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7章 问诗
受了乜子诚的鼓励,彩苓不久之后便开始尝试所谓的创作。
摆在她面前的首先是创作内容的问题。若写山水风景,自己又无十足的兴趣;若写花花草草,又显得太不实在;若写情爱相思,自己又显得太过稚嫩。反复思量,她终于决定:写琵琶。原因显然有二:一是她喜欢弹唱琵琶,二是她写的词将来是要配上琵琶乐的。
而欲写琵琶,仅靠自己对琵琶的理解当远远不够,还得知道前人有关琵琶的妙句佳言。可相对来说,彩苓读的书是少之又少,脑子里除了白居易的《琵琶行》以外,已无其他篇章。这该如何是好?
彩苓思来想去,忽地想到了长风。她想,长风乃一介书生,读的书自然是不少,若向他请教关于琵琶的诗作,自然比自己所能想到的多得多。便想着下次再见到长风之时,定要将这问题询个清楚明白。
而在接下来的几日里,彩苓一有空闲来便会将《琵琶行》拿来读读,顺便用纸笔模仿上几句,但这皆仅是拼拼凑凑而已,不能成篇。不过,当她看到自己写的那些零零碎碎之句,心中亦是充满了不少成就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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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苓每隔七日便要去湖边洗一次衣裳,这是她给自己定的小惯例,一般情况下是不会发生改变的。
这日又到了洗衣之日,她老早便端着一盆衣裳去了湖边,想着七日前在这湖边对长风说过自己每隔七日便要来此洗衣,故想长风这日许也会来此。若是这样,她便可向长风询问关于琵琶的诗词。不过她心中也并无十足把握,毕竟这话已去了七日,七日中要经历的事数不胜数,忘记亦是极有可能的。
她沿着湖岸径直望去,似乎欲要一眼望到尽头,却不见任何人影。只得行至那块光滑的捣衣石旁,洗起衣物来。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湖岸响起美妙的歌声。一面洗衣、一面唱歌,这已成了她的一种习惯。
伴着歌声,衣物很快便洗完。她方起身望了望岸上,却仍不见任何人影,心里不禁念道:“他竟然还未来,莫非上次他仅是问问,并未真的打算要来。又或者是,他忘了吧……”
于是将衣物端上岸,亦算是松了口气。然而就这般回去?还是再等等?既然自己并不急着回家,何不先坐会儿,便当是洗衣洗累了,歇息歇息,顺便亦可赏赏景。
于是在岸边找了一块干净的草地,坐了下来。
正迷醉于大好秋光,忽地有人在背后敲了一下她的左肩,她便忙将头从左边转向身后,竟未见得任何人影。又忙将头从右边转去,却见长风已出现在眼前,瞬间喜道:“长风哥!果然是你啊!”
“怎的?你知道我会来?”长风说着,于彩苓旁边坐下了。
“上次你不是问我,下次来这湖边是什么时候吗,我便告诉你,我每隔七日来湖边洗一次衣裳。所以啊我猜你今日可能会来。这不,果真被我猜中了!”
“原来你还记得。这般说,你今日坐于此处,便是为了等我?”
“嗯……”彩苓带着几分羞赧犹豫,“我今日……想请教你一个问题。”
“问题?什么问题?”长风忙问。
“你可知道……有哪些关于琵琶的诗词?”
长风思考道:“关于琵琶的诗词……这倒挺多。”又好奇问:“诶!你问这个干嘛?莫不是你想找一两句诗词,赞美赞美你爹的琵琶技艺?”
自己喜欢琵琶,欲写一首关于琵琶的诗词,——这自是不能告诉长风。一来,这写诗写词本就非女孩家应当干的事;二来,她能否写成还是一个未解之谜,即使时间足够多,花的精力亦十分充沛;三者,长风本就一读书公子,写诗写词乃其长处,而自己连门都还未入,谈写诗词难免贻笑大方。
“这个嘛……”彩苓犹豫道,“暂时还不能告诉你,不过以后你便知了。”
长风叹气道:“唉!你问我这般复杂的问题,却不愿意告诉我为何……”
彩苓笑道:“我并非不愿意告诉你,只是此刻我还不能与你说。放心!我以后定会告诉你的。”
“以后?以后究竟是何时啊?万一你忘记了如何是好?”
