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人有相似
下雨了，天朦胧得没有方向，暮影在后山的林荫小道上恍惚地走着，凹凸的石板路，蜿蜒地没有出路……从临摹教室出来已经有些时候了，暮影只是走着，听着雨滴打在雨伞上的声音，滴答滴答。世界那么静，静得只剩这滴答滴答的雨声……如果再来一次，自己还会选择来这里吗？
“你真没用！”暮影的脑海里总有一个声音在反复责骂，“到底为什么要紧抓着不放？有什么意义？”
不知不觉中，暮影又到了桃林外，抬眼是满目的枝丫，失了绿叶，徒留枯败。滴答滴答，能听到的依旧只有雨声。
记忆里，萧瑾发现这片桃林时欢呼雀跃的画面依然清晰，彼时的暮影言笑晏晏地问着萧瑾：“我们考完艺考，来看花开好吗？”郁郁葱葱的桃树林，在这清冷的山上仿佛是一道曙光，在那时的暮影看来无限美好。
“嗯，好啊！要不我们定个目标好了。我们俩都要考到250分以上，然后一起来，怎么样？”萧瑾欣喜地说。
“这目标会不会高了点？”
“很高吗？这样我们才会更努力啊！”是啊，在后来的日子里，暮影和萧瑾是那么努力，那么拼命，辛苦却并着快乐。
“我没有那种天赋，没有！”暮影只觉得眼前的桃林成了讽刺，成了她无论如何都不愿面对的地方，她迈开脚步奋力向前跑去，要逃离这里!
桃树林的尽头是个转角，长长的斜坡直连这条通往临摹室的小道。“啊！”暮影感到一阵眩晕，还未看清眼前的事物，便一个踉跄跌倒在地，雨伞翻转着落在一旁，撑地的双掌下，细小而尖锐的沙粒搁着她生疼，她缩回双手，来不及细看上头划出了几道血丝，只是匆忙拍掉手中的细沙，十分窘迫地说着对不起。她还欲再解释，却在对上来人的第一眼，再也说不出话来……
男孩从地上起来，拍了拍双手，又瞧了瞧裤子上清晰可见的泥印，他望向她，脸色很是不悦。他原本是打算快跑避雨的，可此时，冰冷地雨水打在脸上的触感却如此清晰，他抬手想要抹去脸颊上的雨水，只是刚一抬手，便瞧见手掌上的泥印，不由地，眉头皱得更深，对面的女孩仍呆坐在地，他莫名生出一股厌烦地情绪，“没事就不要赖在地上。”
呵，不是，不是他。暮影心间升起的淡淡喜悦，顷刻间化为落寞，可她面上仍有笑意，只是眼泪有些不听话地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滴滴坠落。
眼前的女孩又哭又笑，顾修然没心思探究背后的原因，也懒得多管，见她应是无事，不想多做停留，越过她正要往临摹室地方向走去，刚走了几步，背后响起幽怨地声音，“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赖在地上了？”
他忽然停住了脚步，兴致被这个幽幽的声音挑起，她在挑衅？转身，那个女孩已然婷婷立于雨中，雨不大，但还是打湿了她的发，笔直笔直的乌黑长发一直垂到腰际，在红色大衣的衬托下，她看起来不禁多了份妩媚。妩媚？呵呵，脑海中浮现的这个词让顾修然自己都觉得好笑，这个女孩哪来的妩媚？样貌顶多算是清秀。他不禁上前，对着她的样貌细细打量起来：“有一分钟了吧？”
“什么？”对他陡然地靠近，她心生防范。
“你坐在这地上有一分钟了。”顾修然的眼里多了一份玩味。
“这就是你为人处事的方式？”暮影不自觉退后了一步，她讨厌这份玩味，但双眼却直视这双乌黑深邃的眼眸，一刻也不忍移开。
“还下着雨，我可没心情陪你淋。”说着也不理暮影的话，自顾自走开了。
“跟他一点也不像……”
天依旧灰蒙蒙的，雨在淅沥淅沥地下着，石板路上，雨伞静静躺着，两侧高大的树木落了一地的叶。12月，转眼又要一年了……暮影大抵不会预料到，她平静的拓新生活，会因为这样一次小小的意外而天翻地覆。
在拓新，每个礼拜星期三的晚上都有1节重点讲授绘画技巧的理论课，课程设置得随意，并不强求每个同学都一定来教室听课，选择去自习文化课，老师也不会拦着。但最近来听课的人着实多了起来，临近艺考，想来大家应该都意识到，能及时发现自身的问题并改正才是现阶段最重要的事。
楼道里，暮影与萧瑾携手爬着楼梯，目标是位于顶楼的7班教室。
“啊嚏！”暮影不由地又吸了吸鼻子。
萧瑾无奈，伸手从口袋里拿出纸巾，又抽了一张递给暮影，“你不要强撑着，实在难受，我帮你请假吧。”。
“不用，我还没那么弱，再说今晚不是要讲授水粉花卉的绘画技巧吗？这么重要的课不能不去的。”
“好吧，你实在难受，一定要说。”萧瑾也不好多说什么，暮影这次的成绩确实又掉了些……
