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漫山桃花
“兰九月啊兰九月，阿眠哥哥可是你的救命恩人，若不是因为他，你此刻便是地上的一培黄土，你怎么能怀疑他呢！”
黑暗的屋子里有一少女裹着被子来来回回的走着，一边走一边喃喃自语，那话像是说给别人又像是说给自己。
第二日醒来，一出门便看到凝香端端正正的跪在门外，身上挂满了露珠尚不自知。
“凝香，你这是坐什么？”
兰九月连忙上前将她扶起，那跪着的少女却说什么都不肯起来，一双剪水秋瞳泛着淡淡水汽，她的背挺得笔直，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是凝香未曾照顾好姑娘，使姑娘落入水中，请姑娘恕罪。”
她有些不解，“这要采莲的是我，泛舟的是我，不小心弄翻船的也是我，左右跟你有什么关系呢？再说，我不毫发无损的站在这里吗？”
身侧的女子未曾答话，只是狠狠的咬着唇将头扭向一边。
兰九月见她依旧不改变主意的样子，便跟着她也跪了下来。
凝香慌乱的想将他扶起，却被她打断，兰九月深深的望着她说，“我自幼被关在阁楼里，没有人陪我玩，也没有人陪我说话，可是到了这里，却有阿眠哥哥、有你陪着我，我真的很开心。”
“凝香，你知道吗？我初见你时就觉得亲切，总觉得我们已认识很久了。”她冲着凝香眨了眨眼睛，笑着道，“我总觉得我们上辈子是认识的，还是很好很好的姐妹。”
“晓...”凝香怔怔的望着她，眼泪刷刷的流下，眼前这个人明明已改头换面变成另一个人，可却还是和她记忆中的样子一模一样，没有高下尊卑的概念，在她面前，她就觉得她是和她一模一样的人。
“无缘无故哭什么啊！”兰九月将她拉起，拂去她脸上泪花，既温柔又怜惜。
她再次走到青莲池旁，望着这一方莲池有些出神。
“凝香，你说这灵稽山上的青莲为何会常开不败，莫不是成精了吧？”她的脑海中又想起那一方血池，这次却没有那么害怕了。
“我时常觉得阿眠哥哥并不是人，而是这池中青莲所化，否则人世间怎会有如此出淤泥而不染的神仙人物。”
“哦，那九月觉得我是妖还是仙呢？”身后有一道低沉的声音传来，带着几分清浅笑意。
兰九月惊讶的回头，一眼便撞进那满眼柔波中。
那望着她的眼神清冷而又带着几分温情，就像是寒冰在春日下慢慢融化。
一双手蒙上了他的眼，带着几分橙花的清甜。
有道声音传入他的耳中，带着少女的狡黠，“若这般看却是仙谷修习的仙人，风姿玉骨，卓卓而立，可是”她缓缓撤下手，接着说道，“这双眼将你从仙界拉到了凡尘。”
“那九月从我眼中看到了什么？”那声音带着无尽诱惑，他的眼中宛若有流星闪过，更显得他美得不可方物，眼角的朱砂殷红如血。
眼前的少女吞了吞口水，拍了拍跳动不止的心脏，长呼了口气，说道，“我在你的眼中，看到了...故事。”
“故事？”那人反问道。。
“对，别具一格的故事，我虽不知在你身上发生过什么，但我知道那段故事一直被你藏在了心里，哪怕你看着多么清冷，但你的眼神却将你拉入这万丈红尘，这尘世间有你放不下的缘。”
兰九月高昂着头，直视着他的眼睛，似欣赏似探究。
水眠月亦打量着她，她依旧一身青衣，轻纱敷面，露在外面的双眼清澈干净如清泉，带着几分阴谋得逞的笑意。
“这山脚的桃花开了，可要去看看？”水眠月突然开口。
“我还以为除了这满池青莲。再没有什么能入得了阿眠哥哥你的法眼呢？”少女歪着头好奇问道。
水眠月有微微的愣神，却是什么都没有说，带着她朝山下走去。
这还是她和水眠月第一次离开灵稽山，一路朝下，她几次三番想要开口，想要问起那藏在青莲池后的秘密，却终是忍住没有开口。
在山脚下，有一片草甸，那里种满了桃花树，绯红的花朵争先绽放，五彩的绢蝶翩翩而舞。
桃树延绵几十里，只能看到远处的昂昂雪岭。
兰九月置身于花丛中，耳边是浓郁的桃花香，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花香很熟悉，好像在她记忆深处，也有一个人，身上有着浓烈的桃花香。
有人折下一枝桃花，轻轻别入她的发间，兰九月刹那间睁开眼，却在看见那张熟悉的脸庞后，眼中划过一抹失望。
她不知她是在期待着什么。
她打开一方绢帕，采了花瓣轻轻放在上面。
“你这是作何？”水眠月不解的问道。
