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千里拂雪林
雾气朦胧，不见天日。她独自一人在这方天地里迷茫的站着，她看不清方向，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有一个声音一直在温柔的唤她，她很想过去，想去到那声音主人的身边，想知道他到底是谁？为什么她记不得他？甚至连他的容颜也看不清？
可是她知道这只是一个梦，一个缠绕了她一生的梦魇。她永远无法在梦里找到答案，因为梦境终究只是梦境，到底是虚无的，就如同一滴眼泪终究承载不住命运的洪荒。
有冰凉的东西落到她的脸颊上，她闭上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眼前梅花盛开，大雪满天。
她靠在树上，望着天空，雪花飘进她的眼角，融化成水流下来，却辩不得那是否是她的眼泪。
冥尊坐在一旁煮酒，见她醒来出神便出神的模样，道：“降雪阁有你下的禁制，我进不去，便带你来了这梅林。”
她望向他，“这里很好。”
“是啊！”他笑道。“想不到这苍茫万里雪山，还有这样一片梅花林。”
“它有名字的”，拂雪道，“千里拂雪林。”
“拂雪？”
“拂晓之雪。”她道。“我的名字。”
冥尊的神色有些飘忽，道：“这个名字好像很熟悉的样子。”
“是吗？”她笑了笑，“这梅花盛开之时恰巧是在黎明，天空飘落了雪花，，似乎曾经的梦里出现过。”
“这名字很好”，他温和一笑，“酒煮好了，过来尝尝吧。你这酒淡，不影响你身上的伤。以后，切莫这么拼命了。”
拂雪站起身朝他走了过去，在他对面坐下，接过他递来的酒。酒很暖，如同阳光照在身上一般温暖。
她酿的酒从来都是随意扔在树下，染上雪的寒气，一般人难以入口，她却已经习惯了。今日这酒的温度，是她第一次感受到。她浅尝了一口，道：“本来想着要把这酒送到冥界去给你尝尝，现在你来了，也就用不上了。”
冥尊笑道：“我近日被一盘棋难住了，还指望你替我解开呢！所以你这酒，还是要去送的。”
拂雪挑眉，“这世间还有你解不开的棋局？”
“自然是有的。”他道。
“那好！”她笑道。“改日我定要去见识一番，能将你难住的棋局究竟是何等复杂！”
“随时欢迎！”冥尊饮了一口杯中的酒，“你上次见过的轮回司司主浮生，还向我讨你的酒呢！”
她的手顿了一下，“鬼门大开那日究竟发生了何事？你没事吧？”
冥尊笑了一下，“不过是有人以破坏怨灵地狱为诱饵，要去盗走罗刹命盘罢了。”
她挑了挑眉头，“什么人有这么大的胆子？”
“放心吧。”他笑的云淡风轻，“不管他是谁，他绝对不会得逞的。”
拂雪默了片刻，道:“此番你救了我，神族不会为难你吗？”
冥尊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不会。”
她默然盯着他云淡风轻的笑脸，笑了笑，垂下视线，却发现他身后随意丢着一把剑，正是东华的碧海剑！她颇有些意外道:“堂堂战神的佩剑，竟然就这样被你随意丢在地上？”
他淡淡道:“我不过是看在昔日他孤身一人剑挑两大洪荒灵兽为我们修复洪荒之门争取了时间的份上，给他一个薄面罢了，不然我就直接将它扔到海里了。”
拂雪扫了那碧海剑一眼，“若是我，定要将他这破剑丢到极北苦寒之地去！今日若不是你，我就成了休战这十万年以来剑下的第一个亡魂了！”
冥尊温和一笑，“你这小丫头有时候就是个任性的小姑娘！”
“小丫头？”她挑眉，“我怎么说也活了十几万年了，若这样还算个小丫头的话，那你有没有考虑过人间那些十六七岁的小女孩？”
他竟是很认真的想了想，才道：“不曾考虑。”
她愣了一下，他说的这般严肃，竟叫她有些无言以对。只好端起眼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你为什么要救那蛟龙？”冥尊问道。
她默了片刻，道：“你知道的，我很讨厌什么天道，人道。为了他们所谓的道，妖灵界生灵受尽神族的压迫。我改变不了他们的命运，但我或许可以从它先开始。”她把蛟龙放在手心里，得了她的灵气相护，它的一魂一魄已经安稳。“天神只看到它毫无人性，可我只看到了它被囚禁在海底一十八万年的痛苦和孤独。它是害了很多的生命，可是它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又有什么不能原谅的呢？”
