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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战场厮杀,一笑尘缘

    就要刺入言卿心口的剑,突然被拦了下来,转了方向。

    五音和青骨已然带着花萝到了苍文身边,出手拦住了那一剑。弓箭手不敢箭指皇上,自然都放了弓。

    苍文面色狰狞,只一个翻身便擒住五音持剑的手。五音没料到他反应如此之快,更没料到他的武力会如此惊人,被他擒左根本动弹不得。

    “不想要他死,是么?朕就要亲手杀了他!”苍文的眸子里散出嗜血的光,扣住五音的手便向言卿刺过去。

    五音心中一惊,运气全部内力想要偏移长剑的方向。苍文的手一松,再用力一掌,将他推了一把。

    五音的身子已经不由自己控制,被那一掌推着直直向前,而在他正前方的,正是花萝。

    所有的动作不过是眨眼间,五音手中的剑根本来不及收起,手上的力度也无法控制,直直刺向花萝。刹那间,他只得来得及大唤一声:“小姐,让开!”

    事情变化的太过突然,即便是高手也未必躲得过五音这一剑,更何况还是中毒的花萝?

    花萝从未想过,自己无数次死里逃生,最后竟会死在自己人手上!

    五月的南溪,蓝天白云,风高气爽。和煦的阳光铺洒而下,可惜灿烂的阳光无法驱散战场上修罗场般的黑暗,此起彼伏的杀喊声,浓烈刺鼻的血腥味道,花萝觉得急速向她刺来的银白剑尖反散出的光芒太过刺眼,刺得她不由自主的闭上双眼。

    眼前不断滑过......这十五年的记忆,百般迁就自己的师傅,满面柔情的莲生,曾为知己的君华,外冷内热的青骨,狡猾可爱的银鲛,最后是......苍白消瘦的言卿。

    等待的时间太过久,花萝预感的疼痛没有向自己袭来,却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还带着淡淡的桃花香。

    花萝猛地睁眼,和煦的阳光被人挡住,冰冷的长剑也被人挡住。

    言卿在她身前,鲜红的血从心口处流出,他正对着她,剑尖刺破他的胸口。他好似感不到疼痛一般,对着她笑。

    他眼底仍旧溢满出柔光,发白的嘴唇微微颤动,他在唤她,“阿萝......”

    花萝突然觉得战场上所有的喧嚣声都迅速离自己远去,她看不到面色煞白的五音,听不到墨缘破口而出声嘶力竭的绝望惊叫,只是盯着言卿胸口一抹猩红,凝噎......

    言卿好似要抬脚移步到花萝身边,蹒跚了几步便再无法移动。

    花萝无意识的蓄满了泪水,心中所有的怒火突然迸发出来,抽出袖间的咫念剑就刺向苍文,苍文反手扣住她的手,将咫念剑指向她脖间。

    “苍文......?”言卿突然开口说话,声音飘渺无云 。

    苍文的动作顿了顿,皱眉看着他。

    “你可知......我为何不姓墨么?”言卿笑着,鲜血顺势流下。

    “当然是你们掩人耳目的手段!”苍文像是被这个问题刺到,脑怒的推开被他抓住的花萝。

    言卿缓缓点头,嘴角的猩红分外刺眼,顿了顿,又问:“那你可知......我为何姓言么?”

    苍文的双眼一颤,面上浮起阴狠之色。

    “曾经有人跟我说......”言卿仍是笑道,水雾般的眸子仿佛已经渐渐褪了颜色,空洞着浮现出往日的色彩,“说我,能够言于此,卿于心。”

    苍文的手猛地一抖,从花萝手中夺下的咫念剑落在地上震起阵阵回响。

    “你休想骗我。”苍文嘴上虽笑着,但说出来的话确实虚软无力,没了底气。

    “骗你的么?”言卿轻轻地笑,苍白的脸仿佛随时都会离去,“你说是骗,那......便是骗了吧。”

    苍文不知所措的后退几步,紧紧地闭眼,记忆如同被那句话解开枷锁,席卷而来。

    那一年那女子笑靥如花,甚是喜爱唱歌,对他说道,若是以后有了孩子,必让他,言于此,卿于心,入你心怀。他笑道,“只有你会取这么柔情的名字。”

    那之后,墨羽琴师入宫,一年后,她诈死出宫......

    言卿笑看着他,始终将眼神落在苍文脸上。

    短短几句话间,狂妄阴狠的神情在苍文脸上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瞬苍老。

    “你可知......为何在月神山我不肯说这些话?”言卿的笑,带着几分嘲讽。

    苍文却已经再也听不下去,亦然看不下去,移动着脚步想要离开。言卿突然睁大了眼,运气,插在心口的长剑飞离,鲜血喷洒,溅了苍文半张脸。

    “我要你......记住怎样待过我,我要你Z恨终生!”言卿墨色的发随着他的倒下铺洒了一地,昔日水溢出的眼睛渐渐褪色,他垂目看着苍文几乎是仓皇而逃的背影,笑得双眼都快拧出水来。

    尽管魑梦一次又一次的教他莫要恨,说是他给了他生命,说“恨”是世间最昂贵的代价。可是,他这暗无天日的一生,如何让他不恨?

