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易目
拂雪借助六合扇从极北之地逃走，直接跑去了漱九的樱花山。不过此时已是夜半时分，她不好打搅漱九，便随便找了颗樱花树，待在上面休息。
她记得樱花山的夜空最是美丽，和东海大泽山一样。以前她闲来无趣的时候，总会陪着星寒去海边看星星。
这臭小子性格果真如其人，冰冷淡漠，一言不合就容易跟人动手打架。雪影宫的门人，几乎都和他过过招。
她这雪影宫主第一次觉得头疼，因为他不管对错，只要在她面前就永远是一副乖孩子的样子，错了说错了，对了也认错，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从来不反驳。
他喜欢看星星，所以夜晚总是不睡觉，一个人坐在海岸边望着天空。她有时会过去陪他一会儿，给他讲这世间的善良和残忍，讲这世间的喜怒哀乐，教他如何做人。他可以不做一个善良的人，但是不能因为天性冷血而去做坏人。这是她在他说要一生誓死追随她的时候，告诉他的话。
风轻轻吹过，她仰卧在树上，看着漫天飘落的樱花。这里的花终年盛开，不分春秋冬夏，四季轮回。或许这样对于漱九来说，就能忽略漫长的生命里那些孤独了吧？
眼前突然浮现出魔尊玄溟在海市玄境的背影，他是被世人惧怕的群魔之首，可是她却在那个背影上看到了岁月所沉淀下来的沧桑和孤寂。他也拥有漫长的生命，也就注定了孤独的宿命，就像她一样。
他问她是否在犹豫，她犹豫什么呢？她并不是犹豫要不要继续找回记忆，而是在犹豫要不要远离他，然后独自一个人去寻找答案。
她的内心深处是渴望找回那段记忆的，只不过她想起了星寒的话，突然不想那么执着了。
这世间的有些事情或许你无法阻止它的发生，但是你或许可以改变它的结局。
长出一口气，仿佛人也轻松了许多，只可惜没有酒了，不然正好映衬眼前的美景。
“记忆找回来了？”树下传来一道声音，她望了一眼，正是漱九。
“你没休息吗？”她问道。
“在寻找一味药。”他回道。
拂雪挑眉，“在这里找药？”
“我答应了怀古会为他儿子医治眼睛，但是我需要找到一味药，那味药数万年之前被我埋在了一颗树下，但我记不得在哪了，便一直在山中四处寻找。”
“什么药？”她问道。
“白露草。”他道。
“白露草？”她摇了摇头，“没有听说过。”
漱九笑了一下，“不过就是一味引渡灵力的草药而已，算不得珍贵，否则我也不会随意把它埋在树下。”
拂雪跳下树，“我帮你一起找吧！”
“你心情看起来和之前没什么变化，此行如何？”
她笑了一下，“没找回来，不过我突然不想那么执着了。”
漱九默了一下，“你的遗忘或许并不是普通的失忆，也许你可以换一种方法探寻。”
“或许吧。”她淡淡道。
漱九看了一眼被她握在手中的六合扇，道:“昨日怀古可是向我询问六合扇的下落了。”
拂雪用扇子敲了敲掌心，道:“我能不能暂时不还给他？”她觉得这扇子有必要在她手里多留一段时间。要没有这六合扇，她还真不一定逃脱魔尊玄溟那个……无赖！对！无赖！
“为什么？”漱九意外的看着她，“夺人所爱可不是你的性格！”
“什么夺人所爱？”她翻了个白眼，“我遇到些小麻烦，需要用它来逃跑。”
“你莫不是招惹了什么杀身之祸？”漱九挑了一下眉头，“以前也有这种时候，怎么不见你怕过？”
“不是杀身之祸”，她道，“就是碰到了个无赖！”
“无赖？”漱九笑了一下，“不会又是你的仰慕者吧？”
“别胡说！”她白了他一眼，“赶紧找你的什么白露草，找到了以后我跟你一起去无极山。”
“不急”，他道，“先给你看样东西。”
“什么东西？”她问道。
漱九幻出一物，递给她，“送给你的。”
他给她的是一个卷轴，正是他白日里承诺要送给她的那幅画。
拂雪打开来看，画中的樱花十分逼真，那个背影在漫天飘落的樱花中如同纤世不染的仙子。她赞道:“果然好画功！这背影是我？”
漱九点头，“可喜欢？”
“不错！”她笑着将它收起，“我收下了！多谢九哥！”
他向前走去，“你喜欢便好！”
拂雪跟上他，“九哥的画功怕是当世无人可比，得你一幅画，不胜荣幸！”
“你的芳华古今绝世，以你入画，也是我的荣幸！”他笑道。
“我第一次知道九哥也会谦虚！”她笑道。
漱九一边检查樱花树，一边道:“我说的是实话，同时也很好奇，拂雪容颜绝世，这世间哪个男子能与你匹配？”
“你别逗我了！”她帮着他检查旁边的樱花树，“快找药吧！”
“找到了。”漱九道。
拂雪走过去看，见他从树根那里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玉盒，去掉灰尘打开来看，里面是一株翠绿扇叶形草药。
“就是它。”漱九道。“那我们现在就去无极山吧！”
她挑眉看着他，“你不是从来都不肯出山的吗？”
“他为冷千晔准备的鲲鱼之目出了点问题，出不了无极山。”
