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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连山断

    他抱得不紧,姜玉只是略一挣扎便脱了身。

    姜玉看着夜色下的他,心里突然就涌起了一阵的涩意,那种涩意充斥着她身体的每一个角落,让她感到脆弱心凉。

    她淡淡开口道:“楚戈。你为楚人,我为姜人。日后沙场相遇,你不必留情,因为我绝对不会手软。”

    “沙场相遇,你要和姜国共存亡?”楚戈用那双温润的眼睛质疑着她,那些人有那般重要吗?值得她用死来伴随?

    “你可还记得蔡国王后。同她一般,国都灭了,死又有何惧。”姜玉收回还抓在他手中的长鞭,把它重新绕回腰间,“这个事还是你告诉我的,你不记得了?”

    声音半分怀念,半分讥讽。

    “蔡国王后是为蔡国而亡,并不是为齐而死。”

    “可我依然是姜国公主。”

    楚戈上前一步,“若你肯和我走,那么他日楚军攻进云都时,我保你王兄和母后平安。”

    姜玉苦笑一声,用指尖抵着他的胸膛道:“我不知该不该信你。还有楚戈,你觉得我们姜氏一族都是贪生怕死之辈?战败之后,你要我们看着姜国的百姓苟延残喘的活在楚人之下,受尽屈辱。与其这样,还不如早点死了去老祖宗那跪拜谢罪。免得日日夜夜怪罪自己的无能,你说是吧?”

    楚戈已然听出她的言语中求死的意味,紧紧抓住她冰凉的手。

    “你在逃避,你害怕面对事实。你究竟是怕战败之后,百姓处于水火苦难之中。还是你害怕失去从小到大的姜国公主的身份,你害怕沦为阶下囚,害怕低人一等,害怕过苦日子!”

    看着他那看透一切的模样,姜玉有些心慌。“没有,没有,我没有!”她着急的想要挣脱他的手,可是他的力气大的出奇,无论如何她都无法挣脱,“没有,没有,我没......”她的声音慢慢低了下来,像是用完了力气的猫儿。无力的蹲了下去,看着地上的沙石,右手依旧被握在他的手里。

    “玉儿,跟我走。我向你保证一切都不会变。依旧是锦衣玉食,天底下所有好玩的,有趣的,我都会给你。你依旧可以做任何你想要做的事情,任何。”楚戈说出来的话就像是有魔力一般,姜玉差一点就要迷失了,真的就差一点。

    她被强迫的抬头看着也蹲了下来的他,“任何?杀了你也可以?”随着姜玉口中吐出来的字,楚戈可以感受到右腹袭来的疼痛,那种慢慢插入血肉,然后浸透到骨髓的疼痛。一切都像放慢了一般,他看见她笑了,那双美丽的眼睛里多了一些他看不懂的东西,恨意?愉悦?痴狂?看起来像是做到了她很想做的事情一般。

    原来她想杀他。

    没有丝毫犹豫,她没有丝毫犹豫。

    姜玉突然慢慢笑了出来,笑的越来越张狂。夜风吹起她的乌黑的发丝,让她看起来有种奇异的美丽,“你说的很对。我的确放不下我的身份,我也害怕成为一个一无所有的人。可是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楚戈。我父王死了,楚戈,他死了,他战死了,我甚至找不到他的尸首,回来的将领说他的尸体被马蹄践踏成泥,这一切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

    他看着她用力的拔出了匕首,他的血溅到了她的脸上,有点脏。

    他想替她擦干净,她却打落了他的手,退开了。

    姜玉看着马上在四周出现的黑衣人,又看了看还跪在地上握着右腹却一直盯着她的楚戈。她擦擦脸上沾上的血,松开双手丢掉了手上的匕首,慢慢跌坐到离楚戈几步远的地方,看着他垂着的头道:“你要杀了我吗?楚戈。”

    “主子?”十七有些紧张的跑到楚戈身旁,想要拿出布条给他止血。

    楚戈站了起来,推开十七。看着她面如死灰的样子,带着苦涩和痛苦道:“你心里一定知道我不会杀你,才会来的不是吗?你知道我不仅不会伤害你,还会让你好好离开不是吗?还有你也不想我死的,要不然这一刀怎么就刺不中要害!姜玉,你心软且高傲,你既不愿意自己的手沾染上鲜血,又觉得这般放我回去无颜面对你王兄,你伤我这一刀不过是为了让你自己心里好受一些!”

    听到他质问的话,姜玉眉头一跳。她在心里问道自己,她真的有这样的想法吗?

