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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悲伤往事

    三月草长,四月莺飞。

    翠绿的草地上,无不充斥着孩童们天真稚嫩的欢呼与叫喊声,精致的纸鸢高高的飞在碧蓝的天空之上,看似无比自由,可若是细看便是能够明白,它的去路不过是由孩童们手上的那根细细线决定的罢了。

    这一群孩子的身份可不简单,单从那些孩童的穿着打扮之中便可知晓,这一群怕是富贵人家的小少爷们。

    而伴随着那些欢笑与嬉闹声,一阵琴音毫不突兀地渐渐进入这幅美好的画面之中。曲中伴着青草的阵阵清香与风儿的丝丝凉爽,其琴艺之高,怕是这世上也极少有人能够做到的了。

    而站在一旁的陪行侍人之中,一个才六七岁左右的女孩悄悄地扯了扯身为伶人的母亲的衣角,有些糯糯地问道:“娘,你瞧少爷们牵的那纸鸢飞得真高啊,好像在和着爹的曲呢。”

    站在女孩身边的女子在听到了自己闺女说的这一番幼稚的话后先是笑了笑,随后便是用严肃却又不失温柔地语气轻声回应女孩道:“栎儿,听娘的话,像这种话千万不可乱说,再者也是你爹这曲是和着少爷们的那纸鸢罢了。这往这事可别弄错了,懂了吗?”

    女孩被自己娘亲那从未有过的严肃语气给惊到了,眼中闪着些被吓出的泪花。她轻轻地咬了咬下唇,硬生生地将眼泪逼回眼眶之中,稳了稳神之后才回应道:“娘,栎儿知道了。”

    看见闺女这样一幅让人疼惜的小模样,女子有些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唇微启,仿佛有话想要说,却在几次张合之后,强忍着不再开口。

    而这样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似乎成为了女孩这一生悲剧的开端。

    “栎儿,帮我去拿一下我的那只萧可以吗?我要去上茅厕。拜托了。”少女双手微合,说着自己的请求。虽说是请求,但从女孩的神情之中却丝毫感觉不到她请求别人的那种意味。

    被叫做“栎儿”的女子好似是习惯了一般,也不在意便是一口应下:“雨琪,我知道了。”

    说完之后栎儿便是转身进了琴室,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那个原本说是急着要去茅房的女子竟是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让人看见了着实心惊。

    “那萧究竟在何处?”栎儿回到了几人共处的房间之内,四处搜寻着刚刚同行女孩请求她帮忙带的萧。可是几乎翻遍了所有的柜子,和床铺,仍然还是没有找到那只萧。这般状况,栎儿有些急了,别人拜托自己的事情,既然已经应下,哪里有不做完美的事情。

    “这可如何是好?”栎儿急地原地打转,不知道究竟应该怎么解决,估摸了一下时间便是发现竟是要比刚刚通知的时间还要早上半个时辰,这一去一回怕是也来得及,便是想要去琴房让雨琪自己来找找。

    可是当栎儿一只脚刚跨进乐府的门的时候便被眼尖的师傅发现了,师傅严厉的话语脱口而出:“栎儿,你为何会迟半个时辰,为师早让雨琪通知过你,为何府中只有你一人迟了,且还是半个时辰。这是该如何解释?”

    这话可算是让栎儿大吃一惊。晚了半个时辰?自己明明比雨琪之前说的还早上半个时辰,师傅口中说的迟了有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严厉的乐师可容不的自己的学生有半点借口,只要是自己看见迟了的哪里需要什么编造的理由?说出借口会让她感到更为愤怒。

    “栎儿…领罚,请先生责罚。”栎儿的面上不显,可心中算是充满了委屈。若是到这是还不只是被众人联合起来欺负,那才叫真的傻,可是现在一切都于事无补,师傅的厌恶也生了,这曲怕是也落下了,众人怕是现在还在偷着乐吧。

    看着芙栎那一副知错就改的做派,乐师原本气到涨红的脸这才有些恢复,她对着栎儿说道:“你且过来,领戒尺三十,这迟了的事为师也就罢了。不过下次切莫记得,下次勿要这般迟了。这琴…也就靠着双手,也罢,为师也不往你手上招呼,就把这罚转到背上便罢。”

    “多谢师傅怜惜。”栎儿心中有些悲伤,微红的挑花眼中含着泪珠,有些梨花带雨的滋味,让原本就是一个顶尖的美人的她更是有了几分娇弱。

    而这样的一种样子在乐师看来便是由于栎儿悔恨所流下的泪,于是,手上的那戒尺下去的时候便也是轻了些许。

    别看这戒尺三十下打在皮最硬实的后背上,可这一下接一下疼却也是钻心的。再者,这后背的肌肤连着手臂,动一下都感觉是在刀刃上划过。甚至就连睡觉的时候,她也常常因为翻身触碰到后背的伤口而疼得到一下子清醒过来,此后便是一夜无眠。

