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死太悲凉,生太不易
言卿看到这一幕,挣脱出花萝的双手,又悄然往前走了几步,借着巨石发出来的荧光勉强看得到墨缘的面色。
与其说是被绑在巨石上,不如说是整个身子半躺在上面,他悠然闭眼,嘴角还带着嘲讽的微笑,对苍文的问话充耳不闻。
“我再问一次,她在哪里?”苍文从花萝视线的盲区里出现,背对着她,直面墨缘,声音已经带了些凄厉,早已没有了帝王的风范。
墨缘闭眼,不语。
“你若再不开口,你那个宝贝儿子......”
“即便我开口。”墨缘缓缓睁眼,苍老的声线里尽是悲凉,“你也未必会放过他。”
“你徒弟墨羽的解药你不要了?”苍文嗤笑。
墨缘眸底闪过一丝暗芒,突然笑了起来。
花萝分明觉得自己身上一道凉意闪过,往树后靠了靠,垂首便看到自己颈上散发出微弱光芒的紫玉扇,刚刚......墨缘怕是看到她了。
“他......哎......”墨缘重新闭上眼,叹了口气。
“是你们&朕戴了十五年的绿帽子!是你们!夺我妻而去!你说,你所做的,朕会怎样好好‘报答’你们呢?”苍文突然激动起来,抽出随身的佩剑,一剑滑过墨缘肩头。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花萝撇开眼,轻笑。什么哥哥妹妹,什么血肉至亲,她从来都不在乎。更何况被绑之人是一心想要置她于死地的墨缘,如今苍文要怎样对他,她不在乎。她不过是刚好为了寻得药引来这找茱莉罢了,碰上这一幕,顺便看看好戏而已。
未料到,一直站在她面前的言卿却按捺不住往巨石那边飞去。
苍文看着前来之人,不免仰头大笑,“你也来了,正好朕一起解决!”说完,手中的佩剑再一次往言卿胸口刺去。
阵阵寒风,剑已入骨。
血腥味再次浓烈了起来......
“你还想再伤我一次么?”随着血液流失,言卿的面色迅速变得惨白,水雾般的眼在这山中更是明亮璀璨,面上冰冷的讥笑也愈加明显,“像十七年前那样。”
十七年前......
隐于暗处的花萝掐指一算,今年她十五岁,十七年前,便是母亲还在宫中那年。
苍文脸上的笑越来越凄凉,随后只剩下狰狞与恨意,狠声道:“十七年前......既然还记得十七年前,你还敢再提?”
“嗯。我只是提醒你,怎样对待过一个孩童。”言卿的声音平淡无波。
苍文冷笑,“上次让你捡了一条命,怎么......这次,你是在和我赌?”
“不,我只是在赌你究竟有多无情。”言卿轻笑。
“情?一个个孽种!”苍文挑眉,收起手中的剑,嗤笑道,“一个孽种N来情字?”
“不过,你也真是可悲,一个堂堂帝王,你最喜爱的妃子,所生下的皆不是你的血肉。”
“哼......”苍文嗤笑一声,黑发在空中四散飞舞,“若非你母亲执意逃走,有意骗我,就算不是我亲生的又有何妨,朕为了她,什么都不在乎了。可她......执意要从朕身边逃走!朕若不如此对你,她又怎会心甘情愿回到我身边?她到底在哪里?!我寻了她整整十五年!她到底在哪里?你们父子二人说是不说!”
苍文的面目又开始狰狞,突然抽出袖口的匕首。
花萝正好看见他手中抽出的——断骨刀!
绑在巨石上的墨缘双眼怒睁,双手一直在试图凭内力挣脱掉身上的枷锁,越是挣脱,枷锁越往深一步,转眼间,已是血迹斑斑。
言卿的眼皮却是重重一颤,抬眼注视着苍文,这个曾经在宫中教导过他诗词的苍文,眸子里清亮得光辉是从未有过的耀眼,渗出的笑意更是带着浓重的嘲讽......还有那......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孽种,十七年前......她在哪里。她逃离你,都是因为你一直在逼她,你知道吗!”
“我在逼她?只要她出现,我不介意,十七年前的旧事重演!”苍文面色一冷,扬起匕首朝着言卿的手腕挑去。
那一刀刀仿佛割在花萝手腕上一样,让她的手不由得一颤,只用想象,那一刀是多么的疼痛......断骨刀,所言不虚,那么锋利的刀尖,那言卿的手......
花萝头皮发麻,心中一凉,有些讯息猛地钻进脑中。
十七年前......
病弱的言卿,靠着冰室才能活下来的言卿......
“上次让你捡了一条命。”
这,言卿一身病,怕都是苍文所为!