    她想了很久。

    最后得到的结论是,她有。在她的内心深处,的确有那么一个声音告诉她,他不会伤害她,他......对她是有感情的。而她也是,她可以从别人口中知道他的死讯。但是她下不了手杀他,她真的下不了手。

    面对这个人,她始终有着感情。

    她看着他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像着了魔一般,她把一旁掉落的匕首重新拾了起来,对着他。楚戈却没瞧见一般。

    十七心急,“主子。”

    “你们都给我退回去。”楚戈喊道。

    十七虽然担忧,却也不敢违抗,一群黑衣人便重新消失在黑夜中。

    他抱紧了她。

    姜玉可以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和她梦中的别无二样。令她害怕的血腥味就像是要带她回到那个可怕的梦境一般。

    她害怕的举起了手中的匕首,抵在了他的脖间。

    楚戈却抱的她更紧了,她可以听见他的喘息声。大概是受伤了,他的呼吸有些急促,那些炙热的气息却让她的心里软了起来。

    “楚戈,如果你不杀我。那我就要走了,我要回宫照顾我母后。她生病了,你知不知道。”

    她有些踉跄的站了起来,楚戈也随她站了起来,二人没有分开。

    “姜玉,你究竟知不知道我今日为何找你来。我是来带你走的,我不会空手而归。”

    “可我不想走。我只想享姜国的荣华富贵,不要你楚国的。”

    姜玉脸上的血迹已干,落在她脸上像是在白雪中的梅花,醒目夺人。

    “等你到了楚国就不会这般想。”

    楚戈牵起她的手,刚要唤人出来时。她却狠狠的甩开了他的手,用方才刺伤他的匕首抵在自己的脖间。

    她笑着问他,“你说我会不会伤自己?”

    “姜玉,”楚戈怒喊,想要往前走,却被她脖间瞬间划破的肌肤给逼退了下来。“简直胡闹!”

    “胡闹?我不是孩子了,楚戈。今日要不我死在这,要不让我好好的回到宫里。你来选。”姜玉退后几步,到了马匹身旁。

    “你留?亦或者你的精兵死?你选。”楚戈嘴角勾起一抹笑容,然后面色淡漠道。

    姜玉踩鞍上马,道:“他们死,我死。你选。”

    他选了,她赢了。

    她骑马疾奔,没过多久,回头时已然瞧不见他们的身影了。可是却依然不敢停下,冬风吹过,她的脸瑟瑟的疼。

    她伸手去摸,摸到了水迹和血。是她流泪了吗?

    刚一晃神,却见前方有火把在扫动。她急忙勒紧马绳,只见火光朝她过来,她仔细看过去,发现应该是楚戈的人。

    看那火把的亮度,人数应该不少。打量四周,只好直接转了个弯,去了另一个岔口。

    她同王兄来过二连山,这里有一锁链桥连着另一座山头,也可直接下山。

    她来之前派人守在了另一山头下。

    她心存侥幸希望楚戈没有发现她那队人马。

    大抵一刻钟左右,她到了锁链桥。

    桥下是万丈深渊,尤其在夜晚看起来更是吓人。一副蓄势待发想要吞噬什么的模样,林中呜咛声传到耳中,更是令人心惊。

    姜玉下了马,脱下披肩,放在马上。拍了拍马背道:“去吧。”

    那马儿一听,便往相反的方向奔去了。

    她战战兢兢的往桥上走了几步,那夜风吹得桥摇椅晃的,她在上面也是不停摆动着。她不停的喘着气往前走着,不停强迫自己不要去看下面。而是看着对面。

    突然她感觉到桥的摆动大了起来,即使是她停下来不动,那桥还是晃的不行。她看向后方,发现楚戈在桥的那头。

    她楞了一愣,然后连忙往前走去。

    因为心急,所以脚步也急。

    那桥摇椅晃的发出咿呀的声音,在夜中听起来特别的瘆人。

    “楚戈!”姜玉过了桥,连忙转身大喊一声。楚戈已经在桥的中间了。

    她把匕首放在绳条上,威胁到:“别过来了。不然我就断了这桥。”

    这桥虽然名为锁链桥,但却是粗壮绳子而成。而且年久失修,谁知道这一刀下去结果是如何。

    “你会砍吗?”楚戈不再往前走,而是停在中间。

    桥上只有他一人,一袭黑衣像是要与黑夜融为一体。

    姜玉瞧见那面的火把突然涌来上来,一个高壮汉子上前喊道:“主子危险。快退下来。”

    楚戈往前走了几步。

    姜玉马上把匕首抵在了绳上。

    “别逼我,别逼我。”她喃喃道。

    见楚戈还是一步一步的走着,她硬了硬心肠,开始划那绳索。随着她的动作,桥开始剧烈的晃着。

    那侍卫一阵心惊,大声喊道:“主子,主子。快点回来,太危险了!”

    楚戈只是盯了她很久,很久。

    姜玉瞧不见他的神色和面容,却能感觉到他的怒气和一丝的悲伤。

    “你会后悔的。”楚戈落下这一句话。

    便往后退了回去。

    一步两步,一直看着她。

    姜玉想若是他自己不小心摔进这万丈深渊,这结果对她对姜国也不失为是一个好的结局。

    可是没有。

    他安全的退了回去。

    他一到对面,姜玉便用力切断了两根绳索。

    锁链桥就此而断。二连山再不相连。

    她和楚戈也从此如这一刻,两山相隔。

    永远是无法相连的关系,永远只能这般远远的瞧着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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