    这样的日子,芙栎熬了将近一个月,即使是伤口完全结了痂,回忆之中的那种伤痛也算是很难再抹去。

    栎儿的爹爹是琴师,娘则是府上专门给老夫人或者夫人小姐们先来赏戏用的伶人。所以,府中没有什么地位的她自然是不可能有药物的治理,更加是不要提什么医师的细心照料了。所以在这洁白的后背上面留下疤痕也是肯定的了。

    说起来,这些悲剧的源头除了栎儿那极低的身份之外,还有那副让几乎是所有女子都会妒忌的容貌。

    因此栎儿对于自己那副异于常人的容颜可谓是悲大于喜。虽说这世上没有一个人不希望自己有一副极好的皮囊,对于这一点,栎儿是极为幸运的。古语有云“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这话若是放在栎儿身上不为过。

    而栎儿全身上下最为惊人的便是那双仿佛有话要说的桃花眼。那双眼睛仿佛能够勾走人的魂魄一般,在她笑时能够让人有置身与桃花满园的胜景之中;而在她悲时也能让人想象出一副万花落尽的悲哀;而羞时的羽睫微颤,也能够看出桃花初绽的那种羞怯,让人产生无限怜惜之情……

    可将这样一副极好的皮囊放在了身为伶人之子的栎儿身上,情况便是会有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了。栎儿若是被那个富贵人家看上了,也就是个做小妾的命;而若是一般的人家,也不敢娶这般颜色的妻子,毕竟也怕自己这个小家护不住。由于这副皮囊,从小到大,栎儿没少被人欺负过。

    小时候因为侍人之子的身份被少爷小姐欺负,而年少与母亲分开后更是少了些庇护,被同寝的女孩们欺负的厉害,不是偷拿她的一些俸禄就是不告诉她正确时间或者是安排,让她受到那些主子们的厌恶。

    她每被欺负一次之后竟不会责怪他人,而是认真地在那里思索自己究竟错在何处,想要去努力修补这些让人不舒服的地方。她曾蒙上黑色的面纱,独留眼睛在外面,可是这样的一种方式竟是让她生生的少去了一丝仙气,而多了一丝神秘与妩媚,显得更为动人,一时间竟是让那些来宾有些惊艳,被排挤的更加厉害。

    她也试过在脸上画胎记或是点上一些麻点,而这样的方式却是遭到了府上的主子狠狠地责骂,说她让他们的脸都丢净了。实在无法的栎儿只好是随遇而安,尽量的减少与旁人的交流,减少她的容貌所带来的存在感与关注。

    她不止一次的想要逃离这座巨大的牢笼,却被亲情的脚铐锁的丝毫不的移动分寸。

    因为,栎儿清楚,这世上她最不可能抛弃的就是娘,可是,娘在这府上度过了自己的前半生,她或许早已是把这当作了自己的家。自然是不愿意就这么轻易地离开。

    而一切的变故却也在所有人都不知情的情况之下展开了。

    从小到大,无论是嫉妒她也好或是因为其爹娘警告也好,栎儿从未有过一个真正的朋友,甚至是能够说上几句话的人在她的记忆之中也不多,毕竟若不是她每天都要演奏乐曲,她怕是永远也不会以任何的形势出现在人们的面前了吧。

    就在几日之前,她们的琴室之中新来了一个名为小婧的女孩子。刚来的时候,这里的掌事就对她有些敬意,不似对于他人的随意辱骂。这个时候的掌事满脸堆着笑,恭敬地带着这个小婧进来,就好像在府中她成为了一个真正没有地位的下人,而不是这个面前穿着下人服饰的小婧。直到看见那个小婧心满意足的选了一个较为干净清爽的床铺后,这才放心地离去。

    见到这个场景,众人的心中都有了各自的的打算,其中有一个极为喜欢阿谀奉承的女孩试探性地开口问道那个以来就架子极大的小婧:“不知…如何称呼?”

    听到她的问题,那个叫做小婧的女子也不扭捏,大方地答道:“你们都叫我小婧便罢。”见到这个身份较高的新人竟那么好说话,众人一下子是热情地蜂拥上去,你一句我一句忙着和那个女孩套起近乎来,一会是要和她称起姐姐妹妹,一会是夸赞她那身和她们完全一样的衣服穿在她身上似乎就不一样了,场面不要太过热闹。

    小婧明白众人的心思,却也被说什么,只是笑着一一地回答。而这时,小婧的余光瞥到了在临近床铺唯一没有过来和她套近乎栎儿,面上显现出有些惊奇,转头便是问最为靠近自己的一个女孩道:“她是谁啊?”

