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吾为兵刃，尔为剑器
其实，她比任何人都明白君华是怎样的人，比起任何人都清楚君华会做出怎样的选择，比任何人都小心地提防着，提防自己爱上。
可是，人这心，又怎么能控制的了呢？
“即便你知道他对你的利用，知道他一开始接触你的目的，知道他那种人不可能对你有情，少主......你不介意么？”青骨蹲下身子，怀抱着她，目光直视着花萝。
花萝在她怀中想了想，笑道：“如果我是他，我也会做一样的选择。”
青骨静静地听着，花萝回抱着她，继续道：“自离开桃花谷后，我原本的世界早已坍塌。一直以来，我都可以为了权势踩着别人向上攀爬再正常不过。如果是我，有这样一个机会摆在眼前，只要保住一个女子的性命，便可以轻而易举的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为何要放弃？况且......”
花萝轻笑道：“无论他出于什么目的，若这一路上没有他，我早便死了......难道我要怪他屡屡救我于生死之间？他救我、救你，数次情况危险，稍有不慎便将自己命搭进去。他不仅是在拿我的命与言卿、孤芳以及莲生交换，也在拿自己的性命去搏。”
只是恰恰，被利用的人是她，而她，明知此人要提防，却仍旧在他一次次的相伴相救中动了情。
“要怪只能怪我自己......”花萝自嘲地笑笑。
“少主......”青骨红了眼眶，拂过花萝额前的碎发，缓声道：“你......变了......”
花萝摇摇头，“青骨，明日我们便走吧。”
“走？为何？你不是......”
“这几天......”花萝轻叹道，“才几天而已，你看看我变成了什么模样？”
青骨恍惚间有些明白花萝的意思，仍旧是摇头道：“你的毒？说不定，东篱能够解呢？”
“他若能解，也不必日日前来了，任由我说他的白发。”花萝嗤笑。
“那我们去哪儿？你刚刚才说明了自己的心意，不该......”留在意中人身边么？
“留在这里，我会变得不是我。”花萝轻笑道，“我对他有情，他对我未必有意。而他又是君王，久而久之，我只会变作他的玩物罢了。想起我来时，便来看一眼，觉得有趣便多来两日，觉得腻了，无趣了，说不定哪日便忘了。青骨，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留在这儿......会有顾虑的。”
花萝看向远处的树荫，眯了眯眼，“所以我们走。”
哪怕机会渺茫，她还是要去寻找解药，不到最后一刻，她绝不会放弃自己的生命。
尽管喜欢，但她不会没有原则地留在君华身边，以“爱”的名义为借口，糟践自己的生命。
没有人对她好，她便自己对自己好。
没有人爱她，她便自己爱自己。
青骨抚了抚花萝的长发，再次红了眼眶，“少主......你真的长大了。”
花萝笑了笑，看着她，心中温暖。她再次抬头看了看幽幽明月，微微垂了眼。
轻薄的月光被乌云遮住，多云的季节，天空飘落下细雨。花萝拢了拢披风，起身，正要与青骨一同入屋，转首间眼角的余光扫到点着夜灯的院落大门。
暗红色的灯笼，烛光闪烁，刚好一阵风飘过，烛光暗了暗，模糊中似有白衣在细雨中翻飞。
“谁？”青骨一声低喝，同时拉专萝护在身后。
花萝紧盯着门口，青骨却带着她转了个身，来人站在她二人前方。
细雨飘飘扬扬地下着，月白色的袍子湿了一半，花萝诧异地看着银鲛，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个地方。
“花萝，好久不见。我有一事相商，可否移步说话？”银鲛很是客气地拱手，微微弯身，脸上是万年不变的笑容。
花萝怔了怔，许久不见，可是，这时，他来这里做什么？
花萝也微微弯身视作回礼，笑道：“不知银公子前来，所为何事？”
银鲛看了一眼立在一边的青骨，低声道：“不知姑娘，可否与在下单独来谈？”
这一声“姑娘”，从银鲛口里说出来有点艰难，还带有若有似无的苦涩。花萝不知他如何找到这里，找她又想做什么，但是......他是南国人，如今君华称帝，说不定他就在身边......
思及此，花萝轻笑道：“那银公子里边请。”
说着，给青骨使了个眼色，让她回避。
“臣银鲛，参见武国将军！”银鲛一入门便突然跪在花萝眼前，行了个大礼。
花萝不由得惊了惊，以往相见他从来都是吊儿郎当的样子，即便她以前是由苍文御封的武国将军，他也不曾给她行过礼，更何况现在......
