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置气

    宴会厅里，轻缓的音乐还在放着，暮影出了宴会厅，在外头外休息区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她提起裙摆，转了转脚踝，忍住脱掉高跟鞋的冲动。13厘米的细跟，美则美矣，却已经是她的极限。这还不是最让人烦心的，顾修然……他绝对是那个最不稳定的因素。

    “你可以暂时把高跟鞋脱了，裙摆这么长，藏在里头也看不出来。”来人说着在暮影身侧坐下来，闲适得很，“你今晚很不一样。”与酒吧初见时慵懒撩人的姿态不一样，与则徐广场上落寞的样子不一样，与照片上张扬恣意的神态更不一样。妧媚依旧，却多了优雅大方。

    “偶尔装装样子也是必须的。”她笑得随意，夏懿轩却笑得深沉。“你不该出来，今晚可你是的主场。”暮影接着说道。她如今的招式，可是实打实的“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坦诚些才能获得更多。

    “哈，你可不要乱说，今晚的主人公可是白大小姐。”

    暮影抿嘴一笑，“当然，这是她的生日宴嘛。”夏家似乎对此次的联姻没有多少诚意。今晚，夏家的家长没有出现，而夏懿轩也不太上心，这对暮影而言，绝对是好消息，对付一个夏家，总比对付夏白两家轻松得多。

    “前两天，机缘巧合，我看了你拍的画报。”夏懿轩忽而说。可事实上，这所谓的机缘巧合，全是因为他工作室的墙上，那幅最初的获奖作品，画面中，是雪天里欢笑的林影。他派去参与比稿的合伙人要了几张暮影的街拍照回来，兴冲冲地来他的办公室，比着墙上的照片问他：“像不像，她们的感觉？”像！怎么不像，像得他想立刻拥她在怀！夏懿轩端详着眼前的人，可她是谁？是林南松雕琢出来的复制品，他该敬而远之。

    “帮朋友的忙而已。”暮影坦然面对他的端详，“可被我搅黄了。”她耸耸肩，显得有些无奈。

    “你朋友的想法挺好。”

    “就是模特差了点。”暮影接话道，弯弯的眉目，充盈着笑意，仿佛在说她真是做了件荒唐的事。

    “也不是太差。”他笑道。

    “那你要不要考虑重新用用看？”暮影偏头看他，嘴角噙了笑，眼里的傲气一分未减。

    他的笑有刹那的停滞，而暮影将这些都尽收眼底，夏懿轩，这一次，你还舍得了吗？

    “对不起打扰了，我有些事想跟暮小姐单独聊聊。”这一隅的“和谐”，陡然被冷冰冰的声音打断，暮影瞧见来人，不自觉就皱了眉，她敛了笑，将倾向夏懿轩的身子微微回正了些。

    顾修然冷眼瞧了瞧夏懿轩，俯身向暮影递出一只手。顾修然哪能想到，自己在厅内周旋白姝的空档，她会溜得没影，等到他伺机避开白姝，一路寻出厅外，她又和夏懿轩热络上了。

    暮影猜不到他心中所想，但顾修然的心气不顺，她是觉察到了，心下斗争不过1秒，便顺从得搭上了顾修然的手，谁想他二话不说，握了她的手，便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转眼间就进了电梯。

    沙发上，夏懿轩瞥眼地上，一双银色的细跟高跟鞋亭亭立着，她的主人竟是没来得及将它穿上带走，他忽而淡淡笑开。

    “我想，我们可以谈谈。”立在夏懿轩眼前说话的，正是白家大小姐白姝，她出了宴会厅，便瞧见夏懿轩看着地上的一双高跟鞋发笑。她想，今晚宴会局势，也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此时，安静的停车场上，顾修然正带着暮影快步走着。暮影光着脚丫，一手提着裙摆，显得有些狼狈：“停！你要拉我去哪？”

    “啊。”暮影没料到顾修然忽然停下，一不小心撞了个满怀，她急急退开两步，有些怒不可遏，“你到底想怎样？”

    “我也想问你想怎样？”顾修然不曾想，几日不见，她又变成魅惑动人的模样，虽然今晚妆容收敛了不少，但……裙摆的开叉几乎到了大腿根部，行走之间若隐若现的白皙肌肤，此刻被她一手提起，春光倒是毕露无疑。

    “你什么意思？”

    “是不是又坏了你的好事？”顾修然见她这般气冲冲，更是莫名怒从中来。

    “我还有事，恕不奉陪。”暮影说着一转手，挣脱了顾修然的束缚，回身走去。

    “你大概是忘了答应过我的事。”身后的声音幽幽响起，不大，却足以让暮影停住脚步。她转过身子看向顾修然，面容平静，但双手却用力握紧，直至指节泛白。

    他瞧暮影面容平静并不说话，提起的裙摆下，并未穿鞋，他这才意识到，她也许是在置气，于是软了心，“鞋子呢？”他问。

    暮影陡然放下裙摆，过长的裙子垂了一地，一双白皙的脚丫子透过开叉，若隐若现。她仍是不答，他上前俯身就要将她抱起，却不想她略微向前一个跨步，电光火石之间就已将他撂倒。