    只见被问到的那个女孩看见小婧的指向,瞬间有那么一些愣神,不过在很短的时间之中便是反应了过来,用一副阴阳怪气的口吻说道:“她啊,可是我们这儿的大美人儿呢,不仅琴艺高超,而且面容精致,以后怕是要嫁作富贵人家,享享清福的富贵命呢。”

    “木乐栎。”听到有人问起自己的名字,栎儿面容平静的道出了自己的名字,随后就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继续调着自己手上的那把看似精致的古琴,就好像刚刚那个热脸贴上冷屁股的人不是她一般。

    小婧就好像是没有察觉到那女子话里的阴阳怪气一般,颇有兴趣的看了几眼正在专心致志调琴准备下一次演奏的栎儿。突然,小婧顿住了,好想是想起了什么一般有些惊讶地喊出了声:“栎儿?你就是栎儿?”说着,迅速放下手中比旁人柔软不知道多少倍的被褥,蹿到了栎儿的面前。

    看见自己面前迅速放大的面孔,已经很久没有和旁人有过近距离接触的栎儿有些不适应地向后挪去,柳眉微微撇起,心中因为没法安静地调音而有些恼怒。

    “啊,我喜欢你的曲,实在是太美了,嗯……就和你的人一样。”小婧丝毫不在意栎儿那远离的动作和微皱的柳眉,只是一个劲的将自己想要说的话说了个干净。

    “谢…谢谢你。”第一次能够当面听到有人赞扬她的琴艺,栎儿心中可算是欣喜异常,就连语气之中的戒备与冰冷也放下了些许。

    不过这种放下戒心的行为,最后却是被利用了个干净。不过这是后话罢了。现在的栎儿仅仅是因为找到一个可以相处得来的伙伴而开心。

    “我特别喜欢你的那曲《水似年》,那曲我偶然又一次听到,至今还难以忘怀呢,还有那曲……”小婧似乎被打开了话匣子一般把自己心中对于栎儿的崇拜全部都吐露出来。

    “嗯,父亲从小便教我识谱,至今也有十载,怕是已经刻在心中难以忘记了吧。每次抚琴我皆能想象得了那些画面……”不知不觉之中,栎儿说的话竟是比这几年之间的总和都还要多上一些。

    旁人见到自己一个劲的和那新人套近乎最终竟然是还比不上那个半哑巴的贱人,心中对于栎儿皆是恨恨的,恨不得当场就把她撕了。

    “那就说好了,栎儿若是你有空就教教我吧。”小婧乘机向栎儿讨教,栎儿倒是没有想那么多,于是也不遮掩,也不推辞,一口便是答应下来。丝毫不考虑琴师最重要的便是技艺,毕竟若是让他人学的自己的技艺,那么自己该怎么办,这就是“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而栎儿那冰封已久的心也随着小婧和她的友谊在渐渐的消融。这段时间之中,小婧对栎儿算是极好的,自从小婧来到了府上之后,栎儿就没怎么被欺负过,甚至就连是饭菜都是小婧帮忙准备的二等膳食。

    虽说栎儿在乎的不是什么吃的好不好,受不受人欢迎,但不得不说,小婧这样的举动却是将栎儿给感动到了。栎儿心中对于有了小婧这个朋友是极为欣喜的。而栎儿原本以为往后一直会这样与小婧这样相处下去,可是,终究是逃不过“人算不如天算”这句话,所有的美好只是隐藏在刀锋之下的,那美丽而又梦幻的泡泡最终会被如尖刺一般的现实所打破。

    ——某日清晨

    房间外面吵吵闹闹的,其中甚至是还夹杂着一些棍棒敲打人体所发出的声音,就好像是有什么人违反了规矩,正在外头领罚。栎儿正打算重新睡去,却在窗纸透过的光线之中猛然发现,原本应该处于熟睡之中的小婧竟是不知去向。要是别人的话,或许是有可能去了茅房之类的事情,但是若是放在小婧的身上,这件事情就会显得极为古怪,毕竟每日琴室里起的最晚的就是小婧了。不会……

    栎儿有点慌了神,忙起身简单地披上外衣,推门便冲了出去,想要去瞧瞧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究竟又是何人在领罚。

    走进声源,栎儿猛然看见,昨日晚上还神采奕奕讲述着自己琴艺历程的小婧此时正毫无气力地躺在木条凳上,腰上盛开了一朵朵血花。

    小婧一件事栎儿来了,在暗处的嘴角便是一勾,装出一副早就体力不支的模样,朝着栎儿的方向费力的大喊道:“栎儿,快……快走,抱歉,我还是没能瞒住他们……”这一番话听的栎儿是一头雾水。

    极为不解,自己究竟要叫小婧瞒住些什么事情?又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不还没由栎儿多想,便是看见两个大汉在听见小婧的这番话后,转换了方向朝着自己这里飞奔过来。

    一见有人追来,栎儿的第一反应便是向后转…逃。虽说栎儿转念一想这样逃跑似乎反而更加让人肯定是是她做了什么。可是这个时候的她却是早就已经丧失了思考问题的能力,脑海之中唯一能够想到的也就只剩下了两个字“快跑”。

    而栎儿这一跑,竟是一下子跑到了府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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