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萤草楚歌,南国苍文
布阵,师傅只是对她略略提到过几个基本阵法。
显然,眼前这个阵法,尽管只是偏避的角落,在花萝看来也是极其复杂的。最关键的是,她和青骨两人落地时,正好是阵心,要想出去,只怕难啊。
人在阵中,稍不小心便可能困在其中丢了方向,难再出来,花萝虽对这阵法听师傅说过,却也仅仅只知皮毛,而青骨连这儿布了阵都不知道,只是凭借感受觉察出这里气氛诡异罢了。
花萝仔细地观察着这看起来不大的院落,谨慎的思考,小心避过一草一木。青骨见状,跟随着少主的步子。
花萝眉头越蹙越紧,这阵不仅复杂且没有任何规律可循。
难道,今日,自己要栽在这了?
心中暗暗想到......
“你的功力可比不上我。”
君华轻声说道——
花萝转身,“那你还故意让我留下印记?”,故意让她留下印记,再反过来跟踪她和青骨,这是为何?
“花萝,这可不像你,偷偷出宫到言家,是为了什么?”君华坐于轮椅上,温柔地注视着她。
“宫中太闷,又对那言家好奇得紧,于是就来了。”花萝勾唇。
“花萝不认识言卿?”君华低头把玩着手中的天玄金线,微微笑着。
花萝眯眯眼,似笑非笑地打量着他,“你在试探我?”
她靠近了君华,笑容似春风,眸子里却是含着明锐的了然之色,这是第一次,她花萝也会有无法确定的事情。
“所以你深夜找我,与我拥吻,所以你故意装作不知身上有印记,反过来跟踪我与青骨,想一探究竟?”
花萝的笑容越发凄凉,在月色下,竟如此凄美动人,句句逼问,总觉得有些事情,只差一点,明明只差一点,只一点,一步之遥,便能想通了。可是......为什么?是什么?是什么?是什么?
“你和言卿......”
是何关系?
君华,你告诉我,是不是从一开始便在骗我?
花萝的话未问出口,突然再次拉下身被君华封上了唇。尽管不记得这是他们今夜第几次接吻,可花萝仍觉脸色一热,刚刚的思绪被打断,反倒是想起了什么。她猛地推开君华,正色道,“事到如今,你这又是何意?好玩吗?”
刚刚花萝的用力过猛,君华一个没忍住,轮椅退后了几步,低头,面色是不为人知的苍凉。
阿萝,你不信我了,是么?
君华迅速垂下眼睫掩住隐隐的泪意,从南国到金国,从武林到朝廷,自己,自己,何尝不是跟随着她,想要离她更近点,更近点......可现在从她嘴里吐露出来的字,无不一点一点在凌迟他的心。
“还是早些送你和青骨回宫。”君华抬眸。
花萝一行人,再次融入了夜色。
......
金国的雪越下越大了。
人站在哪里不出一分钟就会被雪覆盖。
花萝站立于庭院中,抬头看着这漫天飞雪,雾瞳逐渐模糊,思绪竟是想起了桃花谷的雪天。
满天飞雪,桃花朵朵。
也是这番寒冷,那时有师傅替自己拂去肩上雪花,并坚定的说会陪阿萝看遍每一个雪天。
这是随意之言,还是承诺约定?
师傅,阿萝是不是再也不能见到你了?
师傅,阿萝好想回到桃花谷啊?
耳边传来清晰的脚步声,拉回了她游离的思绪。
楚歌一身黑衣,黑纱遮住了她的容颜。
“我该叫你萤草还是楚歌?”
楚歌全身一震,咬住下唇不出声。
沉默,沉默......
花萝背对着她良久,终于转过身来,水眸清冷凄清的看着她。
指尖,就这样触碰到了她黑色的面纱,楚歌侧头,并没有阻止。
花萝双眸遮掩不住的震惊,手指颤抖的松开面纱,黑色长巾徒然落地。
即使料到会是她,仍是无法控制自己。
消失了三年的萤草!
比自己大一岁的萤草,就这样出现在了自己眼前!
她终于知道,为何青骨一直瞒着自己,一直没有揭开真相,当事实血淋淋的展现在面前终究震撼的无法言语。
有时不说或许比说强。
原来,青骨一直在保护着萤草。
“为什么?”
“为什么效命金国,为什么背叛万花之巅,为什么成为北遥的暗卫?”
