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旧情须舍（1）将错就错
虚望着长眠地下的方岚，楚潇微微颤抖，慢慢蹲下，看着墓碑，不觉得两行清泪滴在了坟前青草之上。
如果不是自己那天回到聚云山庄，一切都不会发生，可能自己还是会迎娶方岚入家门，至少，方岚不会因为自己而死！
犹记得那夜，楚潇身已经逃亡了两个月，不意经过了聚云山庄。那时楚潇已经二十二岁，在江湖已经名声远扬，同时因为从事一系列起义，也成为了朝廷的眼中钉。
楚潇被朝廷派出的锦衣卫连续追赶了一个多月，而追赶他的就是韩屈。韩屈无愧为锦衣卫中的精英，楚潇身边许多随从，同门都在和韩屈率领的众侍卫斗争中身死。
而此时疲于奔命的楚潇，拖着无助的脚步和疲乏的身躯，鬼使神差地，又经过了曾经自己生长的地方。
他只记得自己当时并不是想要寻求庇护，只是在彼时彼刻，已身心疲惫的楚潇坠入了深深的无助感中，他想到了聚云山庄，回想起了方玄等人的孜孜教诲，和方岚对自己的丝丝情意。
他突然觉得那依然是自己的家。
他只是想回这个“家”看看走走，这里久违的温暖或许就能给他力量。
楚潇现在看着方岚的墓碑，上面刻着“爱女方岚之墓”。他内心一阵绞痛，自己不仅害了方岚，还让曾经栽培过自己的再生父母——方玄失去了心头的挚爱，失去了人生中最宝贵的东西。养育自己的山庄，竟然就是败落在自己的手中！
楚潇还记得，那一夜他拖着杂乱的脚步，踏乱了小路边的花草，闯进了山庄……
楚潇敲开山庄的大门后，已经软弱无力，靠倒在门边。家丁女侍们提着灯笼前来，看到楚潇的脸，都是吃惊不已，“楚少爷，你怎么回来了？”
楚潇面色苍白，苍白中透着几丝惭愧，只是断续地问道：“岚儿...方岚在吗？方庄主...方夫人在吗？”问完这两句话楚潇便扑倒在地。
夜晚寂静无声，仆侍们都不敢声张，只是立马通知了方岚。已经三年没有见到楚潇的她，跑出居室，看到伤病困扰下精疲力竭的楚潇，比几年前多了几分沧桑，少了几分轻狂，方岚见此不由得万千思绪。但她并未多说半句，立时就把楚潇带到了屋中好生照顾，脸上现不出任何的怨忿和酸楚。
楚潇在方岚的悉心照顾下悠悠醒转，一盏烛灯前，他和床前的方岚四目相对，二人不禁在一瞬之间都是思绪万千。
看了看屋里的摆设，显然方岚还是一人独居，并未婚嫁。
“岚儿，我这几年……”楚潇实在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曾经一句空口诺言，却让方岚身在闺房独守了三年，自己却都已经忘记了要兑现这承诺。
“你好好休息，这里是你的家，不用解释了，累了回来就好。”方岚侧过头说道，从侧脸中，楚潇已经隐隐可以看到方岚脸上挂着的两行清泪。
楚潇咬了咬牙，“方庄主和方夫人在吗？”
“爹娘和总教头都外出办事了，几日后才会回来。”
知道了方玄和教头等人正离开了山庄后，楚潇便想到山庄当日无人坐镇，生怕自己给山庄带来麻烦，立马起身，“我在这里不能再待上‘几天’了，庄主他们不在，如果有人来找麻烦，恐怕不妙。”
但是就在楚潇站起身的时候，他感到了一阵晕眩，无力，感到视野逐渐模糊…“岚儿，我为什么这么头晕，难道…难道你…？”
他只记得方岚露出了关切的神情，然后听到了只言片语，“你好好休息，睡过两天后，一切就都过去了…”
聚云山庄作为天下三大山庄，一来由于一直有方玄这样的高手使得山庄在武林地位不低，想要前来寻衅并不容易；二来，方家和官府交情也是不浅，在朝中有几位大臣照应，地方官府也动不得山庄一草一木。
但那一晚，一切的悲剧皆因为一桩桩巧合的相遇所致。
楚潇后来才知道，方玄在朝中倚仗的重臣，就在数日前被东厂锦衣卫弹劾下马，家中遭贬的遭贬，被处死的被处死，一方势力顿时土崩瓦解。
韩屈可谓耐性韧性极强，第二天下午就追踪到了聚云山庄来。
敲开了门，韩屈和一众侍卫出现在了山庄门口。
“我们追踪逃犯到了此地，贵山庄近日可有接受什么可疑人物？”几名家丁虽然知道要掩藏事实，但却支支吾吾说不清楚。
“如此一来，还是让在下进去搜一搜的好。”韩屈见状已经大概知道了情况，径直走进山庄大厅，众人也拦他不得。
“谁那么大胆，敢径闯我们‘聚云山庄’！”随着一声响亮正气的声音，方岚从旁厅走出来，出现在了韩屈面前。
韩屈眼珠一转，“想必是聚云山庄的方大小姐。”
“我们聚云山庄建庄百余年，在这一带也算是有头有脸，应该还由不得大人胡来。”方岚虽然还是声调平平，但面色整肃，话语掷地有声，说得山庄的其他人都不禁起了同仇敌忾之心。
