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云逝阁空（4）聚云山庄

    木然，楚潇抬头，已经走到了山庄门前。“聚云山庄”，牌匾还在这里，但是从上面满沾的灰尘，门上锈蚀的铜环，可知这里已经久无人烟。楚潇一口气不由得又叹了出来，他慢慢按门而入，走进了这个已经荒落的山庄。

    这里的山，水，楼阁的位置都没改变。但是这个山庄毕竟已不是当年的聚云山庄。

    十年前的天下三大山庄，聚云山庄是武学渊源最为深厚的一家，山庄的创始人是百年前华山派一名高手，当时华山纵使不是天下第一大帮，也起码是名满天下。

    聚云山庄自华山名下创立，既独立于华山派，又和华山派共处西北一地，人气相通，连为一枝。一直传到二十几年前的方玄手中时，这山庄仍是在江湖中享有盛誉。

    那时的聚云山庄门庭兴旺，时常有客人前来拜访，山庄大门前时常可见家丁侍女在厅上忙碌地待客；山庄内，则是一副风雅有致的景象，青山绿水宛然成画，座座楼阁精湛成体...

    楚潇回想着，一幕幕画面越发清晰地映在眼前，他仿佛已经看见在楼阁上，方岚正在朝刚回来的楚潇挥起了手，淡眉微展，面上带着和煦的笑容。

    楚潇的笑意刚刚绽开，就突然凝住了，眼前的空空楼阁将他拉回了现实。没错，山庄的其它都没变，高阁巍然，景色依旧，画面虽略显陈旧，仍是宛若世外桃源；但是，这幅画里的人去楼空，却足以让这个桃源变成记忆的监牢！

    楚潇咬了咬牙，继续走上曾经自己的住处。来到门前，楚潇竟也有了些许畏惧，十年没有回到过这里，面对曾经的自己，他也已有些陌生。楚潇只是把手在房门上轻轻一抚，不想房门竟然被推开，楚潇一脸讶然，又步入了房中，竟发现，房中的摆设都未改变。

    霎时间，楚潇心中千般思绪，自己当年走之后，方家人竟然没有将自己房中的物品变卖，也没有把关于他的痕迹抹掉，屋中的摆设除了有些旧，其余都和楚潇曾经住在这里的时候别无二致。这是否代表其实他们心中对楚潇也并非那么怨恨，是否他们其实也已经能面对楚潇，是否他们已经原谅了楚潇？

    但楚潇自己，又能否原谅自己？

    还记得第一次住进这间房，自己彻夜未眠。

    “李叔，我想我还是不要去那位大叔家了吧。”十三岁的楚潇一脸刚毅，在这条进山庄的小路前停住了脚步。

    “李叔”拉了拉楚潇，“你刚刚被黄山派逐出门派，天下诸多门派碍于面子和规矩，肯定都不愿收留你。这个山庄的主人是我的老朋友，好歹可以通融几句，而且这山庄虽为武学门户，但是倒也没有一般门派那么多的规矩，”

    李叔叹了叹气，“能进这山庄，已经是你的福气了，如果这庄主——对了，这庄主名叫方玄，你叫他方叔就好，嗯，如果他恰巧赏识你，能让你在此中当上管事或者收进云武堂好好栽培武功，那更是天大的赏赐啊。”

    楚潇低下了头，他纵使心中百般情绪，也无从开口。

    这个李叔是楚潇父母生前的好友，楚潇才刚刚到懂事的年纪，父母就意外遭山贼杀害，李叔虽然也有家室，但仍是视他为己出。他并不想让李叔再次失望，即便李叔的话语中满是对楚潇的轻视——楚潇的志向又岂止是在一个山庄中当一个管事或领班？

    “大不了我在这待上半年，让李叔放心撒手后，我自己偷偷离开好了。”楚潇心中暗暗想到。顺着这条小路往里走，路上满是花香，楚潇只是漫无兴致地走着。突然，他听到了一株小树苗后面有作响，“谁？”楚潇反应极快，驻足朝那方向一指，李叔这也似乎听到了声响，朝树苗后看去。

    树苗后，一个身影盈盈站起走了出来，手中还捧着一些花。这名小女孩看起来和楚潇年纪相仿，眉宇清淡，肤色白润，脸上挂着难以名状的高雅和端庄。

    这女孩看到了李叔，脸上也慢慢露出了笑容，缓缓说道，“李叔叔，他就是你跟我父亲说的要寄宿到我家来的人吧，那就请跟我进来吧。”李叔唯唯点头，和这女孩搭上了话。

    楚潇看到这女孩，也是不禁愣了一愣，这女孩一开口，便可猜到是这山庄主人的女儿，果真是一副名门秀女的模样。但楚潇听到“寄宿”一词，还是心里一紧，微有不悦。

    来到门前，才看到这“聚云山庄”四字，可看出庄主应当也是个好客之人。走进山庄，楚潇看到这庄内，天开地阔，青山绿水，楼阁分立在座座青山之下，确实颇为大气，自己也不禁心胸舒展了很多。走进待客厅上，他也总算看到了这名身材魁梧，骨骼精正的庄主。楚潇心中想道：“这山庄果真非同一般，庄主也并非常人。”

    一番客套和说明情况后，庄主方玄盯着楚潇，面色严厉，“黄山派将你逐出师门，说你是对师门不敬，你可知道，尊师重长，无论在什么地方都是立身之本，你现在来到我‘聚云山庄’，我怎知道你不会再侵犯尊长？”

    李叔忙圆场道：“所谓吃一堑长一智，这孩子现在一定已经知错了。”听到这话，楚潇脸上更是冰冷，“师长若不尊我，我为何要敬他们？”

    “好狂的小子！那你的师父师兄怎么不尊你了？”方玄紧接着问道。

    楚潇便将他的师父怎么不愿传他武功，师兄怎么故意奚落他，他又怎么在教中受到欺侮简略说了。“是非对错，人人可辨，但是那师父为保住那几个大弟子的面子，就硬是要罚我皮肉之苦。这皮肉之苦不足为道，但是他们心里对我的蔑视绝不能容忍！”

    李叔向来知道楚潇刚硬，但是这时候又怎能让他如此胡说？李叔刚刚要训斥他，却听见方玄已经开口，“在我这里，凡事都有规矩，任何人行事都要讲理，道理和规矩摆在那就是要所有人都遵守的，这样，就不会有人被偏袒了。你懂了吗？”

    这番话楚潇听来思索了好一会，他对方玄的眼神中果真多了几分敬意。“是的，我明白了。”

    当晚，楚潇被安置在了山庄的一间客房，在这庄主女儿的楼下。

    这座阁楼最优之处就是视野开阔，楚潇早早将房间收拾好了，便伏在走廊栏杆上，遥望夜空，这阁楼面前没有任何遮挡，只有两侧有些青山相衬，观赏夜月实在是再好不过。

    “你叫楚潇是么？我叫方岚。你第一天来，睡不着吧。”楚潇听到从自己头顶的位置传来了声音。

    楚潇想了想，“我正准备休息了。”说罢方岚只听到楚潇的房门轻合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