“武国将军？呵......武国将军，不是早死了么？”花萝嗤笑。
银鲛难得的一脸严肃，沉声道：“文帝有旨，恢复‘武国将军’的身份，并叮嘱微臣务必亲自迎将军回南国皇宫！”
花萝微蹙着眉，眼带审视地打量了他一眼，眸子里细碎的微光闪了闪，笑道：“是君华叫你前来的么？但是......他为什么不自己来？不过......他记挂着我，并不代表我记挂着武国将军的身份！”
“事关文帝密诏，还请将军与微臣速归南国！”银鲛严肃道。
花萝低声笑道：“密诏！？他的密诏与我何干！”
银鲛清澈的蓝眸低垂着地面，不语。
他既不语，花萝也不搭话，现下是他有事来找她，而不是她有求于他。
半响，银鲛才深吸一口气，开口道：“将军身中剧毒，如今解药在微臣手里，只要将军愿意随微臣离开，微臣必当送上解药。”
花萝眉心再次一皱，面不改色道：“银鲛！我凭什么信你所言非虚？”
“若无解药，将军恐怕会命丧途中，微臣也无需多此一行。”银鲛再次拱手道。
“好。”花萝丝毫犹豫都没有，干脆地答道，“要走，就现在走，如何？”
银鲛未料到花萝会这么回答，身形顿了顿，眼底里闪过一丝犹豫，随即沉声道：“微臣还有些事情未来得及处理，只能明日接将军回去。”
花萝扬了扬眉，点头，微笑着目送他离开。
这夜君华果然没来，花萝与青骨说了随银鲛离开的打算，她只是皱了皱眉便开始收拾行李，临睡前有些担忧的说了一句，“少主，我们真的要回去么？”
银鲛说要接花萝回去，恢复她“武国将军”的身份，目的可疑。若他当真为她好，为何今日不肯便将解药拿出来？若他有心要接她回去，大可先公布“武国将军”的所在，然后大张旗鼓地来接，为何是他只身前来？
可事到如今，他又能在花萝身上讨得什么好处？
而且，解药说不定真在他手上，这是最后的机会，当然不可错过。
“人事难测，生死有命。即便进一步是死，后一步未必就是活。”花萝躺在榻上，看着微闪的烛火，目光柔和，沉默半响后双眼突然一亮，转身看住青骨，微笑道：“无论如何，我都知道你会与我同进同退。”
闻言，青骨莞尔一笑，柔若春花。
......
青骨与花萝刚刚到了青岭山脚，便看到银鲛立在骄阳下，身姿俊挺，蓝眼尽是笑意，身后跟了十几名黑衣人。
青骨下意识地握紧了花萝的手退后了两步，花萝对着她安抚地笑了笑。
山脚下没有一丝微风，虽是多云天气，却很闷热。花萝擦了擦额前的汗渍，上前微笑道：“阿萝中毒已久，且不久前刚刚受伤，要攀过这高峰恐怕不易。不若，银公子先给我解药......”
花萝话未说完，银鲛身形一动，轻易地拉过她揽在怀中，行着轻功便往山上去。
“少主！”青骨一个不留神，花萝的手已经从她手心中滑落，本能抽出佩剑，一剑未还对准银鲛，已经被他身边的两名黑衣人押住。
花萝倒不似青骨那般紧张，在银鲛怀中笑得明媚，“银公子，号称‘玉面公子’，我自是信你的。”
银鲛的胸口明显的颤了颤，花萝继续道：“或许从前是我误会你了，但是如今，我是信你的，不会伤我。”
银鲛没有说话，不知是否速度太快，山风太急，面色略有些苍白。
花萝仍是伏在他胸口微微笑着，“自上次武林大会我伤了你后，我仍是信你的。银鲛，我信你，正如我喝下了你亲手送上的那盏茶般，信你。”
银鲛的脸上像结了霜般，越接近山顶，便越是冷然，脚下的速度却并未放慢。
花萝面色沉静，不再言语。
“阿萝，对不起。”
脚刚落地，花萝便听到这么一声轻叹，他宛如深海的蓝眸看着她，略带歉意，随即她便被人擒住，银鲛身子让开，露出了山顶上那人迎风而立的身影。
北遥嘴角挂笑，目光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