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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事出必有因。.

    平白无故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好事落在她身上!她真的是……恨死自己了!掀开棉被,她俐落地套上长靴、外衫,就着梳妆台的冷水梳洗,打开木柜提了一个木箱,抓过架上的白狐饰边红斗篷即奔出房去。

    天未亮,灯火不明,然早市的商家店铺却已陆续开店迎客,因而花静初尽管心里着急,策马的鞭子却不能疾下,行马也不能过快,就怕撞上了人。

    哒哒哒哒,落在地上的马蹄声恰恰伴着她缓不下来的心跳,一向笑脸迎人的她此时面容寒霜、美目微眯,连好看的唇也紧紧抿着。

    她没让任何人跟随。

    尽管跳下床时怒火中烧,出房门时却轻手轻脚小心翼翼地不敢发出过大声响让人察觉。

    这事儿是她疏忽造成的,怨不了别人,也用不着劳烦他人。

    穿过早市,避开人潮,她跃马奔驰御风而行,呼呼冷风吹得她斗篷翻飞,她却丝毫不觉寒冷,额际手心甚至冒出了惫,因着体内的气血腾腾。

    不到两刻光景,花静初已来到一处私宅。

    这私宅,无宏伟气派的大门,也无看门守卫,只是一般石基红瓦的三合院,却看得她两眼冒火。

    翻身下马,她将马儿系在门前槐树下,美目瞪着紧闭的大门一眼后,往前冲去。

    饰着白狐软毛的斗篷下摆因着她急跨的脚步而翻动如浪花,那原本朝着大门涌去的浪花却突然翻卷成大浪,淹过围墙,消失无踪。

    天微亮,私宅里尚无人起身,连洒扫仆役也不见一人,毫无护卫巡视不说,竟还松散得可以,仿佛任何人皆可随意侵入,恣意妄为。

    不悦地哼了声,她旋身便走,翻飞的斗篷划出一道优美弧线。.

    私宅不大也不复杂,轻易便找着主屋的她双掌一推便将那不堪一击的门闩撞裂,大敞的门摇摇欲坠。

    咕了声,她没细思量融进话里的轻蔑与恼火,如火的身子直往内室烧窜而去。

    透着天光的花窗照出几张简单质朴的桌椅,只见她手掌往桌面一按,连绕道都省了,纤细身影已飞过桌椅直往床畔而去。

    此时,床幔掀动,素衣散发的男子正巧起身,如星辰般令人着迷的眼恰巧直直对上她燃火的黑瞳。

    “花……”语未竟,她已探过身来。

    反应敏捷地肩一缩、手一挡,他迅速捉住朝他右臂抓去的柔荑,五指紧握。“怎么了?”

    被他一握,她也不急着挣脱,反而藉机欺身向他,投怀送抱似地将他扑倒床榻。

    斗帽掀落,发丝飞扬,丰盈暖柔撞上他伟岸胸膛,逼得他不得不松手环抱住她腰身以稳住她。

    趁此,她将身躯又往前挪上几分,让她略微冰凉的额贴靠上他的宽额,让她温热的鼻息喷上他面容与他气息交错,也让她如瀑黑发滑落颊畔轻贴上他脸庞,如一张坚实的黑网将两人密密罩住。

    “你……”张口的话凝结在唇上齿间,他住了口,连身子也动不了。

    她点了他的穴。

    而他正发着高烧。

    这点体认让甫撑起身、尚未在他身边坐妥的花静初已急急拉起他右臂宽袖瞧个仔细。

    却瞧见了——一圈圈缠起的白布条。

    果然!心一抽,唇微张,满口的斥责在望见白布上渍晕开来的血迹时,竟化为一股蛮气梗在胸口,咽不下、呼不出,冲撞得她几乎不能呼息。.

    漫漫红潮从她胸腑间蔓延开来,爬上她的颈、淹过喉、晕上双颊,还逼红了她的眼。

    终于,一口气吐了出来,她微启的唇一扯,带出一抹刺眼笑容。

    “是我乌鸦嘴还是爷摆明了跟我唱反调?”她眸光仍落在那白布上。“怎么我特别担忧的事却偏偏成了真?而且爷还瞒着不说呢。”

    从他的位置看去,他看不清她的神情,只觉得此时她唇上的笑他并不喜欢。

    “爷是那种人吗?”放下他的手,她双手握上他的肩将他扶坐起来,而后搬来小几搁在床上,将他右手轻轻放妥。“不喜欢乖乖听话,玩弄着他人真心之人?”

