫，托你祖父找到了我，祈求我能让你平安出世。那滞兿丸便是我用万年梧桐树根集结众多天才地宝淬炼而成。你母亲生生拖了两个月，精血耗尽，气血方亏。隐卫私自出宫本就为君所忌，更何况你祖父手握重兵，又是前雍文太子苏逸远的太傅，陛下早就想除之而后快了……加之你与你母亲的性命都在皇帝的手中，你祖父李显毫不犹豫交上所有兵权，辞官告老。怎奈最是无情帝王家，你不争，但有人怕你不甘心！故而铲草除根，你祖父深谙帝王之心，立即上疏‘罪己诏’，罗列十大罪，才被流放免于一死！柔妃一族只剩她一人，皇上终于稍稍放心。原本以为一切皆已结束，谁料，公主，你的眼眸，偏偏是那琥珀色！虽然刚出生时不太明显，但是，只要是有光的地方，就能发现，公主的眼眸流光溢彩，煞是菱悦，在陛下见到你的第一眼起，他就已经起疑。不过幸好，公主是女儿身，而且那晶石还有些寿命，加之你的母妃，他便允许你活了下来……”
莫离的眼眸嗜血，这么多年，第一次莫离的愤怒溢于言表，脸颊通红，琥珀色的双眸应为因为愤怒已然通红，眼眸深处，一个浅浅的月牙形的印记悄然浮现。莫离拳头攥得紧紧的，她没有想到，原来自己，早已背负有血海深仇；原来自己这几年不得自由的原因是因为，那个禽兽将自己当作是祭品一般饲养！你当我是什么！是你豢养的宠物，还是等待屠宰的羔羊?十二年的人生，自己居然只是别人养的一只等待屠宰的牲畜！
为什么没有自由？一只畜生，怎配有自由！原来她是如此的糊涂！她居然还心心念念着自由，一个连血海深仇都报不了的人，怎配谈自由！
一只豢养的牲畜，一个注定要牺牲的人，一个注定没有未来没有以后的杂物……
莫离的拳头紧紧地攥着，嘴唇咬的发白，那原本琥珀色的眼眸有了斑驳的血丝。
我，苏莫离对天发誓，终有一天，我要杀光明睿帝苏氏一脉所有人！用你们的鲜血为我的母妃、已故的太子祭奠！苏傲尘！我要用你的白骨做成哨笛，排排竖立在我母妃坟前，迎着风，一遍遍奏乐忏悔！
苏傲尘，我，苏莫离，一定会杀了你！一定要杀了你！
莫离的一口银牙咬得咯咯地响，嘴角有些抽动，右臂微微颤抖，她原本没有想到她会如此在意，她原本以为，他本就不把自己当作是他的女儿，自己早已习惯。可是，当得知自己只是一只圈养的牲畜的时候，为什么，自己居然这么恨！原来，自己究竟没有自己想象得要冰冷……
站在一旁的栖梧看着眼神落寞，眼眸猩红，青筋暴起的莫离，“唉，你的母妃本不想让你生活于仇恨之中，简单快乐的终了一生才是你母妃所望！”
栖梧看着面色惨白、肩膀微微抽动的莫离，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翠绿的眼眸升腾起一股浓浓的忧伤，轻轻划破指尖，将那翠绿色的血液滴在了一个古朴的木盒中。
那晦暗的眼眸隐隐闪动着晶润的泪滴：主人，这便是轮回之苦。轮回之人，必须遍尝人间七情七殇，历尽万苦，断情绝欲才能摆脱。可您，能忘记前生种种，甘愿成佛吗？
“莫离公主，老朽说过，会护你……”
莫离打断了梧公的话，神情淡然地说道：“我不需要。”
梧公望着莫离那黯然失色、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眼眸，痛心疾首地地说道：“因为我是……我是小……”栖梧平缓了一下心情，顿了顿说到：“我本不是邬灵国人，我从遥远的东方而来，濒临死亡之际，你祖父以饭饭我，以衣衣我，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故以生命盟誓，终生不弃。”栖梧望着莫离，眼神飘忽，的那绿色的眼眸凝结了滴滴泪水，翠绿的液体，顺着栖梧那干枯的面颊缓缓淌下，莫离，我就是蓬莱飞仙阁的那株梧桐啊！我是小梧啊!主人！