“哎呀!你放心吧!我既然答应于你,定不会忘记。若你确不相信,咱们便来拉勾,这般可好?”彩苓一边说着,一边伸起手来做了个拉勾的动作。
“拉勾”这两字,对于长风既陌生又熟悉。这是他童年时与伙伴们常玩的游戏,却甚是管用。只要是拉了勾,不论何事皆不敢违背,若是一旦违背,消息便会传到其他伙伴耳中,如此一来,便少了玩伴。而这些本已是童年尘封的记忆,今日遇上彩苓,竟被挖了出来。
长风心中一喜,也忙伸出手,用小指钩住彩苓的小指道:“好!便拉勾!”
两人随即齐声唱道:“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拉完了勾,彩苓便道:“那你现在总可以告诉我答案了吧?”
长风缓缓道来:“写琵琶的诗词确有不少,但我能记住的仅几首。在我印象中,最出名的当属唐代白居易作的《琵琶行》。”
彩苓一听“琵琶行”,立刻兴奋道:“《琵琶行》!这诗我读过,而且甚是喜欢……诗中许多句子……我都能背呢!”
长风听了惊异道:“是吗?赶快背来听听!”
彩苓随即思背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还有什么什么愁生,此时无声胜有声……”
长风听后一阵哈哈大笑,“什么什么愁生啊!那是‘别有幽愁暗恨生’。”
彩苓恍然大悟:“哦——!对对对!正是‘别有幽愁暗恨生’。——那你接着说,还有什么写琵琶的诗词?”
“还有一首七言律诗中提及到了琵琶——杜甫写的《咏怀古迹》,诗曰:千载琵琶作胡语,分明怨恨曲中论。”
彩苓点了点头,“嗯!此诗我好像也读过。我爹还与我说过它的故事,可现在一时间想不起来了。”
“你说的当是昭君出塞的故事吧?”长风问。
“昭君出塞……”彩苓细细地回忆着,“听你这般一说,我好像有些许印象了。是否说,她嫁于塞外后,战争便停息了?”
“差不多就这意吧!当年,王昭君为了平息汉朝与匈奴之间的战争,主动向皇帝提出和亲。后来,她被封为匈奴的王后,由此换来了汉朝与匈奴五十载的和平。昭君也称得上是一位巾帼英雄啊!”
“那当然了,她为汉朝做了那么大的贡献……”彩苓说着又忽地生起一丝感伤来,“若是现在也有一位王昭君便好了,我大宋便不用与金国打仗,百姓也便不用流离失所……”
在长风看来,彩苓这话不失为一种希冀,但事实未必奏效。如今这乱世,岂非是一个“昭君”便能平息得了的?金真正想要的是大宋之土地,除此之外,沉鱼落雁亦无法满足其勃勃野心。欲挽救国家于危难之中,恐怕唯有文武之道。
长风不禁感慨道:“现如今外族相侵,国家陷于危难,每每念此,心中竟有说不出的滋味。我娘常对我说,当努力读书,将来考取功名报效国家。此言倒也极是在理。”
彩苓笑道:“长风哥你这般有才,将来定能做上大官,为国分忧。”
“但愿如此吧!”长风一句感叹,方忙又转回了话题:“我突然又想起一首诗,乃唐代元稹所写,叫《琵琶歌》,你可知道?”
彩苓一脸茫然地摇头道:“不知。”
长风又解释道:“此诗与《琵琶行》一样,皆是歌行体,且篇幅较长。还有……”
长风欲继续说,却被彩苓打断道:“诶!等等!你这般一直说,一直说,我也记不住啊!”
长风点头道:“也是。这般,我回头将这些诗尽抄下来,再拿给你回去慢慢观读,如何?”
“如此自是极好。”彩苓喜道,又想到文人自有文人的道谢方式,此刻面对一书生,她竟是忽地起身,学着文人般模样拱了拱手道:“那便谢过兄台了。”
长风见彩苓如此,竟是觉得好笑,连忙起身,摇手道:“诶!你我之间既无长幼,又无师徒,更无君臣,何须如此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