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5章 五古
又过了半刻钟,彩苓才将衣物洗完,待将捣衣棒放入盛着衣物的木盆里,一面起身一面伸展着身体,道:“唉……终于洗完了。太阳都落山了,回家娘一定又要责问我了。”她说着,语中却不见一丝慌张,反透着些许轻松。待将身子舒展开,便端起木盆,向岸上行来。
长风一听彩苓会被她娘责问,竟有些于心不忍,只起身道:“皆因我,害你不能一心一意地洗衣裳,以至于挨到现在这个时候。”
彩苓笑道:“没事的,反正我已经习惯了我娘的唠叨,不怕的。——对了,你家在何处?”
“那儿!”长风回头,指了指不远处那座新的茅草房。
彩苓将手放于额前定睛眺了片刻,道:“原来那便是你家啊!离我家倒也挺近。”
“你家在何处?”
“我家在那儿!”彩苓指着另一方远处的一座房子说道。
但见两家人的房子被一座凸出的青山隔开,一个位于北面,一个位于南面,相隔不过半里,彼此却无法瞧见。
还没等长风想到如何回应,彩苓便又接道:“好了,时间也不早了,我也该归家去了,你也回去吧!”
“好!”长风点了点头,于仓促间想到六字应对:“那你路上小心。”
彩苓又一个甜甜的微笑绽开,转过身子,唱着歌儿离去了。
长风目送彩苓远去的背影,直至彩苓的身影已消失在远方一角,方才收了目光,扭身归家去了。一路上,脑海中竟一直浮现关于彩苓的画面,渐渐地,心中不由生起想写一首诗的念头来。
写诗,对一书生来说通常并非难事,而对长风,则更不在话下。他从十岁便进入书院念书,开始学习诗赋,一直保持着十分充足的热情。时常写一些古诗或律诗,拿与学友观读,获得的褒贬不一。而这些诗中,大多都是抒发心中志向,或是评说历史的,写关于一姑娘的,倒是从来没有。
他一面走着一面低头构思,不知不觉,竟已到了门口。抬起头,见李氏正在屋中打扫房间,方欢快呼道:“娘!我回来了!”
李氏扭头见长风归来,却是一脸的严肃,语中带些责问之气:“你去哪儿了?怎的现在才回来?”
“我……就是去湖边逛了一圈……”
“以后去湖边早些归回来,”李氏一面说着,又一面继续打扫起房间来,“那儿太危险,万一稍不留神跌入水里怎么办?你又不会游泳。你可还记得,在你五六岁时,娘曾让算命先生为你算过一卦,说你命中缺水,当小心水物。虽说这算命先生所言未必完全可信,但亦有灵验之时,不可不注意。”
在长风眼中,李氏乃一爱唠叨之人,然尽管唠叨,亦是出于爱子之心,他自是清楚,故自是早已习惯。此刻他只得一贯地笑而拖声道:“是,娘,我知道了。”
此刻殳鹤不在旁边,若是在旁边,他多半会保持沉默。便是不沉默,也多半只是附和李氏几句,语气自然不会像李氏那般带些严厉之气。
长风从小便生活在爹娘身边,故对爹娘的作风是再清楚不过。他爹殳鹤虽为一家之主,但却少了男子应有的威严,说话总是温和沉稳,对儿子的管教亦是采取放任的态度。而他娘李氏虽身为妇女,却是一家的实际掌权者,身上颇具汉子气概,对儿子的管教也甚是严厉。在家中,通常是李氏决定的事,谁也不敢说一个“不”字。李氏总是占尽上风,故在外人面前,这难免会让殳鹤有失颜面。有时,他亦会因心生不满而与妻子斗上两句嘴,可他毕竟口才浅薄,又习惯了“拜下风”,常常唯有默默地认输。
“不能光口头上说,得记在心里。”
“好啦!我知道了!——我要看书去了!”长风笑着说罢,便转身回自己房间去了。
房间内的方桌上摆着厚厚的一叠书,长风从中寻到了一册《昭明文选》,坐而翻看了起来。他想,古人写的诗歌当可以给予自己创作的灵感。
这《昭明文选》,乃是由梁代昭明太子萧统组织编辑的诗文选集,其收录作品沉思翰藻,情义与辞采并茂,算是不可多得的经典。这也是历代文人必读书目,虽自宋朝神宗时期,受王安石变法影响其地位有所下降,但其文学价值仍受到大多数文人所重视。
少时,待他翻看够了,便开始创作了。他在桌上摊开一张白纸,磨好墨,又提起笔,却并未立即书写,而是思索良久才下笔,写了一两字,又停下来继续思索,反复这般。——他正打算写一首五言古诗。
有时,他思索良久却寻不到灵感,便又翻了翻桌上的《昭明文选》。不一会儿,白纸上又多了一两字。
就这般写了约两三刻,其诗终于完成,方迫不及待地双手提起纸卷,起身吟了起来:
青青湖畔柳,熠熠水中纹。谁家勤女子,捣衣声如曲。移步即倩影,欢歌牵我魂。歌罢酣梦后,芳貌始见真。分髻比金钗,素容胜红粉。询伊何姓名,乜家彩又苓。无意春光媚,幸得遇知音。知音古难觅,相识胜千金。相与话欣乐,珍珍三两辰。岂唯萍水遇,两两竹马心。草长花开季,难得有缘时。有缘生何处,山水乐天村。
长风吟了好几遍,心中自是激动不已,便想着将这诗拿与彩苓看看,因毕竟这诗乃是因她而作。如此便缺一个时机,故又想着明日某时去湖边逛逛,看能否有幸遇见彩苓。若能,便将这诗亲手赠予她。
思绪正是纷飞,却听见屋外突然响起李氏的声音:“回来了?都买到了?”
“买到了!”
长风一听便知是殳鹤回来,于是忙将纸卷叠好放于桌上,出门去看。只见殳鹤推了一推车回来,车上紧紧地绑着几*袋东西,便好奇上前问道:“爹!这麻袋里装的便是村长说的粗布和麻绳吗?”
“还能有什么?”殳鹤答道,已将推车停于院坝中央。方接过李氏递来的帕子,擦着脸额及脖子上的大汗。
“村长昨日说,叫你买好粗布和麻绳便通知他,他好叫人来帮忙编制渔网,打算什么时候去?”李氏问。
“待会便去!”殳鹤一语干脆。
“诶!这推车是怎么来的?”长风说着,已在一旁好奇地打量起推车的外形构造来。
“你二哥将马车拿去街上卖了,换了些银子,又去买了这么一辆推车。这推车的用途可大了,像需要运输个什么东西,较多较重的,自然方便得多啊!”
“是啊!”长风亦突然想到,“爹你不久就要随村长他们去打鱼,这打到了鱼自然要拿与街上去卖,有了这推车,恰恰能派上极大的用途。”
“那是自然的。”殳鹤说起了玩笑,“总不可能,还用木盆一盆一盆地端到市集上去吧?恐怕还没走到半路,双手就已经累得没有力气了。等你到了市集,恐怕已是晌午,买鱼的人都回家了。”
“好啦!莫再说笑了,”李氏说着便扯下殳鹤手中的帕子,“赶紧去告知村长一声吧。这也到中午了,我也该准备午食了,等你回来应当也差不多。记得早去早回,莫让我和长风久久等你。”
“是嘞!早去早回!”殳鹤带着些吆喝声,便转身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