她挑眉，“果然是鲲鱼之目！”
““易目”之法虽能易活人之目，但是冷千晔的真身是一条蛇，需要满足一个条件，就是必须要用蛇族之人的眼眸，然而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唯一的办法就是上古鲲鱼之目，虽然视物会有些浑浊，但却是他最后的机会。”漱九道。
拂雪若有所思，怪不得怀古会去帮助涵绍。记得祁烨曾经说过，东华在十万年前斩杀过一条上古鲲鹏，鲲鹏即鲲鱼，那是上古最后一只鲲鱼，想来涵绍就是用此物作为交换条件的吧？
“我们走吧。”漱九道。
拂雪点头，催动六合扇，直接联通了无极山。
就这样，不出片刻，她二人就来到了无极山内。
守在入口处的依旧是上次的那只金属性的镇山兽，见到她顿时一惊，面露敌意的看着她。
漱九上前一步，道:“在下南溟樱花山山主，漱九。来见怀古上神，这是我的朋友。”
闻言，镇山兽面露犹豫。
山顶响起一道声音，“五行兽，不得无礼，速速退下！”
那镇山兽立马退到了树林中，恭送他们。
有了怀古的命令，五行兽再没有阻拦他们。拂雪和漱九顺利的穿过树林，顺着声音来到了山顶的一方泉眼处。
泉水灵气漫漫，一看便是神泉。神泉上飘浮着两簇火苗，泉眼边是怀古，只不过他此刻正悉心护着那两簇火苗。见她二人走来，道:“漱九上神和拂雪姑娘亲临无极山，请顺古未能远迎！”
“怀古上神”，拂雪笑了一下，“你迎我九哥说得过去，我区区一个妖女怎敢劳您大驾？”
他揖手道:“拂雪姑娘，之前是我对不住你，此次漱九上神能救治小儿的眼睛，亦多亏了姑娘，如此恩德叫我自愧不如，愿向姑娘赔罪！”
他面色诚恳，且丝毫没有上神的架子，这让她颇有些意外。她挑了一下眉头，“我就是开个玩笑，怀古上神不必当真。”
“不管怎么说，还是多谢姑娘。”他道。
“若不是你让那五行山怪故意放水，若不是看在你有苦衷的份上，或许你这无极山也就不存在了。”她淡淡道。对于五行山怪她虽然不怎么了解，但怎么说也是《蛮荒志》中记载的上古灵兽，虽说她三人实力强大，但是五行山怪也不可能弱到那种程度。
这怀古肯放水，估计也是不想看到涵绍的阴谋得逞，如此看来他还是很善良的，想到这里她也就不怪他了。
“还有”，她道，“怀古上神，我帮你找到医治你儿子眼睛的神医，你是不是欠了我一个很大的人情？”
“自是。”他道。
“那这六合扇你能不能借我一段时间？”她问道。
怀古犹豫了一下，却是道:“可以。”
“多谢了！”她笑道。“接下来，交给九哥了。”
漱九看了她一眼，温和一笑，“这扇子对怀古很重要，你千万不要弄丢了。”
拂雪点头，看向神泉上飘浮着的那两簇火苗，“这就是上古鲲鱼的眼睛？”
“不错！”漱九道。
“它出了什么问题？”
怀古开口，“这鲲鱼双目本来一直放在上清莲花境的莲池中，得仙灵之气养护，可是离了上清莲花境，双目渐失灵气，我只能将其放在这里，悉心看护。”
漱九幻出玉盒，道:“白露草我已经找到了，你将千晔带来吧。”
怀古点头，去寻冷千晔。不出片刻，他便扶着冷千晔走了过来，让他坐在石头上。
冷千晔没什么变化，只是眉间多了一丝期盼。
漱九将玉盒打开，然后交到拂雪手上，“拿着它。”
拂雪点头，托着玉盒看他运力同时注向白露草和鲲鱼之目，两种物体发出柔和的光芒，渐渐靠近，最终在漱九法力的催动下融合一体。
漱九轻轻护着它将它点在冷千晔的眉心，那两簇小小的火苗化作一道白光融进了冷千晔的双目之中。
一瞬间，他的双眼闪过一道金光，他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好痛！”
“这是你必须要承受的。”漱九继续运功，使鲲鱼之目在他的眼眶里完成“易目”的最后一个步骤。
怀古紧张的抓住了冷千晔的手，“孩子，坚持住！”
不多时，漱九收回手，道:“鲲鱼之目乃上古灵兽之眼，虽有白露草引渡，但是也需要时间去与你的身体融合，好好养护吧。”
冷千晔伸手触摸了一下双眼，“多谢漱九上神。”他的眉间带了点期待，十万年，从他出生的那一刻他就没有见到过光明，只有无尽的黑暗，他多么渴望自己有一天能够看见？现在，这一天不远了。
“不必客气！”漱九道。“这双眼睛平时多用这神泉水清洗，很快就能看见东西了。”
“漱九上神的大恩，怀古无以为报，请受我一拜。”
他说着就要跪下，漱九急忙扶起他，道：“我只是力所能及而已，你不需谢我。”
怀古看向拂雪，她正摆弄着手里的玉盒，对于突然望过来的视线，她笑了笑，“举手之劳！”
漱九道：“我们走吧。”
拂雪点头，拿出六合扇，和漱九一起离开。
怀古望着她们消失的方向，沉默了许久。这世间，有些事情看似已经结束，却很有可能是另一件事情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