    顾修然万万没有想到她会对他动手，他习惯了记忆中温和的暮影，他仍惯性地以为，这种时候只要稍微服软，都是极好糊弄过去的。

    这一跤，暮影摔得用力生猛，但她也并不是气到毫无分寸，双手撂倒了也还记得扶着，为他减轻点冲力。“一时没忍住。”她松了手，看起来一副身不由己的样子。“我不回去就是了。”再回去已来不及，幸而林叔还在，与夏懿轩的交锋也告一段落，暮影安下心，越过顾修然向前走去。

    停车场的后面，隔街便是个街心公园，公园面积不大，绿树高低错落有致，石凳散布其间，小道蜿蜒，暮影提着裙角走在前头，顾修然远远地跟着。绿树环绕的景致固然好，却是多了几分凉意，穿过公园，这里是名店街的尽头，她停了脚步，等顾修然。

    夜色昏暗，树影下的顾修然更是看不真切，“我想换身衣服。”她说。

    他顿了顿，唇角扬起了笑意，“好。”他说。

    二人就近去了家女装店，是意大利的牌子，原木的室内设计，整个空间看起来淳朴却不失质感。暮影不是来逛街的，进了店就直奔主题，选了套当季新款。七分袖的白色雪纺上衣，领口一侧打了个蝴蝶结，高腰杏色阔腿裤，款式简单，胜在剪裁，只是价格不菲。她脚下配了双5厘米高的纯色单鞋，松了发髻，卷曲的长发及腰，她站在镜子前将长发顺至一侧，简单地编了几下，扎好，转而对已经付完款，在等她的顾修然说，“不好意思，让你出血了。”可语气听起来没有不好意思，却颇有几分解气的快感。

    “不气了？”顾修然接过店员打包好的礼服袋子，提在手上，而手掌腹处，隐隐透着几道血丝。

    暮影不答话，咬了咬下唇，只是伸手接过顾修然手中的袋子，转身出了店门。

    夜凉如水，街心公园里某处栽了桂花，桂香淡淡袭来，暮影有些恍惚，已是10月了。在石凳上坐下，暮影止不住轻咳了两声，她放下手中的医药袋子，要顾修然抬起手来。

    “感冒还没好？”他问。

    “大概是好了。”暮影查看伤口，眼里不禁又多了几分懊恼。

    “不消停，四处晃悠。”暮影消了气，顾修然又来劲了。

    “我本来只在一处晃悠，是你拉着我四处晃悠。”暮影说着，为顾修然上药的手也多用了劲。

    “你谋杀啊。”顾修然虽是这么叫着，却也只是轻皱了下眉头。

    暮影虽气他坏了事，却从没想过让他受伤，想着自己刚刚的冲动，再瞧见他手上被砂砾刮出的几道深深浅浅的伤口，心下难免自责。“小心点伤口，结痂前尽量不要碰水。”

    “你关心我？” 顾修然得寸进尺，说话间又向暮影靠近了几分。

    “这难道不是我摔出来的？只是出于道德的提醒。”

    “你毁了我一件衣服。”顾修然看眼横陈在两人座位之间的外套，灰扑扑一片。

    “我赔你一件就是。”眼前的顾修然，比从前高了些，肩膀也宽厚了不少，她不禁在想他现在穿的是几码？

    顾修然有刹那的恍惚，他似乎又离她很近了。心里有莫名的情绪正在翻涌，他想起刚刚在公园里行走时，他远远地跟着，这么近那么远。后来她停下来了，她等他，撒气的口吻说着“我想换身衣服。”手腹上的伤，他不说，即使她还气在头上，也细心地发现了，买了药替他上好。乎远又乎近，这感觉该死地熟悉。他扬扬手，反问她，“你说我敢要吗？”

    她撇了眼顾修然抬起的手，“礼上往来而已。”她并不想与顾修然有太多瓜葛，想着事后挑一件让人送过来就是。

    正说着话，暮影的电话响了，是周恒，“人在哪？我去接你。”

    暮影抬眸看了眼顾修然，见他也看着自己，眼里多了几许玩味，只是这目光毫不避讳，反而让暮影有了做贼心虚的感觉，避开眼去，她回道：“我临时有事出来，忘记说了。”

    “夏家和白家，如你所愿。”暮影的回话，答非所问，周恒哪里听不出其中含义，明白此时不宜多说，言简意赅地回答道。

    “好。”挂了电话，暮影见顾修然仍看着自己，眸中已有了几分了然，她惊觉其中异样，顾修然会出现在宴会现场，莫非也知道些内情？

    暮影嘴角勾起一抹自嘲，惯性思维着实可怕得紧，自己都不是从前暮影了，顾修然又怎么可能只是从前的顾修然？她倾身上前，弯了弯眉眼，“我就这么好看？”

    “你的脸皮可比从前厚多了。”他微微笑开，对于暮影的施压视而不见。

    “我当你是夸我。”暮影站起身来，“饿吗？我请你吃宵夜。”

    顾修然闻言也站了起来，顺手拿了椅子上的外套为暮影披上，“你兴致不错。”

    “很明显吗？”她反问道，比之刚才，反而多了份坦然。

    “上哪吃去？”这样的暮影看起来舒服得多，顾修然心情大好，一手跨过暮影的肩膀，暮影身子一僵，这高度依然那么刚好，她一时忘了反抗，顾修然得寸进尺得将她往自己身侧一带，揽进怀里，大步出了街心公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