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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2

    “诺,八百。”三姐粘着唾沫数了数手里的百元大钞,然后交到沈矜如手里。下午牌局一结束,她就喊了几个帮手去沈矜如家里的牌桌子搬到自家来了,一手交货一手给钱。

    沈矜如没细看就把钱放进了手包里,亭亭玉立在三姐杂货铺的门口,引得几个人频频回头,“哟,三姐,要开棋牌室了啊?”话是对着三姐说的,目光却在沈矜如身上没有移开。

    三姐笑逐颜开,“对咯,记得常来光顾啊。”想到后面自己的棋牌室门庭若市的热闹样,三姐就忍不住嘴角上扬。

    “诶,这不是矜如么,听人说你棋牌室不开了?”又一个路人叽叽喳喳道。沈矜如无奈地点点头,心想着消息可真够快的。

    那人一脸唏嘘的模样,毕竟大部分男人都是冲着沈矜如的相貌去的,虽说她平常不与人来往,可是镇上关于她的风评可真不少,毕竟一个前年死了丈夫的外来女人,又在镇上开棋牌室这种需要曲意逢迎的事儿,论谁都会言语几句。

    这个女人,肯定不是正经人。

    沈矜如淡淡地瞥了一眼四周,那些目光她自然都是晓得的,不过他人的目光有什么要紧,顾青已经给她张罗了新工作,她也能离开这里出去透透气。

    只不过...音乐老师这个职务,她担心自己无法胜任,虽然顾青描述的很简单轻松,只是给高三代代课,不需要什么经验,自己一个没文凭又没有正常工作经历的人,能做得好吗?说白了这是顾青给她开的后门,寻了一份正当职业,又是一个人情。

    沈矜如心中叹息,她最不喜的,就是欠人情了,可是顾青三番两次帮她,从前卢浩去世时也是顾青帮忙打点的,还有伍汛的事儿。想起伍汛,沈矜如的面上有一丝波动,但是很快念头一转,把这个名字跳过了去。

    这次又是一个大人情,虽然是自己请求顾青帮忙找工作的,因为在这里,她基本就没认识什么人了。顾青是卢浩生前最好的朋友,他比其他人,都要靠谱的多。

    沈矜如正想着,路边突然热闹了起来,一群背着书包戴着红领巾的小学生们叽叽喳喳地从不远处的校车上下来,这山镇里还没有开办学校,每天都是校车来把学生们接去县城里。

    沈矜如看着那些活蹦乱跳的学生发呆,三姐在一边自顾自地说着话,“学生们都放学了啊,我家小奇也该下课了,我得去做饭了。”

    说着跟沈矜如客套了几句算作道别,就走进了屋子。

    沈矜如站在门口又停驻了一会儿,小学生们闹腾,从她身前奔过的几个还擦到了她的衣角,也有些个看着沈矜如感叹着的,“哇,这个阿姨好漂亮啊。”

    “噫,我妈妈说她前几年老公死掉了诶,蛮可怜的。”

    “是吗,可是我妈妈说化妆的女人都是狐狸精哩。”

    孝子们话言无忌,他们的议论无一不落到沈矜如的耳朵里。

    沈矜如还是淡然,有一丝微风拂过鬓角,长发随风飞舞着,她将纷乱的发丝别到了耳后,神色无虞地从那些孝子的面前走过。

    回到家里,之前被麻将桌挤的满满当当的客厅此时变得无比空荡,沈矜如回身锁了门,换了鞋子,卷起袖口,将长发挽成髻,开始整理残局。

    板凳都搁在了墙角,沈矜如将茶杯收进厨房,细细洗刷后放进了橱柜里,拿了条干净的抹布沾水,走到大厅将板凳擦拭了一番,最后拿了扫帚将灰尘扫净,又用拖把转了几个来回。

    窗口大开着,将室内的人味也吹了个干净,沈矜如擦了擦额角的汗水,将吊扇调到最大档,风力渐强,将她的裙角也吹到了身后,沈矜如看着这窗明几净的模样,忽然莞尔。

    就像是告别了一段她并不怎么想要的时光。

    做完这些,沈矜如进到浴室擦了擦脸,将脸上的妆容洗净,抹了一层面霜,镜子里的她唇红齿白,肤色剔透,清丽可人。

    洗了一条干净的毛巾,沈矜如拧干水将身上的汗渍拭去,整个人一下子清爽了不少。沈矜如走进卧室,坐到床边想换件衣物,一眼就看到了床头柜上的药油。

    她拿衣服的动作顿住了,刚刚做活的时候没觉得,脚踝确实有些隐隐作痛,不过不打紧,已经比昨天好很多了,这药油确实管用。

    沈矜如将小腿搁在床板上,拿过药油拧开,倒了几滴在手心,用体温焐热,然后再抹在脚踝处,热意在那位置弥漫开来,疼意也轻缓了许多,沈矜如揉捏着,一边想着伍汛昨天匆匆来去的模样,脸上的表情也不自觉地柔和了起来。