冥尊沉默片刻，道：“你晕过去之时，我与那迟笙说冥界的苦海地狱缺了一只镇水兽，这蛟龙正合适，可否让我带回冥界？”
“迟笙是谁？”她问道。
“东华的下属。”他道。
“那个奉天帝之命想要我命的人？”
冥尊点头。
拂雪若有所思，打量了一眼掌心的蛟龙，“它长得这么丑，吓到苦海地狱的生灵怎么办？”
那蛟龙闻她言，在她掌心跳了跳，一双眼睛瞪的老大。奈于它现在法力尽失，连本来的形体都恢复不了，只是壁虎一般大小。还无法说话，更别说与她辩上一辩了。
它是上古诞生的第一只蛟龙，体型庞大，刚建威猛，哪里长得丑了？
拂雪见它这般模样，拨弄了一下它的脑袋，笑道:“生气了就更丑了。”
冥尊笑道：“它的年岁怕是比你还要大，到了你手里竟像个宠物！”
她笑了一下，把它放到他手里，“它这样子不就是一只乖巧的宠物吗？如今它两魂六魄皆已散去，我就是有心想留下它，也是无能为力。我知道你有办法救它，那便让它跟你走吧。何况，它若是不去冥界的地狱苦海，就等于你在向六界宣布要包庇我，神族又岂会善罢甘休？”
冥尊挑眉，“你以为我会怕那神族？”
拂雪摇头，“你曾向六界承诺，不参与世间纷争。若是包庇我这个妖女……”
“我的确承诺冥界不参与这世间纷争，但是只要战争没有弥漫这片大地，这个承诺便不做数。”他淡淡的打断她的话。
“你好像并不介意这世间陷入战乱。”
冥尊收起掌心的蛟龙，看了她一眼，道：“世人惧怕战乱，无疑是不想面临生死，不想面对生离死别的悲痛。殊不知，生与死，不过一场轮回而已。”
拂雪默然片刻，笑道：“不愧是昔日纵横六界的冥界之首，果然比任何人都能看透生死。”
“这世间万物都自己的宿命，这个世界也有它自己的宿命，该发生的终究是要发生的。”他神色突然飘忽起来，似是想到了什么往事。
“你怎么了？”她问道。
“十五万年前，我也曾因这世间生灵的生死轮转而纠结。是她告诉我，这世间万物都有逃离不了的宿命，无论简单复杂，无论悲伤快乐，无论是否想要背负。我问她何为宿命，她告诉我宿命是个很痛苦也很奇妙的东西，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不同的。”他淡淡道。
“你说的“她”可是妖灵神尊？”她道。
冥尊点头。
拂雪倒满了眼前的杯子，清澈的眼睛里划过淡淡的悲伤，“宿命对于每个人来说，的确是不同的。对于我来说，当有一天你无法掌控自己人生，一次次为之无奈却还要继续走下去的时候，那就是宿命。”
他的眼神深了一下。
“那她有没说对于她来说，宿命是什么样子的呢？”她继续问道。
他却沉默不语，出神的望着她。
拂雪见他久久不回答，抬头看向他，愣了一下，“你怎么了？”
冥尊垂下视线，星辰一般眼眸里有着一闪即逝的怀念和哀伤，他笑道：“她的答案你日后会知道的。”
拂雪道：“你这么相信她会回来吗？”
他看着她，“她一定会回来的。”
她笑着点头，“有很多人和你一样坚信。”
冥尊温和一笑，抬头望了一眼天空。大雪不再纷飞，乌云散去，阳谷穿过千里拂雪林，在蔚蓝的湖面上折射出漂亮的光辉。
“雪停了。”他道。“我该走了。”
“你还没告诉我这梅花酒和桃花酿相比哪个好？”
“这酒没有谁比谁更好”，他笑道，“因为你酿的不仅仅是酒，还是你的情感。”
拂雪沉默许久，笑道：“能与堂堂冥界之首成为知己，东陵拂雪何其荣幸？”
冥尊站起身，挥手招来一坛酒，“这酒我带回去了，希望你下次给我送去的酒不再有这般沉重的悲伤。不过，就算是有，我也很愿意喝。”
拂雪不语，他温和一笑，收起扔在地上的碧海剑，转身离开。她望着他的背影，眼底划过一抹叹息，上苍真是不公平，这样一个温和如春风的男子，为何要让他的身上也承载着数不清岁月的孤寂和沧桑？
凡尘一见如故，就是这个原因吧？
她饮尽杯中酒，静静的望着眼前的千里拂雪林。她知道，他出手的那一刻，就已是打定了主意要护着妖灵界。所以，她欠了他一个很大的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