莫离缄默不语。
这世间的一切都有可能是假的，哪有什么永恒？永恒只是世人一种美好的遐想罢了，有谁会当真？
莫离木讷地说道：“我，我不知道我能不能相信你。”
栖梧那干枯的手掌紧紧攒成拳头，用另一只干枯的手掌轻轻地抚摸莫离那漆黑如墨的长发。“公主，老朽可以用生命证明，这永恒与时间长存，有的永恒，可以胜过洪荒，越过生命。老朽活了这么久，终于可以为你做些什么了。老朽不奢求公主能答应什么，老朽只希望，在公主决定放弃这世间一切之时，能够想起，这世间的温暖，能够多那么些许的笑容。栖梧愿意用生命去勾勒那些美好，老朽愿用这世间的一切换取公主无忧的笑颜，不论公主将会遇到谁，会经历什么，请公主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要开心的活着……”
莫离那晦暗的眼眸恢复了一点点神采，莫离疑惑地看着他，不明白他到底在说什么。
莫离摇摇头，疑惑不解地望着那殷切而炽热的翠绿色眼眸。
栖梧那枯槁的面容上有了一点点血色，那翠绿的眼眸，不知为何一点点黯淡下来。栖梧越发温和地看着莫离，那温润苍老的声音，缓缓在莫离耳边想起：“公主，请你珍重自己，不要轻易为一个人放弃生命和神魄。”
莫离不解地看着栖梧，但还是点了点头，珍重地道：“你放心，我决不会。”这世间应该不会有这样的人存在吧。
栖梧看着莫离静谧的神情，翠绿的眼眸恋恋不舍，栖梧依稀可以看得见当年那个安静却又坚韧的孩子。那个眼神轻灵，言笑晏晏的轻离……众人皆言暴虐无道、嗜血成性、阴德有亏的蓬莱女帝莫离，在他眼中，只是一个善良执着的单纯的可怜的孩子，一个让人心痛的孩子，一个他要用生命去守护的孩子。
“莫离，这个送给你。”说着，栖梧从袖口中掏出一个古朴的木盒，上面镌刻着镂空的西番莲，妖艳欲滴。只可惜，那朵西番莲紧紧地闭拢着，从不曾绽放过。
莫离看着栖梧那热切的目光，袖子中的手微微轻颤，还是伸手接下了。莫离用手指轻轻勾勒着那西番莲的轮廓，心中有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这种花她从未见过，可是就是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与疼痛。
“这是？”
“西番莲。一种仙姝，传言五千年时间，它只为一人而开过，曾经是一国的圣花，可惜……可惜，昔人已逝，物是人非。”
莫离轻轻地抚摸着西番莲的纹路，“嘶”，莫离的手指不小心被木盒上的木刺刺伤，鲜红的血液滴在了西番莲的花瓣上，那西番莲仿若是有灵性的一般，“嘭”地一声张开，妖艳而绝不媚俗，妩媚而绝不娇嫩，艳丽而绝不庸尘，出尘却绝不疏离，有一种沁人心脾的美，一种摄人心魄的震撼，那种美，美的不可一世，美的似烈火般炽烈又如星辰般璀璨。
随着西番莲地盛开，那紧紧闭着的木盒也“噗”地打开了，里面是一节乳白色的树根，上面隐隐约约印刻着梧桐的数纹，只是，在那树根的中心，是炽烈的红色ｌ心梧桐！梧桐中的仙品，千万年难得一遇。有人称之为妖，而有人奉之为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