兰九月深深的吸了口气，入鼻是浓郁的花香，她敞开手道，“不知为何，我闻到这桃花香总觉得心旷神怡，所有的烦恼都会烟消云散，所以想摘些花瓣晾干，做成香囊放在枕边。”
回房后，她将所采花瓣小心翼翼的铺放在竹篮里，整个房间都充斥着淡淡花香，那一夜，她睡得格外香甜，闻着那淡淡花香，她竟觉得从未有的安心。
一大早，凝香便来见她，顺便带来了一盏桃花灯，那是一节一寸高的花枝，上面开满了桃花，整个花枝都是雕刻而成，却栩栩如生，若仔细看还能看到花瓣上精细的纹路。
然更为奇特的是，这花盘的底部有一开关，若打开开关，整个灯便会发出粉粉的亮光，更有淡淡水雾弥漫出来，夹杂着些许桃花香。
“凝香，你可知这香味从何而来？”兰九月百思不得其解。
凝香拿出一个雕刻着桃花的瓷瓶，递了上来，兰九月接过，打开，轻轻嗅了嗅，满鼻桃花香。
然那里面只不过一些黄色液体，未有一丝桃花的痕迹。
“这东西是何人所制？”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东西分外熟悉。
“这是昔日萧神女在世时，提炼出的桃花精油，公子见你喜欢这香味，便托人从玄国皇商傅明宇手中买了这一瓶来。”
在提到萧神女的时候，凝香暗淡的双眸突然亮了几分。
“凝香，你莫不是认识这位传说中的萧神女？”兰九月突然问道。
“没...没有。”凝香吞吞吐吐的说道，“凝香哪有缘分结识萧神女，不过在异都时，曾有过一面之缘罢了。”
兰九月立刻来了兴致，拉着她到一旁坐下，她这一年多来，听了太多她的故事，对这位传说中的萧神女可是分外好奇。
她眨巴着眼，一副求知若渴的模样，“好凝香，你给我讲讲萧神女的事可好？她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看着眼前女子殷切的眼神，凝香不知如何言语，明明是一模一样的眉眼，可她有时候觉得是她，有时又觉不是，连她自己都分不清。
九华大陆布满了她的传奇，所有人都以为她死了，谁能想到，她却以另一个人的身份活着，只是，除了他们这几个知情者，所有人都觉得萧晓九已经死于半年前那一场大火了吧！
甚至连她自己都这么认为。
她一时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萧神女，她是一个活的很真实的人，在她心里没有尊卑贵贱，每个人都是平等、独一无二的。她的眼神干净的像一个孩童，当你看着她的笑容，便什么都不会害怕，会无条件的相信她，她就是有这种让所有人都信任的魔力。”
凝香怔怔的想着，她似又回忆起她最初见到她的时候，那是在南沧皇宫的时候，她在莲池旁发现了昏迷的萧晓九，她将她带到了栖梧宫。
她醒后，她以为她会害怕、会震惊、会难以接受，然而，都没有，她只是平静的睁开眼，问她，“你是否该给我一个解释？”
那时，她盯着那一双透亮的眸子，竟无端的心虚起来。
兰九月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不知为何，她竟为这个从未谋面的女子的死而感到惋惜。
待凝香走后，她重新在梳妆台前坐下，一只手缓缓的摘下面纱，铜镜中出现一张清丽的容颜，她脸上的伤已逐渐结痂脱落，新生的肌肤透着淡淡粉色，镜中少女呆呆的看着自己镜中的脸，似不解似茫然。
这一张脸似曾相识。
脑海中回荡起那日在山脚下神女庙时，遇到那奇怪女子，当时她走在她面前，让她好好记住她的脸，说她很快便会再度见到。
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那张脸竟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一种诡异的氛围弥漫在她的四周，她觉得周遭有些发冷，不自觉的抖了抖身子。
兰九月重新将面纱戴上，不知为何，她看到这张脸，总有着说不出的奇怪，总觉得这是自己，又不是自己。
她收拾好走了出去，院子里，水眠月一袭白衣如雪，他轻轻挥动长袖，无数青莲花蕊从莲池上飞来落入他手中竹篮里，他回眸，对着她粲然一笑，令万千花蕊都失了颜色。
“我为你采了些青莲花瓣做成香囊，你若闻腻了桃花香也可试试这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