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繁华有尽头
这是属于人间境内的一座山，不知是何名字。拂雪和夜无琛站在一座坟冢面前，那墓碑上什么也没有刻，就那样光溜溜的立在那里。
拂雪屈膝半跪在墓碑前，将带来的酒倒在地上，淡淡道:“我不记得多久以前了，我遭遇道门追杀，无路可逃，他为了救我失去了性命。我都没有来得及问他的名字，他只说他想离凡间近一点，我便将他安葬在了此处。那天一直在下雪，整个世界铺天盖地的白，我只记得满山的尸骨和在脚下蔓延的血色。也是那以后，我喜欢上了喝酒，每年的今天我都会来看他一眼。终于有一天我不用来了，因为他重生了。可是现在……”她沉默下来，时光流转，他还会回来吗？她知道狐族定会立了他的衣冠冢，可是这里却有当年的他。
“你的朋友……他叫青珩，对吗？”夜无琛道。
“是的。”她道。“他转世成了狐族公子，我和他相交莫逆，他说他喜欢那个会泡茶的姑娘，我还替他做了媒。我以为只要让他一世安然，得偿所愿，必能还了他的救命之恩。我最不喜欢的便是欠他人什么，然而我还是欠了他的。”
夜无琛沉默的看着她，她说话的语气很淡，却有种莫名的沧桑。只有时光才会在一个人的身上打出岁月的沧桑，这样一个纤世不染的女子到底历经多少不为人知的伤痛？
他屈膝半跪在她身侧，“我陪你敬他一杯吧。”
拂雪点点头，和他一起执起酒坛，缓缓倒在地上。“待明年，我送坛梅花酿的酒给你！”
“他一定会回来的，然后安然一世的活下去。”夜无琛道。
她没有说话，因为那是她从来没有怀疑过的答案。
那天，她们在那无名山上待了许久。直到日落西山，星辰遍布。
“我们走吧。”拂雪向山下走去。夜无琛跟在她身后，随着她缓缓走到了山脚下的河畔，与她并肩而站。
远处，灯火阑珊，摇曳出陌生的暖色。夜空分外明亮，星辰璀璨。青烟如雾，笼罩着整个渭水河，岸边杨柳依依，在微风里招摇，又不知谁的横笛渺渺依稀，传来声声愁念。
总有那样一刻，夜静天清，繁华落尽，月华无声，一声叹息，一曲悲歌，世事无常。
再远处，青山绵延，带着万年不动的沉稳巍峨，枝繁叶茂的丛林透出古老的气息。
盘古所创的这个世界，是洪荒浩宇中最完美的存在。
满天繁星闪烁，然而最明亮的还是她的眼睛，仿佛敛进了世间所有的风华。“这就是人间，万千妖灵所向往的人间。”
夜无琛侧头看着她，虽然她的语气是淡淡的，但是他还是听出了她的惆怅。望着她被风吹起的长发，他缓缓说道：“如果看尽了人间的丑恶，这样的向往或许就不会存在于妖灵的内心了。”
拂雪看向天空，清澈的眼睛里划过一丝冰冷，“但是他们却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为了这样一个不堪的人世，宁愿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代价虽然沉重，但或许他们乐在其中。只不过……这一切都拜神界所谓的天道所赐。”夜无琛的语气染上了一丝冰冷。
她沉默片刻，缓缓开口， “不知天界的诸神是否会厌倦那没有轮回的永生，然后迷恋上凡尘刹那的烟火温暖，自甘降于凡尘，尝遍辛酸苦乐，看尽人性悲凉？”
“神都是高高在上的，怎么会体谅尘世的悲哀？！”夜无琛漠然道。
“是啊。”她淡淡道。“神是高高在上的，为了所谓的天道，一句话，就可以使万千生灵灭亡。”
夜无琛沉默不语，他知道狐族之事一直是她心中的伤痛，怕是再难愈合。
