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灵稽山
兰九月回了灵稽山，那山上有一潭清泉，泉中种着青莲，开了有半年之久，她来这里也快半年了。
她从随身的布包中取出一包剥好的瓜子仁，坐在池边喂鱼。
“喂，小胖，每次都是你偷吃，就不能给小不点留一些。”她气鼓鼓的指着一条金黄的金鱼大声说道。
那只金鱼朝她吐了个泡泡，甩了甩鱼尾，溅了她一身的水，方优哉游哉游走了，气的她想要将它大卸八块，再丢进莲池里喂鱼。
郎朗的笑声从身后传来，那声音格外好听，就像是上好的古琴弹奏的美妙乐章。
兰九月朝身后做了个鬼脸，然后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指向池塘里的一尾金鱼，哭丧着脸道，“阿眠哥哥，大胖它欺负我。”
“哦？”一只清凉的手拿着绢帕拭去她脸上的水渍，微笑着说，“那你想我如何为你出气？”
话音刚落，刚刚还逃之夭夭的某鱼在天空中划过一个优美的弧度，直直的落在她的怀里。
一人一鱼大眼瞪小眼。
“你再看我，再看我，我就把你吃掉。”某人呲牙咧嘴恶狠狠的说道。
想是那也是一条有血性的鱼，丝毫不为眼前少女的恐吓所动。
“你最近正是休养的时候，听说鱼汤最适合大补，要不晚上给你加餐。”那人连说话都是柔柔的。
然而她手中的鱼却应景似的跳了起来，从手中滑落在地，在地上翻滚跳跃，最后还是她伸手将它送回了池里。
“我有时候真觉得它能听懂我们在说什么。”少女站起身，擦拭着手中水渍，这颇具灵性的鱼，这常开不败的莲，还有眼前这个比神仙还要好看的人，这一切，都美得那么不真实。
她知道眼前这人是谁，以往被关在阁楼的时候，她总是习惯性的蹲在门口，听门外的说书人讲着天下趣事。
其中有一桩便是关于这灵稽山的。
相传九华大陆最富盛名的三个人，皆有预知未来，勘破前尘的能力，一是赤雪国祭九峰的行痴大师，一是玄国异都夜国师夜司晨，还有一位便是这灵稽山的眠月大师了。
她原先以为这些所谓的大师都是些不苟言笑，甚至有些神神叨叨，胡子一大把的糟老头，却不曾想这位眠月大师竟是如此的温和谦逊，平易近人。
只是他那周身清冷如冰霜的气质，总是让人望而生畏，不，是望而生敬、
兰九月的心中无端想起冰心玉骨这四个字来。
他就像是用千年玄冰雕刻出来的人，冷的没有人家烟火，连他的手都冰冷入骨，他的肌肤亦如冰雪般晶莹透彻，五官像镶嵌的宝石般璀璨夺目，尤其是眼角的朱砂泪，像是仙子落入凡世而点上的心头血。
可是，就这样一个人，笑起来却如春风拂面，令人心旷神怡。
悠扬的琴音从身侧传来，夹杂着青莲的清香，兰九月恍然回神，她竟盯着他许久许久了，脸颊紧跟着红了起来。
琴音终了，水眠月背身立于一旁，他着一身白衣，衣上绣着繁复的青莲图案，他轻轻挥了挥衣袖，凝聚在荷叶上的露珠像是受到吸引般，纷纷落入一个白瓷瓶里。
他坐在一旁晶莹剔透的冰石桌旁，用着荷上露珠烹起茶来。
那动作如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又如天鹅舞翅般独具美感。
兰九月又一次看呆了，直到水眠月唤了她好几声，她才回过神来，直骂自己没出息，竟连美色的诱惑都抵挡不住。
但...这绝不是一般的美色，虽然她自小被关在阁楼里，并未见过几个人，但她犹自相信，这世间再没有人会比她眼前这个长得还要好看了。
一只手递了杯茶，她连忙接过，杯上的凉意被热茶冲散，她抿了口，透着莲叶的清新青莲的芬芳。
“阿眠哥哥，我今日在山脚的神女庙遇到了一个奇怪的女人，她长得特像神女庙石像上的那人。”兰九月按耐不住，还是说出了口，只是刚一出口，她便后悔了。
没有想象的责备。
那人只是平静的说道，“人有相似，天下相像之人何其之多，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兰九月深以为意的点了点头，仔细想想，那位闻名九州的萧神女确实姿容平平，虽比一般人好上一些，但绝称不上惊艳，与她容貌相似，倒也不足为奇。
“九月，你可还记得你当初是怎么落入了灵稽山？”白衣男子突然问道。
兰九月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那应该是半年前的事了。
