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瞧瞧,今晚刮的是什么风?竟把舒姑娘给刮进本国师的观天楼了。.”上官羿身穿玄色绣红边交领绫袍,慵懒斜倚着,微带醉意的目光倨傲地看着她手持长剑走近,将酒杯随手一抛,起身居高临下瞅着她。
“国师……喝醉了?”她不懂祈福仪式该要怎么做,但既无焚香亦无祷念,什么都没有,也不太寻常。
“可不是吗?凤凌王生死未卜,本国师心痛极了。”他面无表情的说,又问:“舒姑娘来,是为了凤凌王?”
这女人令他恨极气极,若非她的存在,朝堂怎会因她异变,李弼又怎会因她而昏迷不醒?!
该死的不死,不该死的,离死也不远了,全都因为她!
迎向上官羿敛笑的冷锐眸色,舒雪尹点头。“王爷跟我说过,国师的父亲医术咒术皆卓越,而袭住国师皆懂咒,不知道国师有没有法子可以救他?”
管它是咒还是什么,只要能让王爷醒来,她什么都可以做。
他微扬起眉,忽地阴冷笑开。
“你笑什么?”她皱眉。“王爷是你的堂弟,难道你不想救他?”
上官羿突地敛笑。“救是能救,但缺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李家后代的血。”
“血?”
“对,李凤雏一脉属皇朝真龙,用你的血为引,我可以逆天行咒,让凤凌王还阳清醒。”
“真的?”她喜出望外。
“只是需要的血不少,就不知道你愿不愿意。”他笑眯了俊眸,将嗜血光芒藏得极深。
舒雪尹读不出他思绪底下的憎恶,径自甜腻地道:“怎么可能不愿意,他都能拿命换我了,我为什么不能拿命换他?”
李弼的爱意不用多说,在他皂眼底眉梢、举手投足间,缱绻潜藏的都是他赧于说出口的情意,她一直都感受得到的。.
被她脸上满足的笑意震慑,上官羿下一刻便感觉血腥味扑鼻而来,他缓缓垂眼,瞧见──
同一时刻,御医馆的憩房内﹐李弼蓦地张开眼,左腕上的刺痛教他低吟出口,“……雪尹?”
守在一旁锦榻打盹的公孙燕立即转醒。
“王爷,你醒了!”她面露喜色地低喊,却突地发现舒雪尹不在房内。
“雪尹呢?”他气虚地问。
“王爷,稍等一下。”公孙燕随即走出憩房,然而长廊上只见李劭及伺候的太监。“皇上,可有见到舒姑娘?”
“舒姑娘?”李劭自长廊上的锦榻起身。“朕方才回金雀宫了一会,没瞧见舒姑娘,怎么了?”
“王爷醒了,要找舒姑娘。”
“凤凌王醒了?”李劭面露惊喜,快步进憩房,却见好友挣扎着坐起身。“凤凌王,你还不能起身!”他瞪着李弼被血染得鲜红的纱布。
“我要去找雪尹……她一定出事了!”
“不可能的,她在宫里,不可能出事。”他已经派遣皇城二十二卫加强巡逻,绝无可能再有贼人刺杀之事发生。
左腕上不寻常的痛,令李弼强撑口气坐起。“皇上,我要去观天楼。”
他的直觉告诉他,在雪尹无路可走时,一定会以为上官羿无害而去找他相助!
第11章(2)
观天楼里,上官羿瞅着眼前人面无惧色,甚至是满面欣喜的表情。.
“国师,我可以麻烦你一件事吗?”舒雪尹笑得很开心,左手一道长长的剑伤快速汩出鲜血,刺眼的红在她脚边形成一小滩血洼。
“说。”
“我死后,请你帮我把手镯取下,交还给太上皇吧。”她神色愉悦,不见半点怨怼。“告诉他,请他另寻他人。”
“取不下吗?”上官羿专注地在凤衔月环上头,他记得手镯的命定传说,一旦戴上,确认是手镯主人,手镯是取不下的。
原来,就是凤衔月环再现,才会引起太上皇的注意。
这手镯,他只瞧过图腾,想不到实品竟是如此璀璨生光,套在她的肘腕之间,映衬得她皮肤白更胜雪。
“取不下。”她闭上眼,长剑=自手中滑落,开始觉得一股恶心涌上心头,头也发晕了,但她的唇角还是勾弯着。
上官羿看着她迅速苍白的小脸没有一丝怨怼,不禁掀唇冷笑。
如果她知道,他根本救不了李弼,不知道会有何反应?