韩屈盯了盯方岚，随后环视了山庄一圈，眼神如刀，割的众人都不敢直对其目。“方小姐，贵庄百年声誉，官府向来敬仰，想也不该因为窝藏乱党这一小事失了信威吧？”
方岚避过韩屈的眼神，“阁下所言真是无中生有，不知有何证据说我们山庄私藏乱党？”
韩屈狡黠地笑了笑，凑近了方岚，低声恶狠狠地说道：“楚潇就在你们山庄，我是知道的，看来方庄主他们近日不在庄中，如果你们执意抵抗，也挡不住我们的搜查，恐怕就要有血光之灾了！”
方岚听到，立马心头一颤，随即喝道：“大胆，你小小锦衣卫官员，竟敢进犯我们山庄，我们山庄除了在这一带威名远扬外，你们京都都督府的褚大臣和我们也互有关照，你若是要胡来，也得思量思量后果！”
众人听方岚丝毫不让步，都是胸中澎湃，没想到平日里和气的大小姐此时也能爆发出如此气魄。
韩屈又是一笑，随即面色渐冷，“这个姓褚的，七日前，被朝廷收监了，罪名是，私通乱党，蛊惑人心！贵庄不说这一层便罢，既然提到了他，恐怕我们还得追究追究你们和这姓褚的关系！”
这话一出，顿时山庄大厅上其他人心中都降到了冰点。此话只要当真，聚云山庄在朝廷一方的势力顿时便荡然无存，甚至还有牵连之祸。
方岚面色微微慌乱，但仍克制住了不安神色，平声说道：“这等事情也还要等家父回来才好商议，我们总不能听你们说一就是一…”这话一出，方岚自己也已经感到心虚。
韩屈冷笑一声，“方大小姐，如果方玄在此，我们可能行事还难几分，但是既然他不在，今天恐怕这里就完全由我们接管了！”
说罢，韩屈立马把方岚头发一揪，捆入怀中！
在场的众人想要上前，却都不敢妄动。
韩屈环视众人，面如铁石，冷冷地问了一句：“谁能说出楚潇藏身在哪里，我就姑且放过你们大小姐不死，否则，你们整个山庄今天就要不得安宁！”
极短的一片宁静，没有人出声。韩屈手上加劲，方岚被勒得更难受了几分，不自主哼了一声。
“大人，放过我们小姐吧，我知道，楚潇就在——”
“小六，不许胡说！”方岚大叫道，“你要是说了出来，我就死在你面前！”顿时，那人又停了口，只是忍不住泣声道：“大小姐，你这又是何苦呢？那楚潇如果自己有良心，怎么还不现身？”
方岚一下气盛，甩开了韩屈的手，抽出头上发簪便朝韩屈刺去！
韩屈一时不防，便被划伤了脸。
“啊——刁民，好大的胆子！”随即韩屈不自主地单掌一推，正好击在了方岚的膻中气海！
一声闷哼后，只见方岚向后一倒，靠在了墙上，嘴角溢出了鲜血，面露痛苦之色，“楚潇，楚潇……”她口中似乎还在念念叨着什么。整个山庄顿时一片呼潮，人们都惊慌地涌了上来看方岚伤势。
韩屈现在是何等功力，这一掌随怒气而发，方岚这样没练过武功的弱女子只经这一下，就已经奄奄一息！
韩屈退了一步，自己也面色苍白：虽然聚云山庄的朝廷后台已经倒下，但是毕竟作为天下三大山庄，想要彻底扳倒绝非一时半会，所以在山庄逞逞威风便罢，韩屈并没想过要多生事端。
方岚只觉得胸口虚空，精气神已经逐渐脱离身体，“楚潇，楚潇…我们今世无缘，你说过要娶我过门，看来只有等来世……”
方岚在弥留之际，忽然觉得世间万物皆离自己而去，最放不下的竟然还是楚潇和自己的这段情，她至死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如此简单的一段情，却坎坷不已，最终更是要生死相隔！
“爹，娘，女儿对不起你们了……”方岚带着万分不舍和两行清泪，倚着墙慢慢滑倒在地，没有了气息。
“小姐，小姐！”此时众人已经顾不上韩屈的威慑，纷纷冲上去扶起方岚，却发现她确实已经离开人世，不禁都对韩屈等人怒目相视！
“狗官，你赔我大小姐的命！”一众人等冲上来就要和韩屈等人决一死战，义愤填膺之下，也没人在顾得上去想是因为楚潇还是别的原因害得方岚身死，此时此刻，大家心意相通的就是，韩屈等人一定要血债血偿！
韩屈出手威猛，不多时又击倒数人。他心念电转，自己在这里无缘无故就杀了聚云山庄的大小姐，算是和聚云山庄结下了不共戴天之仇，如果山庄势力未倒，又真要追究下来，恐怕自己整个仕途就要蒙上一层阴影，甚至性命堪忧。
现在，唯有多杀一些知情人，回去后给聚云山庄追加罪名，这样自己便反而是有功无过；虽然是先斩后奏，不知其效，但看来起码更有一线生机！
想罢，在乱战中，韩屈面色一冷，大喊道：“经过查明，褚大臣私通的反动势力就是聚云山庄，上次行刺东厂曹大人的逆贼也是聚云山庄的叛党。今日剿灭乱党，乃是大功一记！”
众侍卫眼神一碰，随即都低头拱手道：“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