母亲死了,魑梦死了,璇玑夫人死了!都死了,这是言卿亲口告诉她的!如今,还有什么不能说!
花萝下意识的拽紧拳头,咬紧嘴皮,怔怔的看着被绑在巨石上的墨缘和受伤的言卿,血迹斑斑,不由得自嘲的笑了笑。
刚刚自己叫他不要冲动,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她无从干涉,也与她无关。
......
敬年一月三十,下了南国皇城最大的一场雪。
漫天飞舞的雪如柳絮般随风轻飘,随着风势越吹越猛,雪越下越大,像织成了一面白网,茫茫一片不见尽头。
万花立于万花之巅,终日大雪,可在这天气里,仍是冷的直哆嗦,裹紧身上的白裘带着金国的璃画公主走出了山峰。
进入阁内,阁外虽漫天飞雪,阁内温室宜人。
万花坐于红木圆凳上随手拿起案桌上的一本书静静读着,一身玄衣锦袍,袖口下的手指骨节分明,白皙纤细,大拇指下的白玉扳指耀眼明亮,衬得手指仿佛一掐就会折断一般,晶莹指尖呈现出的丰姿连世上的女子都比不上。
“宫主,这个计划还要继续吗?”璃画在他身后开口说道,眸子里是淡淡的担忧。
万花点头,带着面具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浓密的睫毛下有着看穿一切的朦胧凝雾,透露着生人勿近的距离感。
“可,花萝她......花萝她这样下去会死的。”
万花手持书的右手顿了顿,扳动着扳指,不出声,良久才放下手中厚重的书卷。
“想要一统天下,第一步就是借花萝之手除掉君华。”
“璃画,你是万花之巅的人,应该明白,他是最大的阻碍。”
没错,在万花眼中,没有什么比一统天下更为重要的了,南国皇帝并不可怕,金国、周国更是不足为惧,最可怕的,是那个看似文弱实则智慧过人,心思缜密的少年;最可怕的,是那个艳绝一方、傲视天下,心中只有颜蓉一人的莲生。
他们的出现,将会是他前进道路上最大的阻碍。
若不为己所用,那就要摧毁掉。
这就是三界,这就是国家,战争。
璃画指尖一顿,抿紧粉唇,“宫主,我怕花萝狠不下心杀他。”
“我知道,可是我手中还有牵制她最后的王牌。”万花清冷的眸子闪动着坚韧的杀意,逐渐被掩藏眼底。
只要是对他一统天下霸业有所威胁、有所阻拦之人,他必除之。
璃画,你是我的心信,你可明白?
起身,万花走出阁楼。
夜幕,浮云锁白雪,浓雾封山河,险俊群峰在灰色天空的衬托下,渺渺茫茫。
远远望去,山巅高插云间,如一把穿天银剑耸立在云雾之中,俯瞰众生繁华。
“呼——”万花吐出冷气,迅速泛起一层层薄雾吹散。
一直跟随在他身后的璃画很是无语,明明这么怕冷却住在这么高的山顶来,不知道离上空越近,就越寒冷吗,况且这万花之巅又是终年大雪,无一四季。
天渐渐变得朦胧黑暗起来,月圆透亮,星象成河。
“璃画,今日可是你的生辰。”
万花晶亮的眸子望着天上的繁星点点,月光璀璨,云彩明亮,在众多星象中尤其耀眼。
璃画身形一顿,自她跟随万花至今,她早忘了自己的生辰,只是听从命令扮演一个南国的公主、金国的皇妃。
她是璃画,她又不是璃画。
“劳烦宫主还记得我的生辰。”
万花闻言一笑,不过隐藏在面具下的微微一笑她是看不到的,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璃画的脸庞指着上空。
“抬头看看。”
璃画抬头一看,一束光芒从桃花眼中划过,然后陨落在天空一头。
是流星——
一点一点的星光滑落,像极了一场盛世的流星雨,在漆黑的天空中划出银亮得线条,仅仅一瞬,便坠落得不知所踪。
数百颗流星擦过成银河,可有一颗最耀眼的流星斜过天空,泻下一滩水渍,照得山顶格外明亮。
敬年一月三十,冬寒最后一天,天空下了一整场流星雨。
“我愿倾尽所有,换来这场盛世流星,只为你许一个心愿。”
万花望着璃画娇艳如花的脸庞,喃喃的说着。
这夜,流星明亮,繁星一点点的黯淡下去,却也抵不过心间余留的丝丝柔情万种。
一树一尘埃,一花一菩提,一流星是一个你。
时光若能在此刻停止,该有多好。
可她已嫁为人妇,他还有霸业未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