“嗯，好。”暮影说着和萧瑾进了教室。
模拟考过后，星期三晚上的这堂课变得更加自由，因为每个班的讲课内容都不相同，老师便提前公布在报刊栏，由学生自行选择听讲的内容，所以现在本该身处2班的江夏夏才能出现在7班的教室里。
“你的速度倒是快得很嘛。”萧瑾与暮影在夏夏身侧坐了下来。
“那是，不然你们现在哪有这么好的位置。”夏夏又免不了得意一番。
倒也是事实，现在临近上课，教室里早就坐满人了。还没等萧瑾再开口，便看见扫把老师走了进来，立马就有几个学生围了上去。
“呀！居然是扫把，我就说今天怎么人特别多。”夏夏恍然大悟。扫把老师之所以叫“扫把”，得归功于他独特的发型，与扫把如出一辙，人倒是长得高高瘦瘦，干干净净，唯独这发型实在太影响整体形象。但这一点也威胁不到他在这个学校的受欢迎程度，有才华嘛，是金子怎么样都能发光。
“你难道没看课表吗？”暮影疑惑，这报刊栏上都贴着的。
夏夏一时语塞，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
“你该不会也不知道今天的上课内容吧？”萧瑾追问。
“这个……这个很重要吗？反正你们两个今晚有来呀，我就想找个伴嘛。”夏夏说着，忽然就来了底气。
“败给你了。”萧瑾两眼一翻，别开头去。
“嘻嘻……”夏夏一脸讨好的样子也着实可爱。
这头二人闹腾得欢，暮影也不去打搅他们，只是默默翻开书页，看了起来。过了一会儿，上课铃响了，等到暮影再度抬头，前两排的一个侧影却吸引了她的注意。很眼熟的侧影，由侧脸看来，颜值应该不低，也许正印证了萧瑾常说的那句话，好看的事物总是相似的。她不禁笑了笑转而认真听课。
感冒让暮影的脑子昏沉沉，扫把的课虽精彩，但此刻听在暮影耳中，效果堪比紧箍咒，她无奈看了看左手边认真听课的萧瑾，又转头看向右手边正发呆的夏夏。夏夏视线的方向里，前两排的那个身影又再次出现，也许是他觉察到了身后对他过分关注的目光，他转过头，看向暮影与夏夏，眼眸淡淡，看不出任何情绪，而后又面无表情地转回去，继续听课。
暮影的一颗心短短几秒间上上下下几个来回，她咬了咬下唇，低下头去，在作业纸上胡乱画着圈圈。前面坐着的，是那个下雨天在后山撞到的人啊……
扫把的课堂，在暮影昏昏沉沉而后又情绪高低起伏中艰难结束，但庆幸，第二天暮影的感冒终于有了好转，凭着课上断断续续的记忆，这天上午她笔下默写的静物玫瑰图，也像模像样起来。
午后，阳光懒洋洋地撒了一身，刚吃过饭，萧瑾拉着暮影在校园里散步，不知不觉中，就到了位于一楼的2班绘画教室门口。
“昨晚上了课，不知道夏夏今天画得怎么样？”萧瑾说。
“去看看吧，顺便也看下其他人的画。”暮影建议。
“好懊啊。”一讲到要看别人的画，萧瑾总是特别兴奋，她乐于做这样的事。即使是同一组景物，不同的人画就会有不同的感觉，像是走进了别人了世界，她说喜欢品味不同的世界。“偷窥狂！”暮影总是这样挪揄她。
“哇……不行了，这下打击大了！”萧瑾不可控制地大叫。“你看他们画的很好啊！”
“是会比平常好，这很正常，不然昨晚的课不是白上了？”暮影边说边走着，从一幅幅水粉画前经过。今天的水粉课没有限定题目，因而画面里的东西也就各不相同了。
“玫瑰？看来跟我们一起上课了。”萧瑾看着一幅色彩暗淡的画说。
顺势看去，在一个角落里的画架上，一副低调的水粉画，高调地存在着。确实高调，在这一堆明亮的画作中，它是如此灰暗。“嗯，它的塑造还不错，笔触有些张狂，色彩感觉差了点，你认为这样的色彩搭配好看吗？”暮影问萧瑾。
“说实话，我觉得不行，即使要表现某种灰暗或者光影，这样的色彩搭配……”
“脏乱了。”暮影接了话。
“呃……暮影你也太直白了吧，我要是作者听了一定不好受！”
暮影淡然一笑，转身间看见一个人影快步走了进来，他狠狠地扯下了那幅画，轰……画架应声而倒，满地狼藉。
他并不理睬身后的狼藉，而是走到垃圾筒边，将画作揉做一团后丢进垃圾筒里，而后抬头看了眼暮影，清冷的目光，隐着不屑？还有怒火？看不真切。
“暮影……他……疯了，现在是什么情况啊？”萧瑾茫然地扯了扯暮影。
“不知道……”没有多余的话，暮影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倒地的画架，桶里的水混着颜料慢慢流开，已经乱成一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