    每每在冰室内渴望外面阳光的温暖,他便恨一分;每每看到墨缘为解救他的毒日日衰老,他便恨一分;每每想起自己还有个流落在外的妹妹,他便恨一分;每每听到他是如何对阿萝,让她在生死边缘上苦苦挣扎,他便恨一分。

    这么多年......怎能不恨?这么多年......恨已入骨。

    这恨积累了十七年,无法解脱,无法化解。

    终于......解脱了,这残缺的一生,这残破的身体,不用在冰室里度日,不用再劳累他人,不用再去恨一个与自己最亲的人。

    言卿的瞳孔突然发大,仿佛被清水洗涤过一样;水雾色的眸子渐渐暗淡下去,也带走了他眼中的不甘和绝望。

    花萝呆愣于此,睁大眼睛不知他与苍文间的对话,究竟还隐藏着多少秘密?

    那番对话她听不太明白,听不懂到底是什么意思。

    “言卿,言卿......”花萝踉跄的奔到言卿身边,双眼含泪的椅着他的手,“言卿,你到底是谁?你为何不姓墨?言卿,你快起来,快起来与我说清楚。”

    言卿的眼挣扎着打开,双睫不住颤抖,吃力地将眼神落在花萝脸上,微微一笑道:“阿萝......我是你的哥哥......你唯一的哥哥......”

    花萝的眼泪落下来,想到初见言卿时,她曾讥讽他,无需用“哥哥”的身份来和她套近乎,她虽没有亲人,但那时的她固执的认为自己不需要亲人!

    “阿萝......我们有同样的母亲,我们体内流的,是一样的血......”言卿吃力的维持着惨淡的笑容,看着花萝的眼里蓄满温暖。

    “言卿,言卿那你......那你不要死好不好?求求你,不要死好不好......”花萝的脸上是这几年从未有过的软弱,她双手抱着言卿,让他的脑袋靠在她怀中,小心翼翼地道:“那你不要死好不好?今后你说什么,我都听,你说是对的,我就做,说是不对的,我就不做,只要你活着,无论去哪儿都可以;只要你活着,我什么都听你的,好不好?言卿......”

    言卿看着花萝,浓黑的眸子仿佛愈发淡薄,颤抖着唇,说不出话来。

    花萝一眼瞥见他心口处源源不断流出的鲜血,拿出手帕想要堵住,又觉得不对,擦去眼泪,手忙脚乱的拿出腰间的药往伤口上抹,仿似这样就可以堵住了一般,微笑道:“你不会死的,言卿......我给你上了药的,你就不会死了。死了就没人教我为人处事,死了就没有人在乎我的生死,死了......就再不会有人对我这么好了。”

    花萝笑着,眼泪却是不受控制的流下来。

    也许,在往前的日子里,她是知道这人是真心待她的,她倔强的别扭地赌气不肯承认。她有意出言相激,有意对他百般嘲讽,有意与他作对,殊不知,这一切的一切,深是明白他是在乎她的。

    只有在乎,才可以如此任性。

    花萝几乎将所有的止血药都涂在言卿的心口上,可那鲜血还是如破堤般的洪水汹涌不绝。她扔掉手上的瓷瓶,无力瘫坐于地上。

    “阿萝,会有人待你好的......”言卿又说出一句话来,不再如初时吃力,还带着淡淡的笑意,“阿萝......会有许多朋友,会有夫婿,会有孩子......会......儿孙满堂......”

    花萝慌乱的情绪渐渐平定,听着言卿的话,自嘲的笑了笑。

    “阿萝......你能......你能再唤我一声......”言卿口中说出的话,断断续续,“阿萝,我是......你的哥哥,我是你唯一的哥哥......”

    花萝哭着点头,“嗯,哥哥。我唯一的哥哥,不要丢下阿萝一人,好不好......”

    “不。”言卿抓专萝的手,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突然抱住她,“阿萝......我不会死,我答应过,我要过正常人的生活,会......娶妻生子......会......儿孙满堂......”

    战火依旧在蔓延,只是南军随着苍文的离开而退去,墨缘趴在不远处浑身是血。

    “我会好好活着......阿萝......”言卿看着花萝,眼里淌出了温暖的笑意,“我会好好活着,直到你......不再需要我的一天......阿萝.......”

    雾瞳慢慢放大,涣散,没了光泽,抱着花萝的手臂,突然垂了下去。

    花萝只觉得心头好像被人狠狠挖走了一块,挖得骨肉皆疼,却不见血淋淋的伤口,而这一次次的疼痛,折磨着她,而这挖走的东西,无人可以偿还。

    她想要起身,却头疼欲裂,仿佛整个世界都随着战火和鲜血开始旋转,她紧闭双眼,整个世界开始坍塌吞噬,而她的身子也在黑暗中下坠......

    黑暗的尽头,她看见漫天飞雪中站立的白衣男子,对她微微笑道:“我沥尽心血,几年光阴换做百年才有如今这南溪言家,不是为了哪日名扬三国,不是为了问鼎中原,不是为了称霸武林,而是为了,达你所想,护你所损,愿你平安。”

    她看到他仿若周身带着光一样到她眼前,目光温柔而坦诚,“阿萝,随我走,好吗?”

    随即那双手消失,白衣男子变作烟雾消散。黑暗中的花萝没有叫喊,没有追赶,只是想问一句,既然注定没法得到,为何要让她曾经拥有?

    从此,这世上再也没有一个人宁愿拖着病痛的身子一遍又一遍教导她那些道理,再也没有一个人愿意拼尽心力的去接纳她、爱她,那个笑着叫她名字的少年,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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