    小伍弟弟,有时候还挺可爱的。

    按得差不多了,沈矜如把药油放回床头柜,一股子清凉的气息在房间蔓延。她径直走下楼,往楼梯边上的屋子走去。

    杂物间里还是那个沉重的木箱子,她打开,在一堆衣物的遮掩下拿出一张寸许的裱了木框的黑白照片,是卢浩的遗照。

    沈矜如将木箱重新盖上,怀里抱着相框走到大厅,角落边孤零零地摆了一张沉木桌子,那是之前用来摆茶水的,沈矜如将上面的东西移开,把相框摆在了中间。

    她定定地看着相框里的男人,男人的眉目粗犷,看着有些凶相,可是她知道,卢浩是个善良诚恳的好人。

    “我从前跟你说我这个人什么也不会,平常闲来无事只会打打麻将,你便说让我开个棋牌室,现在棋牌室我也关了,不知道接下来还能做什么。”她一边说一边打开桌下的柜门,从里面拿出两盏烛台,划了火柴点燃。

    “你走以后我常想,其实当初你应该把我带出来的,在这镇上找一个安稳的女人,好好过日子才对。”

    她看着烛光中的面无表情的男人兀自喃喃自语着。大厅里少了摆设,她的低声轻语也似有回音,在屋中婉转不去。

    “我最近又开始做恶梦了,醒来的时候,很害怕。我可能一辈子都逃不过去吧。”

    沈矜如说着说着,脸上的神情开始弥漫起悲伤,“卢哥,我想出去散散心。”

    说罢,她轻吹一口气,蜡烛熄了。烛芯升起袅袅青烟,弯弯曲曲地向上延伸着。

    ——

    “你画什么呢?”江凌凑近一直埋头在纸上划拉的伍汛,询问道,余光中似乎瞟见纸上的半张人脸。

    “不会吧,你真的思春?”江凌戏谑地笑笑,一脸坏水,“汛哥,该不是有艳遇吧?”

    伍汛停了笔,纸上只有一个女人大致的模样,五官也不清晰,他抬头轻飘飘地瞥了一眼江凌,脸上跟积了冰渣似的,“江凌,我现在不想听你说话。”

    江凌虽然嘴碎,但是也懂伍汛的脾气,只是心里还是嘀咕的,他认识伍汛的时间也不短了,这小子明明长了一张漂亮的女人脸,性子却跟冰山似的,而他,只摸到了冰山一角就已经冻得不行了。

    江凌碰了壁,百无聊赖地看着教室里埋头苦学的人,不免心中哀叹,重点班重点班,真的不是一般的无聊。

    要说江凌这人有什么优点,除了话多以外,大约就只有天赋异禀这项了,主要表现在他学习上的无师自通,即使上课不好好听讲也能考出个不错的成绩,这不,混到重点班里来了。

    正是晚自习,班主任不在,班里的尖子们倒是很自觉,除了笔尖在纸上的沙沙声以外,几乎没有别的声响。每个人都全神贯注着,恨不能扑到题海里头不出来。除了几个心猿意马的女生,时不时地会朝伍汛这个方向看两眼。

    江凌自然是察觉的,他汛哥别看脾气臭的很,桃花运可从来没断过。只是好像没有一个女生成功过,所以江凌还是很好奇,伍汛该不是...那方面发育滞缓?

    怎么说他们也是十七八岁快成年的人了,做不做是一回事,难道伍汛都没想过那茬?江凌不免陷入了深深地担忧中,要真是那样,可真白瞎了伍汛这张脸。

    胡思乱想着,江凌又把目光投向了伍汛面前的白纸上,伍汛压根没有遮掩的意思,他一眼就看见了纸上的女人,是一个穿着连衣裙,腰身纤细的女人,可是,面目却很模糊。

    江凌这会儿没有猜测的心情了,还好,他汛哥还知道画女人,恩,没有浪费。

    伍汛自然是不知道江凌这一系列心理动作的,他一只手拿着笔,一只手托着腮,想落笔将面前女人的容貌勾勒出来,但是他犹豫着,没有下手,因为,怕控制不住。

    积压了多年的情愫,那些忍耐与自持,却在这个夏日突然间迸发,完全地淹没了他。

    他想着是不是之前压抑了太久,也担心自己越来越不理智。

    可是...

    伍汛将脸转向了窗外,一班的教室正在一楼,灵湖中学里植了不少树,参差不齐的枝丫贴着墙角,透过树枝间的缝隙,却能望见柔软的月光,明亮却不刺眼,这早秋的天气,温热的微风徐来,再望着清凉的月色,更显得沁人。

    就像她。

    伍汛看着漆黑的夜色很入神,嘴角似乎还带着若有似无的笑容。

    江凌余光一瞥望见这一幕,手里的笔都拿不住了,一脸惊愕,他汛哥这是笑?看样子真是思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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