“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
花萝听到自己的声音无法控制的颤抖。
楚歌一直低着头不说话,可当花萝把咫念剑放到了自己脖前时,终于抬头回答了所有问题。
“因为我爱他。”
楚歌的声音飘渺空灵,虽微弱却异常坚定,她爱上了金国的太子。
“因为我丢了自己的心。”
楚歌继续喃喃的回答着。
花萝不知怎的,竟别开了眼。
手指颤抖的握紧咫念。
“你会后悔的,萤草。”
楚歌愣住了,花萝的意思就是包庇了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
可是花萝,我别无退路了啊,我没了自己的心了,回不去了啊。
哽咽着摇头,“我从不后悔。”
没错,她从不后悔。
爱就是爱了,别无选择。
如果不是北遥,她不会体会到那让人生置人死的爱是什么;如果不是北遥,她不会知道原来自己可以这么思恋一个人;如果不是北遥,她不会感到自己的生活因为他而变得丰富起来;如果不是北遥,她不知道自己活于世上的意义。
这一切,曾经在魔界的她,曾经在万花之巅的她是不曾拥有的。
不曾拥有,但她渴望啊。
不管是真是假,爱了就是爱了,毫无怨言。
“花萝你没有爱过一个人,所以不会知道喜欢上一个人是多么的美好。如果一生都是替魔尊卖命,替万花卖命,那每一天每一天都是一样的。花萝,你想一想,你有真心喜欢过一个人吗?真心爱过一个人吗?甘愿为他受折磨,忍受一切痛苦,为他死。我爱他,哪怕他不爱我,我依旧不后悔我的付出。遇见他的第一眼开始,我就已将自己的身心都交负于他了。”
花萝水眸一颤,良久不语。
手指松开,咫念剑就这样落入雪中。
她不可能拥有爱情的,她的一生,早已注定。
叹了一口气,花萝取出一个精致的小药瓶给她。
转身,离去。
萤草,下次相见,恐怕就是敌人了。
可萤草,我又是如此的羡慕你,我支持你的选择,能爱一个人是极好的,懂得爱,便是幸福。
哪怕你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
......
宫殿外的大雪良久不歇,带着这几天最刺骨的寒冷。
君华端坐于轮椅上,一身蓝衣,发丝银带垂下,朱砂若沙华,双眸清冷的看着一切。
昨日从言家出来,他和花萝的关系便发生了巧妙的变化。
可这,谁又能想到,这乱世就要来了。
能在一起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花萝看着他,“这就是你要观赏的游戏,眼睁睁的看着三国征战,分明可以阻止却不管。”
君华抬眸,桃花眼里尽是落寞。
命数如此,无法改变。
低敛眼眸,手指缠绕着金线。
花萝轻笑,君华啊君华。
我本以为,是我一直在袖手看这场游戏,没想到,如今,是游戏在袖手看我。
阿萝我已陷进去了啊......
南国皇宫——
苍文惬意地靠在软椅上,眯眼看着下面的人,五指在手背上循环有序地敲打着,咳嗽两声后缓缓道,“将军,金国沁公主选婿一事,你觉得用意何在?”
晏司宇淡蓝色的衣袍沾染了清晨的露珠,却并未使得衣物显得厚重,而是一粒粒晶莹剔透地挂在了衣尾,他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拱手道,“圣上,这其一,此番之举必会掀起轩然大坡;其二,前往金国,迎娶公主者,必是非富即贵; 其三,传闻沁公主自小身染重病缠身,恐怕是想借机搜集珍宝治病。”
苍文面上微微露出几分笑意,眉梢添染了一份不易察觉的欢喜,“你拿着轻尘,去金国吧。”
晏司宇一愣,这......
圣上说的轻尘,可是南国数百年的传承,已经成为权贵的象征,圣上怎么会为了让一介丞相求亲之事,拿着这么贵重的东西呢。
苍文似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笑道,“因为你是我的臣,这些便都舍得。”
晏司宇一惊,自己何德何能,得皇上如此厚爱?
垂首敛目间,晏司宇自是不会傻到相信皇上都是为了自己,他太熟悉南国皇帝苍文了,他对这一举动已经有了大致的猜测,拱手领命便退下了。
宫殿外的冬风有些清凉,带着清晨特有的露气扑面而来。晏司宇面无表情地缓步出宫,想到十几年前的时候,他奉命去重修青岭。
他曾亲手送魑梦皇妃的遗体到青岭“落叶归根”,曾亲眼看着大气华丽的坟墓一砖一瓦地修葺成型,曾亲随圣上苍文在魑梦皇妃坟前守了七个日夜。
但是,时隔三年,他再次回到青岭,只见坟墓打开,满目萧条,魑梦皇妃的遗体,早便不翼而飞。
魑梦皇妃未死,而是诈死出宫。
那时他便有了这样的推测,一年前也几乎在苍文面前脱口而出。如今花萝他们身在金国,或许,这一切一切,冥冥之中便有注定。
或许,苍文,早已知道魑梦是诈死出宫。
殿内的苍文依旧靠在软椅上,对着窗外明媚的春光含笑阖上双目,十五年了,眼前仍是浮现出那女子如春风般的脸。
那时她说:“百姓生灵涂炭,大王不要再征战了。”
可,又怎么能不征战。
......
朕虽策马走过海角天边,三军披甲,闻鼓征伐,回望这南国之夜,后宫虽美人如霞,却唯独你最为牵挂。
朕虽守下这半壁江山,你已不在,何至鬓双百。
苍文睁开眼,喃喃的说道,“梦儿,你啊,生,我便陪你生,死,我便陪你死。咳咳.....咳......咳......”
脑海中仍是你眉如黛,颜如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