    她没看他,没敢看他,就怕看了会忍不住恼火地椅他的肩大声怒骂。

    “……你……解穴。”看来,他已自行解开了哑穴。

    故意充耳不闻的她径自卷起他的衣袖,从带来的木箱里取出一把剪刀,将缠起的白布条全剪了。

    这一剪,一股腐肉的气味随即飘散开来,那股难闻的气味她很清楚是什么造成的,只是讶异竟已如此严重。

    “别碰。”刑观影清晨未开的嗓带哑。

    “真巧,我也同爷一般,不喜欢乖乖听话呢。”她微噘的唇透着倔意。

    “你戴上手套。”他略急的语气与平时很不同。

    “爷不也是没戴手套才染上尸毒的?”

    这话什么意思?刑观影抬眸看她,颤颤黑瞳里意外地晕染着火气。

    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染上尸毒,她也要跟着一块染上好气他?惹他?激怒他?

    眼见她的手就要沾上那污秽的布,他双眸一瞪,怒火中烧。“花静初,你敢不戴手套胡乱碰我,日后休想要我见你!”

    她怔了下,为了他头一回唤她的名。

    她又怔了下,为了她头一回听他动气。

    这样……真好!总是没脾没气,事不关已,天塌下来又与他何干的淡然模样,她都看腻了呢。

    抬眸,她承接上他的厉眼,不畏不惧、一瞬不瞬地全数望进眼帘。

    见他这模样,只有她知晓自己心里有多么欢喜。

    见他这模样,原本满心的着恼似乎也不那么恼了。

    “戴就戴!”虽然气是消了一点,但光想到她夜半惊醒与一路上的忧怕,原本渐息的火焰又燎原了。

    夹带着火气的手粗鲁地从木箱里取出手套戴上,而后一手拿着一直瓷瓶,一手的食指与拇指扣上他的嘴,不由分说便将瓶里的东西往他嘴里灌上两口。

    “咳咳咳……”他呛着了。俊美面容胀红,核仁般的凤目泛上水光。

    瞪着瞪着,她仍是忍不住伸掌揉上他背心替他缓气,但她仍气着,所以理应先对他说明的事全给略掉了。

    见他气缓,她立即动作俐落地将污布除去,丢入一旁仍有余温的火盆里,然后将混有刺鼻腥味的白色药粉厚厚铺上那化脓生腐的肤上。

    “会很痛。”她哼了哼,仿佛心有不甘地将这三个字挤出口。

    会很痛?

    听着她说话的口气,他突然觉得有股笑意往嘴角冲。

    这三个字是警告?是提醒?是嘲弄?还是出自真心的疼惜?

    起初还不觉得有甚么不对劲,直到粉末冒起了白泡并“滋滋”作响时,一阵如万针扎刺的剧痛袭来,几乎逼出他到口的痛哼。

    “唔……”他咬住了唇,红润脸庞瞬间刷白,额际、鼻尖泌出惫。

    很痛的……她比谁都清楚,因而方才才会灌他两口她调配的麻药,好替他减轻疼痛。

    手一抬,原本想替他拭汗的她却在瞧见手上的手套时作罢。

    叹口气,她撇开眼,径自点亮烛火移上小几,将置于上头的刀刃缓缓烧烤,不时瞄向他手臂的眼越见冷凝。

    当泡沬由白转褐,由褐转红再到鲜红时,她移刃就手,用薄刃烧炙的热度——刮除脓与腐肉,如此一遍遍来回,竟也迫得她呼息紧促、冷汗泌颊。

    那专注的眼神、谨慎的模样,让注视着她的他眸光起了变化;如水中月的眼迷蒙渐隐、清明渐露,墨玉般的瞳仁却似沉人更深的幽暗中,无法捉摸。

    收刀。

    这回,她撒上了黄色粉末,相较于白色粉末的椎心刺痛,此粉末竟让人觉得清凉。

    不只气味清凉,那沾上肌的粉末仿佛顺着发肤毛孔一层层一寸寸深人其中,让人痛意渐消,热胀渐退,绷紧的身躯渐舒。

    讶然在他眼中凝结。原来……对她所知有限这点,竟让他感到不悦。

    仔细缠上白布条包妥后,她除去手套,垮下双肩,仿佛气力耗尽一般,又仿佛如释重负。

    “这手要保持干燥不能碰水。”她眼未抬,目光聚在白布条上不与他交触,似赌气又似闪避,声音冰冷得不似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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