到时候,她在黄泉底下,必定会恨着他吧。但又如何?若能延续皇朝命脉,他压根不介意当个罪人。
可舒雪尹哪会知道他的心思,只是独自浸淫在想象的快乐中。
只要他能够醒来,她没有什么不能给的,她什么都没有,就只剩下这一条命,只要他能安好,只要他能快乐,她就可以满心喜悦地献上生命。
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回御医馆看他一眼,告诉他,她要回家了,要他不要再等她……
“舒雪尹……你在做什么?”
身后传来熟悉的粗哑声响,她震了下,张开眼。
“舒雪尹……给本王过来……”沉嗓虚透无力,还不断喘息。
她缓慢地回过头,眼中不肯落下的泪,在看见李弼的瞬间,立即溃堤。
“王爷──”
上身还包着重重纱巾的李弼,在李劭和公孙燕的搀扶之下,来到观天楼,目睹她手上淌着血,他一把心火烧得正盛,然而就在她回身扑进他怀里时,便彻底地被安抚了。
离开李劭的搀扶,他将她抱进怀里。
即使光是这么一个动作就快要耗去他所有体力,几乎教他再跌回黑暗中,但她就在他怀里,他舍不得闭上眼,贪恋着她的拥抱。
就是这么一个拥抱,勾动他以为不曾拥有过的情。
然而,这个拥抱却温热得湿透他的胸膛,咸涩地烫进他的心底。
“雪尹?”他哑唤,气息紊乱。
“你总算醒了、总算醒了。”舒雪尹哭得几乎说不出话,轻手轻脚地将他微微推开。“疼吗?哪里疼?我扶你回去歇着,好吗?”
发现她涕泗纵横却又漾笑的慌乱神情,他又怜又不舍地搂近她,触及她腕上的伤口,叹道:“傻丫头。”
不管挡在她面前的苦难有多少,他都宁可落在他身上,一丝一毫都不愿意让她承受,尽管在昏迷的黑暗中仍不断挣扎着要清醒,可直到一道锥心的痛楚传来,才教他脱离黑暗。
舒雪尹泪眼蒙眬地看着他,泪水模糊她的视线,她一抺再抺,依旧没办法把他看清楚,多怕眼前只是幻觉。
李弼连替她抺泪的气力都没有,只敢把些许重量压在她轻薄的肩头,抬眼狠瞪着几步外面无表情的上官羿。
上官羿仅是轻哼一声,未置一词。
“雪尹,搀我回憩房,好吗?”收回目光,李弼几乎快失去意识地伏在她肩头上。
“嗯嗯,我扶你、我扶你,你尽管把重量都压到我身上。”舒雪尹胡乱抺着脸,漾开幸福的笑,完全忘了腕上的伤,将他的手臂横挂过肩,用力将他撑起,纤臂滑过他的背,扶着他缓步走出观天楼。
公孙燕看了眼国师,立即回身跟上。
李劭站在原地,黑眸看向落在红毯上的长剑,负手走进主厅,拾起那把剑,蓦地脱手而出,剑刃如虹翎自上官羿身旁滑过,深嵌在高位后头的漆金匾额上,剑刃就斜插在“心如水镜”上的心字,斜挂成“必”字。
上官羿头也不回,直瞅着他,黑眸沉静得透不出人味。
“国师,你的心,可真如水镜?”李劭低问。
这匾额上的字,是上官羿接任国师时他亲手提写赠与的,他们一块长大,他深知上官羿的性子淡如水,才特地提这四个字。
“皇上,臣的心,没变过。”许久,他才喃道。
“是吗?”李劭直瞅着他,表情失望。“那么国师为何没有阻止舒姑娘,甚至放任她的伤口淌血?”
他们赶到时,只见舒姑娘腕上淌着血,而令他难以置信的是,上官羿就站在一旁观看,甚至还冷漠带笑……这不是他记忆中的好友,他不该是如此冷血无情的人。
“舒姑娘心神溃散,自以为以己身之血让臣施咒救凤凌王,臣来不及阻止,也无法阻止,所以──”
“国师,朕可以信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