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开启未来
月光柔和如水，天幕上只是稀疏地点缀着几颗星星，不似夏夜的吵杂，这样安静的天空真美，暮影回身望向教学楼与宿舍楼的方向，自己与顾修然怎么该也不能在这里。一排的几个篮球场都没什么人，不，确切的说，应该是没有像他们这样马上就要参加艺考的人。
“顾修然，后天就考试了。”球场边，暮影看着顾修然独自一人来回运球投篮，她忍不住提醒道。这个时候还有心思打球的，估计也只有他了。“碰！碰！”像是用尽全力在拍打这篮球。
“无所谓。”球在空中划出完美的弧线，而后直入篮筐。
“过来歇会儿吧。”是什么事让他这么不快？他接过暮影递来的水，在她身侧坐下。
“顾修然，你为什么来学画？”暮影隐约觉得，他的不快，应该与此有关。
“喜欢。”他喝了口水，回答得简短异常。
“那为什么故意画不好？”暮影追问，却丝毫忘了这不是她该问的。
他不说话，抬眸探究地看着她。
其实能得到这个确切的结论，完全出于偶然。前些天，宿舍聚餐，吃过饭，夏夏说要回教室拿画册，几个人便陪着夏夏去了教室。那个晚上，几个人都是疯极了，在别人班级里东瞧瞧西看看，对着眼前的优秀画作指点江山，俨然自己就是主考官般。另一边，夏夏在储物柜里不停翻找着，她一向就是个邋遢的主，这会儿要找本画册，估计也是件不容易的事。跟夏夏隔着三个柜子的位置，储物柜的门并没有完全合上，而门上的卡片，赫然写着顾修然的名字。也许是鬼使神差，暮影上前打开了柜子，柜子里的东西并不多，一本速写本立在柜子的左侧，她拿下本子翻阅着。本子还很新，有他随意起草的色彩构图，还有校园里的风景速写，总共就画了五页，而第五页，却让暮影如遭电击。她快速地放回速写本，将柜子合上，耳边砰砰的，全是自己心跳的声音。
“我看到你默的人头像了，极好。”暮影强行打断了自己的回忆，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极其坦荡和事不关己。
“啊……是比你本人漂亮。”他倒也不闪躲。
“你真该遭雷劈，多少人想画好，却画不好，而你却是故意画不好。”暮影躲过他的戏谑，也努力躲过那些回忆。
“因为我不想成为谁的影子，更不想被牵制着活。”顾修然正色，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么一句。
暮影怔了怔，心里不由地浮现爸爸充满希翼的双眼，“如果我是你，我很愿意。我的爸爸一直想成为一名优秀的画家，却出于各种原因无法达成。曾经，我以为可以成为爸爸的延续，做一名出色的画家，所以一直很努力。”
顾修然诧异，怎么会有人想要做别人的影子？“你喜欢这样？”
“这很重要吗？”暮影反问。
不重要吗？他看着远方那一片漆黑，像是陷入了回忆里，“高一那年，我爸的建筑设计公司刚上轨，我们一家人为有希望获得大型建筑设计案而兴奋不已，爸和哥就在去那块工地现场勘测的路上出了车祸，再也没有回来。从那以后，我在我妈的眼里，就成了爸和哥的影子，无法选择做什么，只有该做什么。”
“所以你赌气，逃避，躲着你妈妈？”暮影好像忽然明白了他长期不接电话的原因。
“她没有真正关心过我，她问我过需要什么了吗？她觉得不好，便要我复读，她问过我意见了吗？她只在乎我有没有能力，能不能为她获得利益，只关心爸和哥的公司能不能维持下去！”顾修然不禁吼出声。
“顾修然，她是你妈妈，没有哪个母亲不希望自己儿子好的。而且在我看来，你不但自私、懦弱并且没有丝毫责任感，毫无担当。”
“左小象！”顾修然摔了手中的矿泉水，顿时水花四溅，水瓶滚出好远，直到篮球场边缘的水泥地。
暮影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只是冷静地继续道：“你是这个家的一份子，更是唯一的男人，就应该支撑起这个家，而不是首先考虑到自己。你母亲在第一时间站出来守护了这个家，守护了你父亲与哥哥的心血，而你不但推卸责任，还怨天尤人，我从不知道，原来你是这个样子。”
这番话大抵对顾修然冲击太大，良久，他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冷冽的寒风阵阵刺骨，风干了顾修然的汗水，也彻底吹醒了他，“谢谢。”他说。
球丑的花坛边上，一个妇人连忙拭掉眼角将要滑落的泪珠，匆忙转身离开，一个年轻男子紧跟其上。
“林姨，这一次，您可以放心了。”程允墨安慰道。
“嗯。”妇人回答得极轻，语气并不平稳，但眼角眉梢看起来都柔和了许多。
“顾修然。”暮影伸手取下脖颈上的项链，放入他手中。大大的手掌，小小的项链， “你说像不像命中注定？偏偏是启瓶器的样子。”她对上他的明眸，“开启你的未来！是这个意思吧？”他低头看着项链，她道：“夜深了，我先回去了。”而后，不等他的回答，暮影独自转身穿过花坛离开。他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心里渐渐空出一块，手掌上的项链失了温度，变得冷冰冰的……
“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电话里，不断重复着这一句话。昨天还是关机，今天怎么就成了空号？顾修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这是艺术省联考结束后的第二天，他去了7班的教室，大考刚过，大家难免都松了口气，教室里的气氛比从前活跃很多。顾修然扫视了一圈教室，里面并没有他要找的人，忽然有人从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萧瑾？”
“说实话，你居然知道我的名字，让我感到很荣幸。”萧瑾笑笑。
“她呢？”他不绕弯，直接问了重点。
“暮影转学了。”萧瑾诚实回答，毕竟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顾修然没料到会是这么个结果，良久的沉默过后，戾气一点一点地凝结，他道：“转去哪了？”声音没了丝毫温度。
“不知道。”怎么会让自己摊上这种事？萧瑾在心里嘀咕。“她有话留给你。”
顾修然紧握着拳头，指节已经苍白。
“她说，对不起……”萧瑾顿了顿，继续道：“还有谢谢你。”传达完毕，萧瑾小心翼翼地看了眼顾修然，只见他木然地转身，双手撑在走廊的栏杆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她不由收紧了上衣，默默进了教室。春天就要来了，可七班走廊前的风却依旧冷冽。
源城一中的操场上，暮影忽然觉得有些冷，她看了看时间，想到他此时应该已经知晓，心间就凭空生出了些许枝节，左右撕扯着她的心，让她生疼。脑海里，是林影再三叮嘱的那句话，“护好自己的心，别的都不重要。”是的，假使他们就此“相忘于江湖”，那就真得都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