她来自临月国，是临月望族兰家的二小姐，只是她自出生便被认定是灾星降世，而只比她早几个时辰出生的阿姊却成为圣女转世。
她从很小便被关在阁楼里，里面被封的严严实实，什么都看不到，每日的饭菜也是从门后的暗格里递进来。
自她有印象起便没有见过一个人，从小到大听得最多的声音就是门外的说书声。
还有阿姊兰溪月时常会躲在门后，给她讲外面的趣事，或趴在门缝，教她读书识字以及蛊术，有时候，也会送来一些小玩意。
半年前，她练习蛊术略有小成，想趁机偷偷溜出去找阿姊，却不想刚开门的刹那，便看到四面火起，她被困在火场，千方百计的逃了出去，最终昏倒在地，是水眠月救了她，并将她带回了灵稽山。
她刚醒的时候，浑身缠满了纱布，她整个人都被裹得严严实实，不漏一丝缝隙。
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在疼，火烧火燎的疼。
她在床上躺了三个月，才勉强能下地行走，而在这期间，是水眠月一直在不眠不休的照顾她。
她饿了是他下厨洗手做羹汤，她的药膏是他亲自采来药草精心研制，她无聊了他便坐一旁为她弹琴。
她知道，若不是眼前这人，也将没有今日的兰九月。
“九月，如今想要害你的人尚未查清，万一你的行踪暴露，恐惹来杀身之祸，所以，你以后还是应该乖乖呆在山上，切莫乱跑，等过些时候，风头过去了，你想去哪我都陪着你去。”
水眠月的表情竟是说不出的凝重，拒绝的话怎么都无法说出口。
可是她自小便被关在阁楼里，从未见过外面的景色，这灵稽山上风景虽是秀美，但看久了也是无趣。
更何况大部分时候，水眠月都不在山上，在这里就只有大胖和小不点陪着她。
那人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伸手摸了摸她毛茸茸的小脑袋，温柔的说道，“我知你一人呆在这山上总是乏闷，所以特寻了人来陪你。”
不远处的阴影里走出一十八九岁的女子，着一身绿衣，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
“这姑娘长得倒是面善，好似在哪见过一般。”兰九月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她。
“你喜欢就好，她叫凝香，以后就由她照顾你。”
待水眠月离开后，兰九月立刻围了上去，“听说你来自玄国异都，据说异都是整个九华大陆最为富饶繁华的地方，你快同我讲讲。”
凝香见到她总是呆呆的，半响才开口，“不知姑娘想听些什么？”
“不要叫我姑娘，叫我小九就好。”兰九月眨着星眸望着她。
“晓九？”凝香诧异的睁大了眼，不断念着这两个字。
“呀，我倒是忘了，那位享有盛名的萧神女也叫晓九，如此倒是犯了忌讳。”她歪着头想了想，最后下定决心道，“不如你同阿眠哥哥一样，也唤我九月吧！”
老实讲，她并不喜欢这个名字，临月国女子皆以月为名，是故，她常常觉得月代表的不是她的名，而是那个生她却未养她的临月国，可是，每当水眠月唤她九月时，她总能忘记这些不愉快，沉浸在他无限的温柔里。
在莲池的另一侧，水眠月翻晒着初采的新莲。
他身前站着一青衣女子，那青衣女子与山脚的神女庙的石像有八九分相似。
那青衣女子见他将身前晾干的青莲收入瓶中，正要去帮忙，却听得他冷冰冰的开口，“你莫要动，这青莲见不得秽物。”
她讪讪的收回手，待见她眼前那人对着那青莲极尽温柔的模样，心中不由得酸涩，“师父这是要做青莲玉容膏吧！可是要做给她。”
“她脸上的伤还不大好，仍需调理一段时日。”那人虽语气平淡，但她却能听出那字里行间流露的关心。
“师父，若有一日，她想起一切，得知这一切都是您策划的，只怕倒是可不会感激您为她费尽心思。”南宫璎珞拱着手恭敬说道。
“那就让她永远都不要想起来。”水眠月嘴角露出一个轻笑，那是令日月都为之暗淡的笑意，也是南宫璎珞从未见过的笑容。
“我说过，她若能逃过这一劫，我便一生都护着她，再不让她受一分的伤害。”
“可是她的记忆只是由金针封住，迟早都有记起的可能，哪怕您用巫医谷秘技念咒之术为她植入另一个人的记忆，也难保有一日她不会再度记起。”
她的眼中划过一抹记恨，这个人，未出现前便改变了她所有的人生，出现后，就要夺走她最深爱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