“二十万年前，生灵初现，繁衍生息。十万年前，女娲造人，六界初建。如今十万年已过，六界已是一片繁华。只可惜这盛世繁华，终将要被无休止的纷争所代替。”她的语气里有了一丝哀伤，万物本平等，焉何沦落到今天卑微的局面？
“纵使你不愿意看见这世间生灵涂炭，但这终究是不可避免的选择。”夜无琛道。
拂雪闭上眼，沉默良久才睁开眼睛说道:“十万年前，妖灵神尊失踪，妖灵绵延，多少山怪，妖魅，无论强大弱小，无论善良残忍，都被迫匍匐于神的脚下，湮灭在世人的眼底。这样卑微的存在，如何才能逆转？”
“我们还有希望，只要神尊归世，一切都可以逆转。”夜无琛道。
拂雪摇头，“天地之间没有人能够探寻这个答案，因为每一个人的心中都有自己的道。”
夜无琛默然不语，那一刻他似乎看到了她坚持的东西。
“我记得你们苍鹰族有一镇族之宝，名唤神迹之石，对吗？”她问道。
夜无琛点头，“不错。”
“我可不可以看一看？”她道。
“现在吗？”夜无琛道。
拂雪笑了一下，“我若说是，难道你现在就回去取？”
夜无琛点头。
“好诚实啊！”她笑道，“妖灵界一直传闻新任右护法是个沉默寡言的少年郎，而祁烨更是说你是个万年冰山般的臭小子，怎么此时看起来有些不同？不会还在为我那句玩笑而纠结吧？若是如此，你这般诚恳的态度倒是叫我有些惭愧！”
夜无琛不语。实际上，他是在为那句“臭小子”隐隐咬牙！迟早有一天，他要把祁烨那厮扔到水里喂鱼！
“祁烨那家伙活了十多万年难得还有一份少年心性。”拂雪道。
夜无琛挑眉，“莫非你觉得我也是个没长大的少年？”
拂雪笑笑，“倒不是没长大，只不过我们都已经活了一个沧海桑田那般漫长的时光，有些事情的看法终究与常人不同罢了。”
“变化的不过是心性而已”，夜无琛道，“说到这一点，其实有时候的你倒像是个天性纯良的少女。”
“少女？”拂雪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别闹了，我的年岁大了你一倍不止，若要按上古和后古的时代来分，你好歹要尊称我一声“前辈”！”
夜无琛沉默的看着她，墨黑的眼底划过的像是东西黯然。许久，他平静的问道:“你要神迹之石做什么？”
“你清楚它的来历吗？”她道。
夜无琛摇头。
传说神迹之石，是上古混沌尘埃所化，汲取原始世界至上灵气，然而它的作用却无人可知。也正因为没有人知道它的作用，它才不是人人想要争夺的宝物，苍鹰族十万年来才安然无事。而另一个原因却是因为它看起来就像是一块再普通不过的石头，虽然颜色漂亮，但也仅仅可以看到它漂亮而已。
相传妖尊在创立妖灵界之时曾借助它的力量，并为之取名神迹之石。后来，妖尊失踪前，把神迹之石交给了苍鹰族第一任苍鹰王。自那以后，神迹之石在苍鹰族内世代流传。
“我从上古典籍中得知，神迹之石可以唤醒沉睡的记忆。”她望向远方，“我不知道这是否是真的，但是我很想去试一试。”
夜无琛望着她，虽然她神色很平静，但是他还是看到了她眼底一闪而逝的悲伤。
如她所说，每个人的心底都有着不愿提起的伤痛和过往，既然有幸忘记，又为什么再去揭开那道伤痛？若是那神迹之石不能唤起她曾经的记忆，她会不会很失望？
这世间有种很痛苦的事，便是给了人希望却最终化作失望的苦楚。他很想告诉她不要去寻找，可是看着她隐隐期盼的神色，他只能选择去相信她可以面对。
“若你现在就想试一试，我可以带你去苍鹰族。”他道。
拂雪看了他一眼，“多谢！不过……”她有些纠结，“我们能不能偷偷去？”
夜无琛挑眉，他回家还要偷偷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